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娴低垂着眼眸,看似在打量着那紫薇。
紫薇将身体伏的越发的低,近乎于是紧贴合着地面了,头上的一根发簪上垂落的流苏柔柔顺顺的低垂在地面上。
就好似它的主人那般,柔顺的不成样子。
许久许久,久到令妃的膝盖被地面上的寒气侵蚀的将将要失去知觉了的时候,景娴才蓦然惊醒过来,额上浸出涔涔冷汗,抬头望着大殿顶部繁乱的花纹出神。
弘历从容嬷嬷手里接过手帕,为景娴拭去了额头的汗水。
擦拭完了之后将那条被汗水浸湿的手帕交与容嬷嬷换了一条干净干燥的手帕回来,探手又往景娴额头上拭去。
底下跪着的令妃虽说没有抬头,手心里却是紧紧的将手绢握紧成了拳头,垂在身边。虽说低着头,却让人着实不难猜出她现下的神情来。
景娴睥睨了一番令妃,又移着视线转到那一旁穿着紫色衣裳的姑娘,眉头微蹙,靠进弘历的怀里,道:“这是怎么回事?”
弘历也未去瞧地上的人,顾自为景娴擦拭着,淡淡道:“不知道。”
这话说得何其的轻巧,轻巧至手上的动作未作停顿,连眼皮都未曾抬一下。
景娴打了个长长的哈欠,地上的令妃终究还是耐不住了性子,往地上伏下身子,又悠悠的抬起来,目光楚楚道:“妹妹今日是来向皇后姐姐请罪的。”
景娴只是定定的瞧着她,正欲打第二个哈欠,却听见了那令妃带着哭声道:“臣妾无知,是臣妾太过于关心还珠格格了,她稍稍的不在臣妾的眼皮子底下了臣妾便着急的发慌,冲撞了皇后,还请皇后大人有大量,宽恕臣妾吧。”
说完,朝着景娴极度虔诚的拜了一拜。
景娴这第二个哈欠硬生生的被她这一拜给憋了回去,神智也算是清醒了许多,将令妃打量了一番,揉了揉眼睛。
令妃见景娴并不搭理她,一双似悲非喜的水汪的大眼睛立即浮现起了一层薄雾,朝着景娴又是虔诚的一拜,伏在地上并不起身,声音悲怆道:“皇后娘娘……请您就念在臣妾只是心疼还珠格格,念在臣妾爱子心切,您大么大方您那么高贵您那么善良您那么美丽,您一定是会原谅我的吧……”
景娴眼巴巴的瞧着她,面上微露无辜之色,甚是不好意思的道:“其实,方才本宫一直在研究你的这件衣服上的花色来着的,你可以将方才的话再说一遍吗?”
令妃抬起头来,正巧撞上了景娴一脸和蔼慈祥的笑容,颤颤兢兢的将方才那番话又重新给重复了一遍。
这么一遍说完,令妃又满怀希望的望着景娴。
景娴惆怅的抬头瞧了一眼上边,摆出了一副和蔼的模样来与令妃语重心长道:“你这话说得太小声了。唔,你过来一些,再说一遍。”
令妃掌心的手绢被蹂躏的越发的凄惨了些,她小心翼翼的抬起头来瞧了一瞧弘历,见他此刻正倚在景娴身边的榻上,单手支着脑袋,一只手却在把玩着方才为景娴擦汗的那条明黄的帕子,好似一点都未曾听见这边的动静。
令妃只好作罢,跪着往前爬行了一些又一些。
这是腊月的地板,景娴命人熄了地龙,只让众人怀里抱了个暖炉,现下的地板估摸着很凉快的,而这娇滴滴的小娘子令妃在这般凉爽的天气里跪在这般凉快的地上却还能跪着爬行这般长的距离,景娴深深的为她的顽强生命力扼一回腕。
爬行了一段距离来,令妃又盈盈跪倒,扬声道:“臣妾……”
景娴从一旁案几上放置着的,新月型竹编小篮子里摸出了一个核桃,用指甲拨弄了两下,似是赌气般的将那核桃往怀里揣着的暖炉上磕了磕。
听见令妃开口,便道了句:“你再往前边来一些,烛火太暗了,你往前边来才能教人看得见你的脸。”
令妃听了这话,悄悄的抬头看了弘历一眼,面上浮上一抹娇羞的嫣红,又立马垂了头下来,抬脚往前磨蹭了两步,伏地道:“臣妾……”
景娴将手中的核桃往桌案上一砸,蓦然的发出一声响动来,惊的那令妃整个人颤了一颤,立马便抬起了头,瞪大了眼睛。
那令妃蓦地哀嚎了一声,捂着眼睛倒了在地上去,左右翻滚着好不凄凉。
景娴呐呐的收了手,犯罪了似的将手里的核桃往边上藏了藏,甚忧虑的向弘历投去求救的目光来,问道:“她她她……她突然这般是怎么了?”
