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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爷,陪奴家玩个游戏如何?”
胭脂巧笑焉然,眼望着黄升那巴儿狗嘴脸,心中不知道吐了多少回。
“小娘子说什么,爷全应承了。”
黄升色眯眯的甩开手中折扇摇晃,用火辣辣的目光盯着眼前的小妞。她不止面目娇俏,小小年纪身段儿就出落得如此正点,惹得他黄大少爷只往畸念上想。
“奴家要带爷去个地方,但那地方只有奴家一个人知道。”胭脂笑呵呵的凑近黄升的耳畔说道,“而且啊,那绝对是个非常好的地方哦,爷去之后保准一辈子都忘不了~~~”
黄大少爷摸了摸下巴得意的笑了两声,觉得眼前这小妞越来越有意思,“哦?什么地方这么好?还没问小娘子姓啥名谁呢。小爷姓黄,单名一个升。字逸赡。”
“奴家的名字不重要,可是那好地方是奴家一个人发现的,爷如信得过我――。”胭脂从袖中摸出了一方白细绢,“可愿意让奴家蒙着你的眼睛?你只管跟着我走。”
“你这惹人的小妖精。哈哈。”黄升越来越兴奋,任由胭脂将白绢蒙在自己的眼上。啧啧,纤纤玉手白嫩如脂,举手间袖中馨香四溢。好个风骚的小娘们啊,一会自己还不把她弄得欲死欲活?
“爷,您可跟好了。唉哟,当心门槛――”
扑嗵一声,黄升刚让胭脂拽着袖子走了几步,就被脚下的门槛拌了个嘴啃泥,抱着膝盖直唤哎哟。
“爷,您没事吧。可摔疼了没?您也不些当心些,这猴急的!”胭脂强忍着声音中的笑意搀起了黄升的胳膊。她故意不提醒这家伙,让他啃了一嘴泥。此刻瘪了一肚子的笑意,让她感觉肠子都在隐隐在抽疼。
“爷没事……”黄升嘟囔着站了起来,一把抓起胭脂的小手揉捏着吃起了豆腐,“一会看我怎么收拾你!让你几天都起不床!
“好啦爷,这里人来人往的不方便,让汴嬷嬷看见多不好,您说是嘛?”
那些看着抓着自己手吃豆腐的安禄山之爪,胭脂只想立刻拿刀把这咸猪手给剁了。她轻轻抽出手指,扯了扯黄升的袖口,轻声娇嗔道:“爷,快走啦,没熟的稻子吃着也不香,您说是吧?”
黄升笑道:“嘿,你这小娘子有意思。好好的伺候爷,将来爷保准疼你。”想到过会这标致小妞会和自己翻云覆雨的情景,嘴都要裂到了耳朵根。
“还没到吗?”黄大少爷让早在心中的□□折腾着失去了耐心,再加上身畔佳人衣袂馨香,他几次三番欲摘下蒙在眼上的白绢。”
只听那小妞在一边嗔怪道:“爷,你还真没耐心,这不,已经到了。喏,就在前面,你再走一步就到了。”
“真的,可是这里的味道怎么这么奇怪?”黄升虽然心中有几分蹊跷,却也十分欣喜的摘下了眼上的白绢,却不想一脚踏空,整个人顺着向下的青石台阶骨碌碌的滚了下去。
“哎哟!这里是什么地方?!”黄升摔得浑身酸疼,哼哼着抬眼环顾四周,发现原来是一处猪栏,自己满身的猪粪。而台阶上的小妞正捂着肚子笑个不停,还直揉眼睛。自己居然被这个娇俏的小娘们给耍了?不由得脸色一沉,骂道:“贱人,敢玩你大爷!”
胭脂笑得喘不过气来,只见那黄大少爷满身满脸的黑水猪粪,龇牙咧嘴的站在猪圈中,就像一只在泥中打滚的哈巴狗。
“贱货!你这个卖肉的婊/子,看大爷我不把你衣服给扒了游街!”
