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完天地,景娴只觉得自己被人搀扶着三跪九叩的朝着四面八方拜的脑子里一阵晕乎,就在她思忖着再拜下去是不是该晕的一头栽倒在地上算了的时候,一边的万公公尖着嗓子喊了句:“礼成――”
景娴将自己一半的重量倾压在身边扶着自己的丫鬟身上,手里拽紧了那条捆花的红缎带,脚步发虚的被人引下去,走过万公公身边时,景娴迷糊的转过头去道了声谢:“谢天谢地,阿弥陀佛。”
万公公下意识的回了句:“不客气。”
景娴被搀下去了几步,又后退了几步回来对着万公公抱歉的道:“不好意思,方才有些晕乎,那句谢是向西天所有佛祖道的。”
万公公说:“……”
弘历似笑非笑的看过来,景娴立马全身一哆嗦,乖乖的搀扶着丫鬟飞奔离了正厅,直到拐过后院假山,那丫鬟才幽幽然道:“格格,您错了,是奴婢搀着您,不是您搀着奴婢。”
景娴拂着胸口,道:“没事没事,横竖都是搀着,差不离。”
那丫鬟幽幽的叹了一口气道:“果然,云格格说叫我来看着些,省的您被人玩死了都不晓得。果真是没错的。”
景娴听了这话,先是在脑海里搜寻了一下这个云格格,未果,又将那丫鬟上瞧瞧,下瞧瞧,也看不出来什么,最后纳闷道:“云格格是谁?”
那丫鬟翻了翻白眼,懒洋洋的望着天道:“您姐姐,乌喇那拉氏景云,云格格。”
景娴恍然大悟:“哦,我记起来了,大家都唤她大格格,从没听过别人唤云格格,虽说这云格格是比那大格格好听些的,却没了大格格生动形象,你想罢,她是咱们家最大的格格,你若是唤云格格不知道的人定然不知道你唤的是谁,你若是唤大格格,他人定然是会知道你唤的是咱们家的大姐……哎!你别走别走啊,我还没说完!”
那丫鬟停了停脚步,转过头来:“格格,您不饿?”
景娴摸了摸肚皮,想了想觉得这女子应当要学会含蓄,遂,颔首道:“一点点……一点点……”
那丫鬟幽幽的望着路旁的一株小草,幽幽的开口道:“既然只是一点点,那便不吃了吧。那些熏鸭烤鸡的太油腻了些,这天气凉拌的蔬果也有些太寡淡了,尚菊苑的糕点太甜……”
景娴道:“那什么,其实我突然很饿,很饿。”
那丫鬟道:“那便赶紧去新房吧,王爷遣人将东西都送那里了。”
景娴忙不迭送的点头,拉过那丫鬟的手顺着青石板的小路奔去。
在景娴瞧不见的角落里,那丫鬟稍稍别过头去瞧了眼那假山,嘴角勾起了一抹笑容,在夜幕将近的时分,显得有些渗人。
只是景娴没看见。
两人绕过前头茂密的矮树不见了身影,那假山后头才移出来一道身影,嘴角紧绷,面上没有一丝的笑意。
七绕八拐的,景娴和那丫鬟一起在后院团团转了一圈又一圈,才在一个扫地的婆婆那里打听到了新房的位置。
景娴推开那扇贴着喜字的门,头也不回的对着身后的人抱怨道:“你瞧瞧,若不是遇上了人,今晚还不知道睡哪里呢。”
那丫鬟默了会,终究还是没忍住,道:“格格,方才是您非说不是这里要走旁边的小道。”
景娴认真的点头道:“确实是这样子没错啊,你瞧瞧这不是到了么?”
那丫鬟道:“……”
又是半晌没了声音,景娴一边往嘴里塞着东西,一边往门口望去,只看见了那丫鬟转身颤抖着离开的身影。
景娴咽下嘴里的东西,奇道:“你抖什么?”
