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文小说 > 古言小说 > 颜府管家要出嫁 > 55、症结所在全文阅读

记忆,一幕幕在倒带。曾经温馨琐碎的小事,似乎是从很久远的时空遥遥传来,在耳边轻声回荡。我闭了闭眼,脑袋一片空白。

我一直以为,生活是悲剧还是喜剧,关键在于人的心态,只要快乐努力地活着,即便是悲剧也能活成喜剧。而环视着空空如也的小院,压抑地迟疑后,我只能对自己说:即便是喜剧也会有波折,等到波折的路走到尽头,便是海阔天空。可是,这条路会延续到什么地方,尽头又在哪里?

我不知道。

腿脚很沉,膝盖也疼,每走一步,周身的骨骼都仿佛在叫嚣一般。人,到了某一情境,便会任性地矫情起来。比如现在的我,明知道眼下最好的选择是乖乖回屋里躺着休息,可我还是忍不住过来看一下、念一下。

额际布了层虚汗时,我脚下一软,向前踉跄了步。本以为,会和冰冷的地面来次亲密接触,却没想一双手稳稳地拖住了我的身子。

“……”侧脸看着这不该出现在这儿的人,我心里居然没有一丝讶异。

对上我平静无波的眼,季云思抿唇,眼眸深邃。松开扶住我的手,他后退一步,单膝跪地,垂首郑重道:“属下,玉漱宫宫主季云思,参见凤主。”

静静地俯视着他,我只是看,没有其他反应。

季云思出奇的安静,他跪着,不出声,耐心地等待。

我见过很多面的他,妖娆的、妩媚的、温润的、卓然的、尖锐的、孤僻的、偏执的,大约都似风情万种般撩人,可没有一种,像现在这样庄重肃然,甚至虔诚。此刻的季云思,像是一柄尘封已久的绝世宝剑,又像一块厚重坚实的玄铁盾牌。

最后还是我先妥协,低声叹道:“你先起来。”

季云思颔首,然后立在我的身后,沉默片刻,他说:“凤主,回屋吧。”

“……”背对着他,我用目光描摹着这处小院,“你为什么会在这?”

“接凤主回家。”他答。

我回头看他,却并不好奇他是如何得知我的身份。

对上我的目光,季云思眸色沉静,又似有很多很多话要说。他张了张嘴,见我仍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他眼神便开始闪烁,甚至闪躲。毕竟认识这么久,我的心性如何,他也是知道的。

“阿青没有背景,又只在灶房帮工,他却能忽然得知那些陈年旧事,甚至还能弄到一包毒粉。关于这些,我一直觉得蹊跷。”我猜到是有人暗中教唆的,但想不出会是谁。直到见他出现,我心里的疑点盲点便逐一清晰,“我只问一句,是不是你做的?”

闻言,季云思看着我,眼中的闪烁再次归于幽深,凝成一道冰冷的漆黑。片刻,他笑,没有温度地回答,“是我。”

我蹙眉,“为什么?”

“为了让凤主回家。”他目光沉沉,语气决然狠厉,“庆国这些牵绊凤主的东西,凤主舍不了,我就帮凤主一一解决。”

“凭什么?!”怒意被触动,我深吸口气,稳住气息道:“我的事情,不用你插手。而她们,也不是你能动的人。我说过,季云思,别让我恨你。”

“我不会动她们,只是让她们离开。再说,她们本就是凉国的人,回去也不过是落叶归根。”

回去凉国?我微微一愣,脱口问:“你知道金多多的下落?”

季云思点头。

“她现在怎么样?人又在哪?”

“在凉国幄县平云镇,那里有她养父的旧宅。她情况好还,只是和她一起的莫家公子情况不容乐观。”

“什么意思?”

“心病。”季云思说:“莫家世代为官,可他的姐姐不成器,贪污受贿、结党营私。按律本不该死,只是太女在肃清朝廷的关头,总需要有个下手开刀之人。莫家本与将军府是姻亲,太女会有所顾忌,可现在,莫家不过是无足轻重的文官而已。”

那莫微秋必定是担忧家况,而他私奔则不经意促成了这事……想到这里,我抬眼看他,“告诉我这些,你无非是想逼我回去。”

“属下不敢。”他看着我,目光定定,“只是属于凤主的东西,必须取回。”

“如果我说我不要呢?”

“凤主不想管您的朋友了?”季云思反问,随后他嘴角挂起抹古怪的笑容,“凤主难道不感兴趣,那杜三娘夫郎的东家又为何会被灭门?”

心头隐隐一跳,我问:“为何?”

