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证明弘历做事的效率已经超乎了景娴的想象能力了,自他说出要命令妃回宫那句话之后到令妃回宫,其间便只隔了两天。
这两天的时间内,景娴甚是乐呵的将令妃要回宫这件事情充分的广而告之。
其广而告之之时,顺便甚和蔼的开解了一番众嫔妃,其言语间的意思便是那令妃终究是皇帝心爱之人,因得罪了皇后所以被遣送出宫半年不得回宫,这般的处罚实在是太重了,而那令妃如今已经彻底的悔过了并且皇帝现在的怨言十分的重之类的云云。
这般贤惠体贴大方的一番话出之后,引起的效果便是弘历每晚耳畔的枕边风吹的那个响,每个人见到弘历最常说的一番话便是那令妃目中无人不分尊卑之类的云云。
是以,这番的云云之说令弘历甚是头疼。
景娴本是打定了主意想瞧着弘历被这番云云之说折磨的夜不能眠,最后却发现自己这个主意打的着实荒唐。
弘历不但没有被折磨的夜不能眠,反倒是睡得十分的舒畅,甚至于每日都能踩着点奔都景娴宫里来抢菜吃。
这叫景娴着实是不知道该作何感想了。
令妃的回宫是显得那般的突兀。
容嬷嬷踩着一地寒霜奔回来,匆匆忙忙的将大门给掩上,便奔到景娴面前来,焦声道:“娘娘,那令妃说回来便回来了,现在都已经快到宫门口了!”
景娴正在帮和黛梳着头发,乌黑柔顺的一束在她手里逶迤着散落下来。
和黛听了容嬷嬷的话,便蹙着眉头转过来瞧着容嬷嬷,咬字不甚清楚的道:“嬷嬷,皇阿玛去接她了吗?”
容嬷嬷怔上一怔,道:“那怎么可能,万岁爷到现在都还在御书房里忙着呢!哪里有空去理会那令妃!”
和黛在景娴怀里扑腾了两下,再抬头时已经是笑的不见了眼睛,眉眼弯弯的一副单纯无害的模样有那么几分像弘历,瞧着景娴,吃吃笑着道:“皇额娘,儿臣要去把这消息告诉愉妃。”
景娴横了她一眼,将她重新按在了小板凳上,道:“莫惹事端。”
容嬷嬷顿时便明白了,亦是跟着笑,一脸的皱纹皱到了一块去,与和黛相视而笑,又与景娴道:“娘娘,黛黛说的极对啊,若是愉妃知道了这事,指不定能闹出来什么事端呢!”
景娴只是低头帮着和黛梳着头发不说话。
和黛歪着脑袋看着容嬷嬷,顿时三人都未曾开口说话。
这会儿,门忽然被推开。
和淑慌慌张张的奔进来,连忙将门给推了回去,面色苍白道:“今儿那个纨绔来了没?”
容嬷嬷愣了一会才反应过来她说的纨绔便是景云的那个宝贝儿子,道:“未曾来。”
和淑才松了一口气似的抚了抚胸口。
和黛的头发明显是遗传了景娴的,浓密的一只手握不住,景娴梳了这边那边便落了下去。
和黛扭过头来见和淑一副狼狈至极的模样甚是好奇的道:“淑姐姐,你去做什么了?”
景娴气馁的松了手,任由着和黛一头的青丝散落,转头对容嬷嬷道:“容嬷嬷你来吧。”
起身与容嬷嬷交换了位置,又去瞧了眼和淑,见和淑头上的两小把都歪了,也奇道:“你去做什么了?”
和淑摸了摸脑袋,贴合着大门往一边挪了几步,干笑两声道:“其实……儿臣今儿一早听见皇阿玛说令妃要回宫……”
景娴道:“嗯?”
和淑呵呵的笑着又往后退了一步道:“那什么,其实也不是大不了的事情,只是淑儿去给愉妃娘娘无意间透露了一下令妃要回宫的消息罢了。”
景娴抬头将天望了一回,只能暗叹这令妃手段太多为人太阴险,导致这亲身女儿都不喜她,真的是活该了!
和淑小心的瞧了一眼景娴,忙摆手道:“皇额娘,你若是觉得和淑做错了,和淑下次不这般做便是了!”
