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娴已经不太能明白琼瑶的魅力是有多大了。
既能将笔下的小三写的死去活来又能将自己扶上正室之位,还能让湖南台年复一年的暑假寒假不厌其烦的不停断的播着《还珠格格》。
虽说第一部第二部已经是耳闻能详了,但是那个第三部她还真的是一点印象都没有了,只是隐约间听见后桌那一位琼瑶狂热者曾经提及过那温柔善良大度谦恭的夏盈盈与那美得跟天仙似的缅甸八公主还是九公主的慕沙。
景娴只觉得似乎在很小很小的时候眼中看见的是琳琅满目的扬州瘦马,穿着各种各样的颜色的衣裳,笑的文静好看,看见蟑螂尖叫,看见老鼠尖叫,受伤了会吐一小口或者是一大口血,受了委屈就流着眼泪怨天尤人却又半点不尤人,更多的时候是四十五度视角仰望着天空。
那个时候的女主角似乎都是这么一副德行。
至少她觉得自己也应该往这个德行发展过去。
这是众望所归,这是大势所趋。
可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一切都变了一个模样,有人说,你怎么那么恶毒,有人说我原本以为你很善良,有人说你走吧我不想再看见你了。
那些杂七杂八的声音混合成了一条条粗细不一的声线围绕着自己拨动着。
渐渐的,在空气尘埃阳光中打滚着长大之后才发现原来那么一种样子的女人只存活在真空状态之下,在那干净透明的玻璃外站着无数来参展的游人,这些人离着那个真空下的女人很远,远的只能看见那些女子的美好却没有发现这种容易被折断的女子该是如何生存下去的。
她想,那些琼瑶笔下的女子也一样吧。
被塑造成一副博学多才却柔弱善良的不成样子,会原谅任何一个伤害过自己的人,简单单纯的好像一碰就会破碎的瓷娃娃。
于是更多的女人走上了一条不归路,她们固执的认为如果受了伤应该将满口的鲜血咽回去以求让人安心,固执的坚持伤害着那些曾经伤害过自己的人,以牙还牙。
罪有应得,无须自责。
只是景娴是不明白事情是怎么急转几下变成了一位纤纤弱质的异域风情的美人为弘历端上一杯茶之后,忽然爆了一句粗口:“皇帝!你到底要把我关到什么时候?”
景娴往后退了两步,脸上依旧是面无表情。
赛威赛广谨遵景娴的旨意,即便是已经八卦到了一定的境界却还是不敢上前一步一探究竟。
桌案前边的弘历连头都未抬一下,顾自提笔在纸上写着些什么。
美人哼哼唧唧的嘟囔了几句,一屁股坐到了一边的椅子上。
景娴恍惚间仿佛看见了许多年前的自己。
那种今天已经吃了十块桂花糕了所以又胖了一圈了明天我要吃九块桂花糕以方便减肥这种想法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抛之脑后了,时至今日的她即便是看见了昔日最爱的桂花糕第一想法也是这糕里没毒吧,吃了会不会上吐下泻啊。
景娴再一次抬头望了一会儿天空,依旧是灰蒙蒙的,好像天亮任然是许久许久之后的事情。
弘历不知道说了什么,那美人忽的窜了起来,喜逐颜开,奔到弘历身边蹲着,眼眸清亮,熠熠生辉。
她说了什么景娴听到了,但是却没有听进去。
弘历忽的抬了一抬头,瞥见门口站着的景娴,嘴角才勾起了一丝丝的弧度,开口道:“你今日倒是早,平日里见你可是很爱睡懒觉的。”
景娴面无表情的推开门,面无表情的走到那美人身边,挨着美人一屁股也坐了下来,赤色流苏荡过耳际。
她今日的确是比往日正式了许多,穿了平日里极少穿的衣裳,颜色艳丽,一张脸上略施粉黛,两道远山眉。
她忽的想起来自己原先是一张胖嘟嘟的脸,笑起来有一边有一个深陷的梨涡,而现在下巴消瘦,昂扬起下巴来的时候总是觉得好像摸不到肉。
弘历未于景娴搭话,低头又迅速的写了几笔,合上了奏折放到右手边,然后从左手边那一大摞小山一般的奏折里抽出来一本,翻开来继续细细的看着。
美人眨巴着一双异域风情十足的眼睛看了看弘历,又转过去看了看景娴,呐呐道:“你们这是怎么了?怎么都不说话了?”