“因为凤主。”见我愕然,他沉声道出那段不为史书记载的历史,“夺嫡时,有人曾一把火烧了还是皇女的建武帝的府宅。那时瀚都的人都知道她在庆国征战,而那把火要取的并非她的性命,而是她唯一的女儿。”

“……为什么?”我惊讶。别说那时建武帝还未登基,就连太女都不是,“我”只是她一个女儿而已,用得着这么大动干戈、赶尽杀绝么?

“不是每一个人生来都是强悍刚强的。陛下……凤主的母亲,以前性子其实和凤主很像,待人温和、处事淡然,是先帝最疼爱的女儿。起初,先帝本不打算立她为太女,毕竟自家女儿的性格并不适合成为一代帝王。但正因为她的宠爱和纵容,其他的皇女皆视陛下为眼中钉,欲处之而后快。先帝也逐渐意识到,这个女儿若无权无势,日后她不在了,必遭人毒手。后来,先帝使计,将自己温婉的女儿磨练成铁血明君,其中便包括将您的父亲远嫁到庆国和亲。”

于是,自己的母亲就这样被硬生生逼成了合格的帝王。我冷笑。

“您父亲出嫁时必须是完璧之身,所以陛下怀有身孕的事也是保密。后来陛下在外生下了您,过继到她的暗事名下,而这暗事就是传闻中被杜撰出来那个早逝的男人。”顿了顿,季云思又道:“陛下做这么多,只是为了攻下庆国,接回自己最心爱的人。而这么多年,她唯一的支撑除了这个念想,便就是您。那些狼子野心的人深知想打败陛下,光靠武力是不行的,就把主意打到凤主身上。”

“这些和阿青的东家又有什么关系?”

“凤主的身世一直绝对保密,那些人又是从何得知?”说到这,他眉色一凛,冷然道:“因为有人出卖了陛下。”

“……”那个人便是阿青的东家,我在心里接口。

见我了然,季云思说完最后的话,“以为凤主葬身火海,连尸骨都不剩,陛下杀红了眼,要为凤主报仇。这才有了史书上最惨烈的夺嫡。如果她们不对凤主下手,陛下念及姐妹之情,定会保她们下半辈子的富贵安逸,可她们的欲太大、心太狠。”

隐在泛黄的史书下真实的历史,我想感慨,却无从说起。

那些文字篆刻下浩瀚的历史,或壮烈或残酷,而在真相掩埋下的,是掌权者无以言状的爱恨情仇。她们也只是个普通人,只是身处高位,就变得不再普通。她们不能松懈,因为这样的松懈会让她们丧命,或者让她们最珍视的家人丧命。她们也不能任性,因为这样的任性足以影响一个国家的命运轨迹,足以缔造就一段令人瞻仰或者唾弃的历史。

“你想让我怎么办?”

“请回凉国,然后认祖归宗。”季云思看着我,眼光复杂,缅怀纠结着幽怨,还带了几分苍凉,“凤主有天下最尊贵的身份,不该明珠蒙尘,居人之下。属于凤主的东西,属下会替凤主取回。”

“属于我的东西?”喃喃重复一遍,我鬼使神差地问:“也包括你吗?”

他眼神闪了闪,沉声宣誓道:“以血明誓,不离御前,绝对忠诚。”

那一丝闪动,是恨意,对我的恨,对命运的恨。

“你在恨我。”我说。

“属下不敢。”他答。

“可你还是恨了。”

“……”

“因为即便你落到那样一个心狠的主子手中,我仍不愿意回去解救你。”看穿他的心思,我摇头,“你又如何见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成长起来,不会跟她变得一样?或者,更甚于她?”

“属下……曾在儿时见过凤主一面。”

“你见过我?”

“是。”面色放柔,季云思垂眼,回忆着徐徐道:“陛下第一次让属下见凤主时,凤主还未满三岁。”

未满三岁,那岂不是跟粉团子一样?

“凤主……很善良。”他说:“陛下还抱着凤主,说凤主长大了一定一代仁君。”

“……”那个善良的不是我,我很想这样跟他说,不过他肯定不会相信。

季云思笑,那样温暖欢喜的笑容,居然只是因为一个仅有一面之缘的小娃娃。我垂眼,心里很不是滋味,“我会跟你回去,不过在那之前我,要见一个人。”

“凤主请吩咐。”

“这种情况,姗姗应该跟在你身边吧?”

季云思点头。

“正好,我要见她。”想了想,我又补充道:“让她一个人来画舫找我。”

犹疑地看了我一眼,季云思抿唇,终是应下,“属下知道。”

………………………………………………………………………………………………………………

“你昨个去哪了?今日现在才回来?”应真儿凑上来,在我身边左看看右瞧瞧,双眼放光道:“爬墙?”