胭脂止住了笑声,冷冷的伸出了右手,五颗闪闪发光的蓝色流星镖出现在她的指缝,电光火石间,四方流星镖把黄升牢牢的钉在了猪圈的木栏上,一方正好卡在他的喉咙边上,锋利的边角闪烁着渗人的寒光。
“你这个泼皮无赖。我老早就想收拾你了。让我想想是先在你身体哪个地方穿个窟窿。”
黄升吓得差点没尿裤子,浑身抖得跟筛糠似的求饶道:“女女侠,女大侠饶命啊。爷知道错了。”
早听说白莲教的余党近期一直在京城活动,没想到还有混迹到这妓院来的。今天自己可算是栽了!
“再说一遍,我没听到。”
“女大王,母大虫,爷,不不不,小的知道错了!”
“好吧。本姑娘宽宏大量,原谅你了。”胭脂说完后扭头就走。一则这猪圈的味道实在难闻,二则她揣测着春娘肯定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对自己说。本想好好修理修理这无赖恶霸,让他尝尝猪漕水的味道,再扒脱光他的衣服让春日里的寒风好好吹吹。
翠轩阁,悠扬的琴声与歌声从二楼房中传出,但很快被楼下灯红酒绿的喧嚣声淹没。
“顾大人,您看,您来的也忒不凑巧了,流昔她今儿学琴去了。”汴嬷嬷一脸的谄媚的笑容,“要不,我给您另找位姑娘。我们这翠轩阁中的姑娘又不是只有流昔一个。哎~~~浅草啊,你过来,陪顾大人喝几杯。”
“汴嬷嬷,我清楚你们这行的套路。”顾邵威眯了眯眼睛看着老鸨虚伪的笑脸,他并不买她的帐。“你直接说吧,为流昔姑娘赎身需要多少钱?”
汴嬷嬷转了几下眼珠,倒吸了一口冷气。这可是位得罪不起的主儿,直隶总督兼北洋大臣荣禄大人的亲外甥,他要打个喷嚏还不把这翠轩阁的屋顶给掀了?这此年,在水流昔身上她花了不少心血,也不知这位大人唱得出是哪一出戏码,只见了流昔一面就直接提出想为她赎身。莫不是想要将她纳为妾室?
“咳,咳。大人这么说还真是折煞了我们家流昔。她打小就卖身给翠轩阁,这么多年栽培她也不容易,我还指望着她给我养老送终呢。”
“废话少说。你什么时候把价钱想好了,直接提出来。最近宫中事务繁忙,我没有时间和你在这里耗费。今天最好能让我看到流昔,不然――你们就等着被查封吧。”
顾邵威眼中着闪烁着微蓝的寒光,语气与精神上的震慑把汴嬷嬷吓一屁股坐到椅子上,在内心做了几番强烈挣扎。以自己在京城的关系,被查封最多不过是少几天营业的时间,全都是银子收入多或少的问题,但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遂而咬牙喊道:“浅草啊,上楼告诉流昔,今儿顾大人要见她!”
斜晖脉脉 落霞飞 掠痕微褪 芳红萃.
不恨天涯 时虽暮却有云追.
如初见 笙舞云间
银华奕奕 星辰烁 雀屏轻展 湖绿现.
相忘江湖 岁已伤但见笑颜
似相识 笙响在云间
笙歌淡 柔肠寸断 朝云散 此生终有叹
笙歌淡 锦字无凭虚度韶华荏苒
朝云散 飞羽忆巫山
青山隔断 红尘路 旧时记忆 无觅处
自此离别 两相忘焉能无伤
数轮回 云逝笙已醉
笙歌淡 柔肠寸断 朝云散 此生终成憾
笙歌淡 锦字无凭虚度韶华荏苒
朝云散 飞羽忆巫山
一首《云笙叹》曲罢,顾邵威轻声低吟着曲中的词句:“‘朝云散,此生终有叹。朝云散,飞羽忆巫山。’流昔姑娘的心中是不是有着一件渴望而不可求的事物?”
流昔略微有忡怔,随即笑道:“顾大人见笑,这只是小女一时好玩,随口谱出的词。”
“听闻姑娘的籍贯是在金陵,来京城三年间可曾回过故乡?”