弘历依旧是没有搭话,低眉顺目的模样看起来实在是不太像一个帝王,像极了一个寒窗苦读的白面书生。
老佛爷曾经说过,弘历的帝王之相在于他的眼睛,那双眼睛里酝酿着的是坐拥天下的野心。
景娴这般想着的时候,弘历抬起头来看了她一眼。
那平淡的一瞥让景娴全身上下乃至头发丝儿都抖了一抖。
身边的美人亦是同样的动作。
景娴油然生出一种他乡遇故知的感激之情,连忙将那美人的手握了一握,甚为激动道:“知音啊知音。”
那美人也甚为激动的回握了景娴一把,眉宇间的兴奋之情尽情流露:“本公主还以为这大清国都没几个女人是和善的,今日居然就见到了一个!真是幸会啊幸会!”
弘历淡淡的瞥了一眼这两位,又低下头去继续批阅奏折了。
景娴奇道:“什么叫做大清国没几个女人是和善的?”
美人巴巴的望着景娴,一张小脸委屈的好似被欺负了的小媳妇一般,反将景娴的手握了握,道:“你都不知道!这几日本公主出去找吃的,那几个女人!唔,就是这皇帝的小妾,居然说本公主不要脸!”
景娴瞪大了眼睛。
美人又往前蹭了蹭,甚为惆怅道:“你说她们那些个没眼见力的女人诋毁本公主什么不好,非要诋毁本公主喜欢这病怏怏的皇帝!”
景娴将眼睛与嘴巴瞪得更大。
那美人指着弘历一脸嫌弃道:“你瞅瞅你瞅瞅,这般细胳膊细腿的男人还算是个男人么?我们缅甸的男人都是些铁骨铮铮的汉子!就他这般长的跟个女人似的,我怎么可能看上他!”
景娴道:“……说得好。”
弘历抬头瞥了一眼景娴。
美人这次简直是要热泪盈眶了,巴望着景娴道:“你说哪个不长眼睛的女人会嫁给这种小白脸做妻子?”
景娴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又咳嗽了两声,才甚惆怅的道:“呵呵,其实你说的那个不长眼睛的女人……估摸着许是在说我……”
这回换到美人瞪大了眼睛。
景娴瞅着她那模样又连忙摆手道:“诚然我是被他给拐回来当媳妇的。”
弘历又瞥了一眼她,被景娴狠狠地用力瞪了回去。
弘历轻笑一声,将手上的奏折合上,放到一边,又探手去抽新的奏折。
那美人用着一种怜悯的眼光上下打量了景娴半晌,才叹气道:“不过你却是应当是皇帝的正妻,若连你都成不了他的正妻,这世上怕是没有人能配站在他身边了。”
景娴咳嗽两声,默默道:“你这话不应当放在背地里偷偷的与我说么?”
美人握拳,激昂道:“我们缅甸人从不是爱在背地里嚼舌根的人!”
说完,又往景娴面前凑了凑,道:“你这个朋友我慕沙交定了,你叫什么名字?”
景娴揉了揉发疼的额头,低头道:“本宫……我叫……”抬头将慕沙望了一回,摊开手以示无奈之情道:“大家都喊我皇后,但是我的本名是景娴。”
美人又是怜悯的将景娴瞧了一瞧。
弘历终于是搁下笔,抬头来与景娴道:“你今日的脸色不大好。”
景娴听了这话,又不由自主转过头去,视线穿过半敞开的窗户落到外面那灰黑的天空上。
良久,才缓缓的道:“我做了一个噩梦。”
弘历将下巴稍稍的往上抬了一抬,道:“哦?”
景娴道:“我梦见,我终于还是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