将她的脸拍到一边,我蹙眉,没好气道:“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

“那哪儿行啊!我要找不着你爬墙的证据,拿什么跟他告状去?”她急道。

“……”

最后应真儿还是被我撵出了屋,落华帮我一把,客客气气地将她引到一楼大堂听曲,还好言保证亲自登台抚平她的委屈。

我独自坐在二楼雅间等沈姗姗,窗外幽幽传来落华的小曲,正是我第一次见她时,她所唱的那段,只是唱词不一样了。幽然婉转、空灵凄美的小调,平添了分世事的沧桑和倦意,楼下落华闭着眼唱――

琉璃盏,空碎满裙边

鸳鸯弦,寂寥伊人倦

醉卧香榻亦是空悲切

一池春水奈何终搁浅

春回春在春又归

潮生潮涌潮又浅

谁的容颜在梦靥里,深深浅浅

谁的歌声在耳畔旁,缠缠绵绵

谁半倚枯枝,望古道黄昏低眼睑

谁独坐高楼,感清风冷月渡余年

心里泛起酸涩,细细听来,有几分像是她与南宫先生的故事。落华……你也觉得累了么,守着一段无望的感情,甚至连心声,他都未能听闻。看着她行礼下台,我垂眼,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这首歌还没有完。

回过神,我叹口气,抬眼便见沈姗姗坐在窗框上。她还是一如既往地光着脚丫,一晃一晃,看得人头痛,又眼花。

“记得穿双鞋,大冬天的,也不怕生冻疮。”

“不怕,我有泡足浴,加了草药。”她笑眯眯地蹦下来,蹭到桌边坐下,顺手摸了块点心往嘴里塞,“嗯嗯,这个味道不错!”

看着她嘴馋的模样,我忍不住笑骂,“吃货。”

沈姗姗眨眨眼,撒娇道:“在外面饥一顿饱一顿,日子也不好过嘛。”

见她一边吃,还一边掏出手巾打包,我眼角抽抽,“吃就算了,你还夹带。”

“给子禾尝尝,他其实挺喜欢吃甜的。”沈姗姗笑,毫无芥蒂。

“……”

“怎么了?”见我盯着自己看,沈姗姗歪头问。

我微微摇头,“我是不明白,既然知道他的为人,为何你对他还能做到这般。”

“要是世上所有人都能互相了解,就不会有矛盾,不会有战争了。”她晃着脑袋答,然后又说:“浅浅姐,我说过,我和他之间的事,你不清楚。”

“……”

“我仍喜欢他,但已经不知道这算不算是爱情了。对他,我倾心过、欢喜过、伤过、疼过、怨过、妥协过,最后还是会挂心,还是会惦念。不是没想过要放弃,只是,放不下。”

“浅浅姐,你有没有这样一种感情――不是同情,只是不忍心放他一个人,有时候恨得咬牙,有时候又心疼得要命,总想为他做些什么,想无条件地纵容他。”沈姗姗看着我,弯起眼睛笑,“现在,我大约就是这样一种心情。至于以后会怎样,顺其自然,以后再说吧。”

她说她不知道这是不是爱情,那是因为,对季云思的爱,已经成了她的一种习惯。

而习惯,便是最可怕的东西。

见我眼里的忧虑,沈姗姗倾身,搂住我的脖子,“浅浅姐,别太担心。我又不是金多多,没那么死心眼。”

“可是……”

“别再可是了,”沈姗姗掏掏耳朵,鼓着腮帮抱臂坐着,“我都快听得耳朵起茧了。”

我笑笑,转了话题,“你既然这么想为他做些事,难道就没想过给他自由?看他的样子,并不是那种能安心为太女效命的人。”

“啧,你以为我没试过啊!”谈及此,沈姗姗烦躁地薅薅头发,“子禾中的是凉国皇室世代相传的血蛊,我曾在爷爷的笔记里看过解法。后来我弄到过太女的血,也配出过解药。”

“失败了?”

不情愿地点头,沈姗姗摸着下巴沉思,“药方绝对不会有错,太女的血也是我亲自弄到手的,可没想到一点效用都没有。”

“或许……是血引有误。”

“不可能。太女的血是我亲自采来的。”

“不是这个意思。”我摇头,问:“姗姗,你知道这个血蛊是怎么培育的吗?”

“是从满月的婴孩开始取血,连取五年,便可和中蛊的人建立血蛊关系。”

“那取血的人并非同一人呢?”想了想,我说得确切些,“比如开始取了一人的血,后来这人不在了,便换了个人的血取?”

沈姗姗闻言一愣,“这个,我没想过了。”

“这个有可能吗?”

细细回忆了下,沈姗姗给出肯定的答案,“是可以的。”

我点头,自知抓住了症结所在,便微微一笑道:“姗姗,我想见一个人。你能帮我安排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