那丫鬟没有回头,只是笔直着身影往外走去,从门外传来她的声音:“我怕忍不住掐死你,格格。”
最后那俩字,俨然是从牙缝里挤出来。
外头的夜色已然深了,隐约的还能听见前厅的人在嚷嚷着什么新郎官少喝点不然回去难交差啊,什么别灌了别灌了听说这乌喇那拉家的女儿彪悍的很之类的话语,话落便被一片碰杯声欢呼声给淹没了。
新房里静悄悄的,景娴瞅着那夜风中不断鼓动着的红色纱幔心底发麻,急忙关了门窗合着衣服就躺上了床。
一双手颤抖的摸索着被子下垫着的桂圆莲子花生之类的东西剥了塞嘴里嚼着,整个人缩成了一团躲在被子里,只露出一双圆溜溜的眼睛轱辘的转着。
是以,弘历回房的时候见到的便是这样一幅情形――
自己的新娘子裹着被子缩成了一只蚕半靠在床边睡得正香,脚丫子不安分的露在外头,怀里抱了剥皮剥到一半的柚子,另一只手里还紧紧的捏着一把瓜子。
地上满是花生壳桂圆壳,桌子上盛果酒的酒壶倒在一边,里头的果酒一滴不剩,再转头去看看自家新娘子,脸颊绯红,分明就是醉酒了。
弘历绕过地上丢的乱七八糟的果盘之类的东西,踱步到景娴面前,弯腰仔细的瞧了瞧,对着门外吩咐唤来了一盆热水。
白色的绢布浸到水里,热气氤氲,弘历绞干了绢布,仔细的在景娴脸上轻轻的擦拭起来。
景娴恍惚的睁了睁眼睛,目光呆滞的瞧着弘历。
弘历被自家小娘子的呆样逗笑了,伸手戳了戳她的腮帮子,笑道:“醒了?还认得我是谁不?”
景娴歪了脑袋,咯咯笑着道:“知道,你是宏时!”
弘历脸上的笑意僵了僵,手上的绢布擦上了她的额头,正欲开口,却见自家娘子瘪了瘪嘴,一脸想哭的样子扑了过来,栽进他怀里,只哭嚷道:“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弘历有些好笑的拍了拍她抖动着的肩膀,道:“对不起什么?”
景娴继续哭道:“对不起……我被抢亲了……还被抢的这么水到渠成……”
弘历无奈道:“娴儿,你先瞧瞧我是谁。”
景娴抬头,眯着眼睛看了半会,一拍脑袋道:“阿玛。”
弘历手心的绢布用力的朝她额头擦去。
景娴连连呼停,上上下下仔细的将弘历又看了半晌,才道:“弘历。”
弘历笑了笑,伸手摸了摸她早就散了的头发,继续为她擦脸。
景娴将脑袋歪到另外一边,思忖了半刻,又道:“弘历,你又翻墙了?怎的跑到我房里来了,或者是钻了狗洞?”
弘历手一抖,擦上了姑娘的眼角。
姑娘眼睛眯了眯,又眯了眯,最后眯成了一条缝,裹着被子笔直的倒了下去,正好倒在了弘历的怀里。
弘历叹了口气,搁下手里的绢布将景娴扶平躺下,为她盖了被子,起身将灯吹了,脱去外衣躺在了景娴身边。
身边传来温软的香气,那是景娴身上特有的香气,此刻又混杂了酒气,在暗色中显得有那么些撩人。
弘历伸手将景娴搂了过来,怀里的人睡得香甜,被搂过来之后只是小猫似得往他怀里拱了拱。弘历倒吸了一口凉气,叹了声,这是你自找的。便缓缓的朝着景娴俯下去。
片刻后,黑暗中响起一声突兀的重物落地声。
弘历扶着腰站起来,怒视着微薄月光笼罩下的自家小娘子。
小娘子抱着被子翻了个身,咂了咂嘴,喃喃道:“月俸……上交……固…固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