叶孤城的执著翩跹并非不懂,但她清楚地知道,以叶孤城的性情,断然不会让一个他眼中需要护住的晚辈替自己挡在前面筹谋,所以她只能歉意地摇了摇头,柔声道,“出门是我自己的意思,他在闭关,便委托陆小凤照顾我,而陆小凤分.身乏术,所以我现在跟在花公子身边,也不是没有带护卫,其实并没有那么危险的。”
闭了闭眼睛,仿佛想到了什么不愿回想的往事,叶孤城冷笑道,“那是因为你还没有遇到。朝夕相处尚能出事,何况远在天边。”
“翩跹姑娘在小楼住了也有些日子,近来虽然有事在身,除了今天吃了个闭门羹,倒也不曾出过何事。”花满楼淡淡道。
剑眉微皱,叶孤城道,“我却是还没问,你来这里做什么?”眼前有三个人,他说的却是“你”而不是“你们”,显然问的只是翩跹一人。
“绣花大盗接连做下数十桩案子一事,想必叶城主也有所耳闻。陆小凤去找薛姑娘,我们便来问问华轩主这里会不会有什么线索。”
“陆小凤,他倒是会惹麻烦。”陆小凤明明答应了西门吹雪保护翩跹,却不知洁身自好,反而牵累了翩跹也卷入案中,无疑使得他在叶孤城心中印象大跌。
“陆小凤挺身而出,替江湖除害,为伤者讨回公道,这并不是什么错。”折扇轻合,花满楼淡淡道。
“既然已经置身其中,倒不如干脆把一件事情做好,否则我于心不安,或许还是会忍不住跑出来。”眨巴眨巴眼睛,翩跹诚恳地看着叶孤城,戛然而止的尾音让人浮想联翩。
“淘气。”移开视线,叶孤城冷冷道。
“反正他不来接我,我自己在外面也没意思,城主你又有事要忙,我一个人很无聊的嘛。”足尖在地上画着圈圈,翩跹的语气愈发委屈了起来,“我们明明是来准备帮他的,那个华一帆还把我们关在门外。”
叶孤城闻言,侧头看了一眼身后的人。绿衣少女低眉思索片刻,道,“华一帆和城中本有盟约,被盗之后也曾派人找过我们,只是并非急事,因此暂时尚未列入行程。”
略一点头,叶孤城道,“既是有约在先,明日你且陪他们过去,此间事了后,不妨一路跟着,我这里不缺人手。”
绿衣少女一板一眼地答道,“此次跟随兄长是家母之意,兄长若是嫌弃飘摇跟在身边,可同家母商量,飘摇自当从命。”
叶孤城也并不恼,淡淡道,“姑姑知道后不会说什么的,你去便是。”
垂首应是,飘摇默默走到翩跹身后站定,翩跹笑眯眯地去拉她的手,甜甜地喊了一声叶姐姐。不着痕迹地躲开了翩跹的示好,绿衣少女冷淡道,“我不姓叶。”迎着翩跹诧异的眼神,她的声音好似镀上了一层寒霜,“亡父姓姬,我随父姓。”
了然地点了点头,叶宛华大义灭亲,杀了勾结外人想要叛变的丈夫之事翩跹早有耳闻,这位冷冰冰的姬姑娘想必就是那位可怜丈夫的遗腹女,也难怪她现在会是这样的性子了。
叶孤城有事先行一步,满桌点心却未撤下,一眼望去,尽是翩跹平素所喜,连搭配的饮品都分毫不差,让之前专门背过翩跹饮食习惯的墨七很是诧异,难道那看似飘渺如仙君的叶城主竟是专门记住了翩跹的口味,特意点了这么一桌不成?