流昔微笑着轻轻摇了摇头。
顾邵威拾起了雪案上的狼毫毛笔,笔尖蘸满黑墨,在雪白的宣纸上写道:
秦淮烟雨日日春,袅袅笙歌叹流年。
风姿清霜傲雪寒,昔影芳华总是梦。
“这首《昔流年》是在下的拙作,有感于姑娘刚才唱的《云笙叹》。”
流昔接过顾邵威手中的宣纸,看着纸上苍劲而俊逸的行楷,由衷赞道:“想不到顾大人身为大内待卫,竟还有此等文采。”
顾邵威说道:“比起流昔姑娘的才情,实属现丑。不知姑娘可否愿意说一下在金陵生活的往事?”
流昔愣了愣,来京城三年,从没有人问过自己这个问题。
“小女的籍贯虽然在金陵,但在五岁以前却是生活在湘西。后来家中因为贫穷才将我卖给人伢子。”
最后一句话的声音很小,几乎听不清楚。这是她最心痛的往事,却不敢怪罪父亲。临行时,父亲还对自己和五儿说,好歹卖到个有饭吃的人家中,不至于被活活饿死。
顾邵威听出了流昔话语中的踌躇,注视她的目光中温柔而怜惜。他伸手摸出怀中的西洋怀表看了看时间,说道:“时日不早了,在下要回宫中当差。流昔姑娘,在下先告辞了。”
“大人连盏茶都没喝呢。”流昔清浅微笑着,做客套的挽留。却不知为何心中有几分隐隐的失落惆怅。
顾邵威转身面向她,他的个子很高,所以她只能够抬头看着他。那双永夜般的黑眸,此刻如同夜幕的绒布般垂落,他犹豫着想抚摸流昔如同白瓷般的脸,最终修长的手指只是轻轻略过她乌黑云鬓上斜插的那支永日琴书簪。
“我就知道你会喜欢这只簪子。”
低沉磁性的噪音,暧昧,怜惜,却又充满了无限诱惑,流昔的心头不禁一阵乱跳。他们之间的距离非常近,似乎能感觉到他温暖的体温与身上佩剑的涔涔寒意。她咬了咬嘴唇,脸颊上有些发烫。这只簪子早就被汴嬷嬷裹入私囊,刚才不知为何勿勿忙忙送来让自己戴上。虽然一向不喜欢佩带翠玉金簪及珠花,这永日琴书簪古朴简的造型确实甚合心意。
顾邵威深不可测的眼眸中有了一丝自己看不懂的东西。流昔垂下眼帘,不敢正视他的目光。
“流昔姑娘。我可以直呼你的名字吗?”
“哎?”
在流昔略显惊讶的眼光下,顾邵威转身走出了翠轩阁。
名震京城的水流昔要么就是真的如水般单纯清澈,要么就是只攻于心计,老谋深算的流莺。不过他更愿意相信前者。她的清澈而潋滟的如水明眸,映出了一池旖旎月光。
顾邵威翻上马身,回望翠轩阁大门那几盏大红灯笼,轻身自言道:“流昔,我们很快就会再见面。”
胭脂望着椅窗蹙眉的春娘,捻手捻脚走上前去用手指轻轻抹平她额前的浅沟。
“你这丫头,身法倒是轻巧。”春娘回过神来,唇角弧度清浅,眼中的目光虽温暖却毫无意笑。她看着胭脂调皮的吐了吐舌头,缓缓说道:“胭脂,三年前我要你死守在心中的秘密,你至少未告诉第二个人吧?”
胭脂认真而严肃的点了点头,说道:“承君此诺,必守一生。”
“好孩子。你一定很想知道,我为什么要选择你做鬼妓的继承人。”
“春娘说过鬼妓作为一个民间的杀手而存在,是杀手组织的领袖人物。但这些年来,我从未见过任何同门。”
“这个秘密的杀手组织最早起始于两晋时期,由被迫卖身青楼的女子组成。但是几百年来,因为人丁凋零已经被江湖上的人所遗忘。我选择你做继承人,原因却是因为自己的私心。”
“私心?”