弘历瞧了眼景娴,眉宇间的神色是淡淡的,淡的瞧不见什么特别的神情来了,声音也是极平淡的,道:“羊癫疯。”
景娴连忙轱辘着从榻上滚落下来,指着那满地打滚的令妃与门外候着的宫女太监凛然道:“将令妃拖出去送去太医院!”
和淑立在大殿的柱子之后,瞧着地上翻滚着的令妃,面上尽显阴沉之色。
太监宫女们听了景娴的话,浩浩荡荡的冲进来,抬起那任然捂着脸抽搐着的令妃浩浩荡荡的出门往太医院方向奔去了。
那跟随着令妃而来的紫色衣裳的姑娘也连忙从地上爬起来,踉跄的跟着奔出去了。
景娴目送着令妃被拖出了景仁宫,才蓦地想起来那令妃平日里对这些个奴才们甚是严厉,在皇宫里享有盛盛恶名,这般被人搬运着出去,定是要受一番虐待的。
想到这里,她甚是懊恼的揉了揉脑袋,站着直叹气。
弘历瞧一眼景娴,道:“你睡了这么久也未曾用过晚膳,让人传点过来吧。”
容嬷嬷也赶紧道:“奴才在小厨房里煨了你最爱喝的山参老鸭汤,奴才这就给你端去。”
容嬷嬷急匆匆的从景娴身边绕过,急匆匆的往小厨房奔去了。
景娴愣上一愣,觉得被令妃这般一折腾还真的觉着出些饿了,连忙与那奔走的容嬷嬷背影喊道:“嬷嬷,准备一份四喜团子!和淑很是爱吃的!”
子峥与和黛瞧了这么久的一番热闹,也着实是有些累了,眼皮直打颤。
景娴让喜玉带着这俩团子睡觉去了。
和淑等到两个团子被抱去睡觉了,还是立在柱子后头,不出声,也未有什么表情来。
景娴走过去一把将和淑抱起来,笑嘻嘻道:“担心她?”
和淑乖顺的伸手圈住景娴的脖子,将脑袋埋在景娴的胸前,许久,闷声道:“不担心,只是觉得她很可怜。”
弘历轻轻的拍了拍和淑的脑袋。
不稍一炷香,容嬷嬷便端着一大碗的老鸭汤过来了,在偏殿里布了筷子,做个几样小菜,又上了几样从御膳房里传过来的菜食。
大殿里的灯也熄了,唯剩偏殿里掌了寥寥几支蜡烛。
弘历将和淑抱上凳子,瞧着景娴不住的揉着眼睛,道:“又困了?”
景娴似是发狠了般的揉着眼睛,眼眶一圈范了红,听见弘历问自己便道:“不是,只是觉得好似有东西掉进去了,很痒。”
容嬷嬷连忙过来照着蜡烛细细的瞧着景娴的眼睛,未曾寻到什么落进去的东西。
景娴笑道:“许是错觉。”
拿起了手边的筷子,伸手揉了揉下眼睛,便去夹菜了。
直至第二日,景娴才从旁人那边听见,令妃那会并不是什么羊癫疯,不过是被景娴这般一砸,她头顶的一只小蜘蛛不留神的落了下来,正巧落尽了她的眼里。
听到这话只是,容嬷嬷忽的转过来瞧了景娴一眼,踌躇道:“娘娘,您是不是知道那上头有蜘蛛?”
景娴放下手里的东西,抬头稍稍瞧了容嬷嬷一眼,笑的人畜无害道:“那怎么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