有了叶家的人引见,再到华玉轩时明显顺利了许多。且不说下人看到姬飘摇带来的拜帖是多么迫不及待地冲进门禀报,单是找人就和翩跹他们先前进的不是一个门。敢情华玉轩的掌柜的就是用来挡客的啊,墨七默默腹诽。
华一帆身有残疾,迎出来的是他的爱妾,穿着华丽而不失分寸,口中直道老爷等候多时了,领着众人分花拂柳,过桥穿廊,来到一座八角亭前,亭中一个满脸病容的华服老者原本歪在摇椅上让两个穿着清凉的二八少女捶腿,一听到动静,立刻站了起来,扶着侍女的手,连声道,“叶公子快请入座。”
姬飘摇动也不动地站在亭外的石阶下,冷冷道,“华轩主莫要认错了人,我并不是什么公子,也不姓叶。白云城椒图营兼领水师右提督姬飘摇,见过华轩主。”
“姬姑娘才貌双全,想必对老夫信中之事已有定论,这日头毒辣得狠,不妨一起到凉亭中来,咱们好好商讨一番。”华一帆浸淫商场多年,立刻转了口风,小心翼翼地试探起来。
“华玉轩失窃一案,六扇门的金九龄已经请了陆小凤协助查案,此行我带了这三人前来,正是要询问华轩主当日详情,只是之前他们求见时,好像连华玉轩的门都没能进来,若是华轩主现在对找回字画已经没有兴趣,不妨明说,我们这便告辞。”面无表情地说完一番话,姬飘摇的脚像是扎了根似的,依旧站在台阶下纹丝不动。
“有有有,怎么没有,之前谁拦着贵客的,夏娘你这就替我去查,查到之后一定重重责罚。”佯怒地打发姬妾下去处理隐瞒不报的手下,华一帆慌忙道。
满意地微点了下头,姬飘摇这才施施然走进凉亭,甫一落座,旁边就有人奉上香茶。不动声色地饮了一口,姬飘摇淡淡道,“听说华轩主的眼睛还会隐隐作痛,不妨请施先生来看看,别人请不动施先生,华轩主却可以试试。”打一棒子给个甜枣,姬飘摇显然很懂人的心思。
“多谢姑娘体恤,姑娘有什么要问的,尽管开口,老夫必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华一帆倒是很吃姬飘摇这一套,拍着胸脯保证道。
“要问你的人并不是我,你左边的是江南花家的七公子,右边是万梅山庄的小姐和她的护卫,他们才是来查案的人。”轻轻巧巧地把话语权交给花满楼和翩跹,姬飘摇放下茶杯,闭上眼睛开始养神。
听到花满楼的名字,华一帆有些沉郁,“老夫自那日之后,生活尚且不能自理,手头的事情也多交给夏娘替我安排了。”言下之意,同样是瞎子,他不相信花满楼能比他好到哪里去。
仿佛没有听到华一帆的暗中讥讽,翩跹淡淡道,“华轩主可曾看到绣花大盗的招式功力如何。”
华一帆皱眉道,“老夫昔年也曾和木道人、古松居士这些前辈高人切磋过功夫,但是对上那人,完全没有胜算,更是看不出他的来处,其人实在是深不可测,不可小视呐。”
“也就是你根本在交手中什么信息都没有得到。”不客气地总结了华一帆为自己吹捧的话语,翩跹继续追问,“除了那七十卷字画,华玉轩可还有他物失窃。”
摇了摇头,华一帆捶胸顿足道,“老夫多年谨慎,每一处暗室都分布在不同的地方,那日我只是想去欣赏一下暗室里的董其昌的名作,不想刚解开机关走进室内就遭了那贼子毒手,若是我没有临时起意,又怎么会铸成如此大错!”
也就是说,凶手事先并不知道华一帆把东西藏在了哪里,只是一路尾随而去,那么也就没必要查访华一帆的亲友了。翩跹正在心中推演,冷不丁听到华玉轩喃喃自语,“那幅画原本是南王要送给杜大人做送别礼物的,这下子老夫可怎么交代啊。”
南王,又是南王,镇远镖局虽然不肯说出托镖的人,但是常漫天言及雇主身份尊贵,保不准也是南王压的镖,金九龄这个幕后黑手又是南王府的新任总管,这南王府还真是不让人省心。华一帆算得上见多识广了,却也完全看不出金九龄的路数,也不知道和那个武功秘籍集中营有没有关系,改天还是去问一声的好。
案子固然要查,但在知道真正的绣花大盗的前提下,翩跹更想知道的是案情背后的波谲云诡。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信息,翩跹象征性地问了几个问题,就把主场交给了花满楼,瞎子的事情还是瞎子最了解,华一帆也该收起他那种莫名其妙的心态,好好学学怎么做一个瞎子了。施经墨的医术再好也不能让华一帆瞎了这么久还可以复明,否则花满楼也不会是今天这个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