“是的。”春娘低叹了口气,语调中有一丝哀愁。“我的妹妹茜纱,当年和我一起因为家中贫穷被卖身到青楼。后来她被一个富商看中,赎身后娶做妾室。”
“……啊。”
看着胭脂惊讶的目光,春娘继续说道:“大概也就是你跟流昔差不多的年纪吧。再后来富商得病死了,我听说她怀着几个月的身孕时被富商的原配妻子逼着嫁给了一个远房亲戚。从此失去了音讯。那时候,我已经被上一代的鬼妓选为继承人,因为追查不到的妹妹行踪,一怒之下杀了富商一家人。”
“你的妹妹茜纱,她还在人世吗?”胭脂问道。
“谁知道呢?”春娘苦笑着,“应该是已经不在人世。如果她还活着,必定会来京城寻我。我是她在世间唯一的亲人。如果当初我全力阻止她嫁给富商为妾,她也不至于下落不明,生死未卜。”
“那么,春娘的私心是因为……?”
春娘凝视着胭脂如同江南烟雨般的眼眸说道:“因为你长得很像我的妹妹,不知为何,我一看到你就想起她小时候的样子,和你一样喜欢漂亮的衣裳,喜欢糖人。”
“春娘,我……”胭脂有些犹豫的摇了摇头。习武,只是想让自己和流昔不再受人欺负,并非是为了杀人。
“我知道,你还没有想好,鬼妓是活在阴间与阳间的杀手,收雇主的钱财,取他人性命。但这一次,我想让你进宫去相助李总管完成一件事情,去皇宫中保护一个人的安全。”
“一定要我去吗?春娘。”胭脂想起了自己和流昔的约定,觉得自己也许有必要和姐姐商量下,可是又怎样向她开口?说她想入宫当宫女?流昔肯定会责怪自己丢下她一个人。还有,万一有人欺负流昔怎么办?
春娘说道:“你有资格决定去或不去。我不会勉强你。就像鬼妓有资格拒绝金主开出的条件同出一则。”
“保护谁的安全?是李大总管还是――”
“你知道当前政府的无能,与世道的动荡吧?当今皇上无非是太后老佛爷手下的傀儡。而今,一群有识之士提议皇上进行体制改革,请皇上废除那些老贵族的特权。这么做的风险很大,令那些利益受到威胁的守旧势力起了杀心,想要杀了皇上,另立新君。”
“轼君?”胭脂轻声低呼,“皇宫大内这么多侍卫,他们怎么敢?”
春娘冷笑道:“只怕是家贼难防。再说这次的维新改革,得到了对一向对洋人不满的老佛爷的鼎力支持。所以那些老家伙就更害怕。反正当今的皇上也只是他们手中玩弄权力的棋子。李大总管也是受人所托,希望能够有江湖中的奇人保护皇上的安全,直到几个月后改革变法的成功实施。所以寻到了我这儿,而你的年龄进宫最不会引起别人的怀疑,虽然大内高手如云,但以你的身手和李总管的照应,相信不是难事。”
胭脂镇定的说道:“那么春娘,我需要在什么时候入宫?”
“这么快就决定了?”春娘有些意外的挑了挑眉毛。这个孩子又一次使她想起了茜纱,当初她嫁入顾家的时候也是如此的决绝与义无反顾。
“春娘,胭脂跟着你这三年,如果连这些利害关系都不明白,启不是白读了那些圣贤书。洋人不就是仗着政府主和不主战的懦弱主张,才会有恃无恐的向我们一向欺压勒索。我们虽是女流之辈,虽身在青楼,却也明白什么是国仇家恨,什么是任人宰割的领土及尊严。”
一番话说得春娘由衷的笑道:“行啊,丫头。这些大道理我都说不出来,应该不是你自己总结出来的吧。但你的勇气与识大体让春娘我都不得不刮目相看。”
“这些话是流昔对我说的……春娘和姐姐是我在世界上唯一的亲人。”
“你这丫头……”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殷春娘突然眼框一红。“你要再说下去,我可要心软,不让你去皇宫了。那座看似繁华的紫禁城确实是一座牢笼,关着许多内心空虚寂寞的深宫可怜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