景娴叹息道:“也不是觉得你做错了,只觉的令妃再做什么也未曾危及到我们,不必这般事事针对她。”
她素来的主张便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那令妃也未曾对自己做过什么实质性的伤害,最厌恶她的或许便是她那张仿佛天天都在死了爹死了娘一般的愁苦神态,那一双眉毛总是皱的好似人家欠了她几百万两银子似的,真真是晦气。
又或许是当年她将自己的女儿遗弃的时候,她便对这令妃心存了芥蒂吧。
容嬷嬷见景娴的神情不对,便道:“娘娘,是不是觉得不妥?奴才可以去……”
景娴未等她说完便摆了摆手道:“算了,让她明白明白自个儿不是个受欢迎的人也是件好事情。”
说完,伸了个懒腰与容嬷嬷道:“好似又有些发困了,我先进去阖会儿眼,等令妃回她自己寝宫的时候便来叫醒我吧。”
悠悠的迈上台阶回了自己的房间,有那么电光火花间眼前昏暗了一瞬,下一秒却又好似幻觉一般的安然无恙的站在了自己的房门口。
身后不只是和黛还是和淑忽然嘟囔了一句:“皇额娘最近好似越来越爱睡了。”
又好似幻觉一般的,那声音混沌在了遥远的山水之外。
景娴觉得自己可能真的有些累了,便摇摇晃晃的摸着床沿躺上了床,一觉睡得昏昏沉沉的,仿佛听见了耳边有人在低眉顺目的道:“臣妾自知年纪比不上姐姐这般大,伺候万岁爷的时日也不比姐姐久,妹妹此番出宫清修半年,深知从前自己做的不够好,这番皇上皇后施恩让妹妹回宫来,妹妹定是深感帝后大恩大德的。”
好似是令妃的声音。
景娴眉头微蹙,睡梦中轻轻的摇了摇头,暗叹道,不应当是令妃的声音,她那般的人从来都是爱扮柔弱扮可怜的,不会这般谦卑恭敬的说话。
令妃呵,那是个心高气傲的洗脚婢罢了。
这番觉睡得着实的不安稳,梦里频频听见那令妃的声音,其间又好似夹杂了些愉妃的声音,喧闹的嘈杂声吵的景娴额头突突的直疼着。
待到醒来之时,外头已然是日暮西山,碧霞漫天了。
景娴伸手去探额头,指间触及到一片湿润。
不觉间自己已经满身皆是冷汗了。
睡过一觉,非但没有觉得精神头舒畅了一点,反倒是愈加的疲惫了。
正思忖着是要起来去吃点东西还是继续翻身睡觉,屏风后头响起一阵珠帘脆响,接着又是一阵脚步声。
景娴抬头瞧着,是弘历。
他换了一身常服,外头罩着的红色狐裘正脱了放手里的随意的挂着,立在屏风边上瞧着景娴,半晌,才浅浅淡淡的笑着道:“朕的皇后真是有雅兴,这般寒冬腊月的睡午觉。”
景娴连瞪他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靠着床边,声音发虚道:“万岁爷也好有雅兴,这般寒冬腊月的竟然还来我的景仁宫。”
弘历笑了一声,道:“令妃现下正在外头跪着,说是要与你道歉,赔不是。”
景娴登时反应的第一个念头便是,黄鼠狼!不安好心!
却无奈脚下正没有力气,被弘历两步上来一拉一拽,便落进了他的怀里,就这般被抱了出去。
大殿里已经是掌了灯的,显得十分的热闹。
愉妃立在一旁冷眼瞧着跪在地上的令妃,早些时候被弘历借去了的永d与子峥此刻也被送了回来,一个被容嬷嬷抱着,三个孩子站在柱子边上瞧着这边的令妃。
众人见景娴这般被弘历抱了出来,纷纷跪了一地,顿时请安的话语不绝于耳。
令妃伏在地上,听见动静便抬了头起来。
她身边的那个一身紫衫的姑娘亦是跟着抬头,目光触及到了正抱着景娴坐上上座的弘历,又猛然低下了头去,伏在地上不敢开口。
景娴瞧着这令妃身边的丫头,不由的觉得眼熟。这紫衫的丫头瞧着竟是比令妃多了三分楚楚可怜,七分满腹经纶的书卷之气。
景娴一见美人,便立即神清气爽的笑开了,扬声道:“你叫什么名字?”
听着景娴问话,那紫衫的丫头起先还不太敢确定那是在与自己说话,被令妃扯了一下衣袖才蓦地反应过来,盈盈伏地,脆声道:“我叫……我叫紫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