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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春三月的北京城,春光明媚。街道两旁盛开着外粉白的樱花与娇艳的桃花,厚实而妖魅的花瓣伴随着和风细雨飘落到地上,青碧的弱柳早已抽出绦绦细丝,点缀着无边□□。归来的南燕叽叽喳喳追逐着竟相飞舞,一派万物复苏的景象。
可胭脂却无心欣赏这满树和娇烂漫红,万枝丹彩灼春融的美好光景,尽管衰神兼喜鹊男夏沐风一直在她耳边喋喋不休的问东问西,但颠簸的马车颠得她晕晕欲睡。
“你的父亲是富察家的哪支?我怎么不知道李公公还有这号亲戚?”
“……”
“李公公逛青楼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没有什么好遮遮掩掩的。说下你的祖籍是哪的?”
“……”
“我还真是佩服你,除了李公公还没有人能把老佛爷的性子摸得这么透!”
“我好困……”
胭脂很想发火,但她更想睡觉。如果不是被困意捆住了眼皮,早已将夏沐风扔下马车。
“奇怪。轩翔今早也是哈欠连天,不会昨晚去做贼了吧?啊,喂――喂――!”
【强x场景:通政使司大人正在养心殿向皇上通报民情,突然感觉到一阵寒意,打了个喷嚏。】
看着胭脂的头轻轻抵在自己胸前,夏沐风赶紧扶起了她快从横凳上滑落的身子,让她椅靠在自己的肩膀上。少女黑玉般的双睫静静覆盖在她白皙的脸颊上,笔挺的鼻梁略带英气,精致的嘴唇就如同新鲜石榴般鲜艳。她的脸色略显苍白,想来是昨晚没睡好。
“男女授受不清了啊!喂――!”
夏沐风摇了摇她的小身板,看样子一时半会是醒不来了。真不知道昨晚轩翔是怎样将她从刑部大狱中弄出来。不过至少肯定了一点,这个小女人虽然功夫不怎样,但在这紫禁城里做事还真有一套。连一向喜怒无常的老佛爷都让她收拾得服报贴贴的,想来是得到了李公公的真传。
今日早朝后在官员茶水间遇到韩轩翔时,夏沐风感觉到童年好友的气场极不正常,原本清泠的神情愈发拒人于千里之外。总算乘机没人时寻得个机会,搭讪了两句,却从他的话语中感觉到事态的严重。
“昨晚可还顺利?”他问道。
“遇到了一只狼,险些被咬。”
韩轩翔一直把稽查院督察顾邵威称为‘狼’。难道他在潜伏后党中的身份已经被查觉?夏沐风发现好友一直在用手捂着胸口,不禁担心的问道:“你受伤了?”
“被猫儿给咬了一口。”通政使司大人继续隔着衣服抓着搔胸口,他的表情看起来郁闷无比。
“哎,找个地方脱衣服让给我看看。”
“不必了,皇上一会宣我去养心殿。以后没事尽量别来找我。”韩轩翔少见的连打了三个哈欠,迈着沉重的步伐离去。
都说哭泣、笑意、哈欠、喷嚏会互相传染,夏沐风望着好友的背景,惬意的伸了个懒腰,打个长长的哈欠,“哎~~~金地夜寒消美酒,玉人春困倚东风。”
看着胭脂那安静恬淡的睡容,夏沐风将她的头枕了自己腿上,让她平躺在长橙上睡得更舒服些。想起了行刺那夜她气急败坏的通红小脸,不由得露出了温暖的笑意。
马车外咯咯的马蹄声与混和着吱呀的辕车声辗碎了一地旖旎春光。
爱新觉罗·载沣从十岁那年父亲爱新觉罗·奕x去世时,虽为侧福晋所生的他作为王府世子世袭罔替了醇亲王的爵位。如今虽然只是一位十五岁的少年,却也是整个王府的当家人。老福晋柳贞从小就将她视同已出,关系亲厚非常。老福晋的病他心中一直有数,这是多年来各积攒下来的心病所至。老福晋一直对从幼年时便被老佛爷抱走的哥哥载皇鹿915诨场t俸罄刺殴写裕暧椎墓庑鞯墼诠杏捎诓皇芴蟮南舶嗯琶嵌己霞谱牌鄹核慵扑咳盏姆共硕际氢瘸舯渲剩静豢墒秤谩t俸罄矗魈笪私19约旱耐牛3t诠庑鞯墼绯肯蚨魈罅轿弧拾职帧虬彩痹鸱;噬希背h迷蛏鲜鍪背剑挥凶约旱拿畈恍砥鹄础@细=谥廊虑楹蟊愣源褥舐裨狗浅#链嗽俨煌础a昴旯诨蚬业闹卮笄斓洌及炎约汗卦诟校恍睦矸穑晃适朗隆
如今,老太后打发人送补品,岂不是在为难自己?老福晋要是还能下床活动,必定会将这些补品全部扔出醇亲王府。
在看到夏沐风由马车中出来,载沣不由得心中一沉。连太医院首屈一指的夏御医都派来亲自问诊,看来老福晋的病果真如同太医院御医形容的那般凶险,即便是悉心调理,只怕也熬不过今天冬天。
“臣,夏沐风,见过王爷,王爷千岁。”
“奴婢胭脂见过王爷。”
载沣盯着胭脂问道:“你是何人?”
他觉得眼前这个与自己年纪差不多大的小宫女非常面善,似乎在哪见过。
胭脂答道:“奴婢是诸秀宫的宫女,奉老佛爷之命前来探望老福晋。”
“承蒙老佛爷惦记,只是老福晋已多日卧病在床,不便见客。还是请你将这些东西带回宫去罢。”
完听载沣的话,胭脂不由得一愣,小嘴一噘立马不高兴了。这小破王爷还真不给面子。别看他是光绪皇帝的胞弟,长相上有许多相似之处,同样圆润而柔和的脸庞,狭长的眼瞪,薄薄的嘴唇。可他一脸臭屁的表情比温柔仁慈的光绪帝差远了。如此不给面子!难道还真不知诸秀宫的人是得罪不起的?
“那奴婢要如实禀报给老佛爷了。”
胭脂赌气的话音刚落,和事佬夏沐风就急着过来唱圆场戏:“王爷您严重啦,这位宫女姐姐因为忧心老福晋的病情,连早饭都没顾得上吃就奔您这来了。再说了太后老佛爷与您家老福晋毕竟是一家人。一家人,又有什么解不开的心结呢。”
载沣动了动嘴没说话,他正处在少年桀骜不训的叛逆期,虽然坚持保守与中庸之道的父亲一再告诫自己须慎重、低调,说这才是为人处世之道。可是不知为何,他在同情哥哥遭遇的同时,也对把玩权势、割让国土的老太后本能的反感。叶赫那拉氏窍取他爱新觉罗家的天下,世人不说,但所以人内心都跟明镜似的。
由远至近的急促马蹄声传来,化解了尴尬的气氛。一匹威风凛凛的黑色良驹在醇亲王府前停下。
“臣,顾邵威见过王爷,王爷千岁。”顾邵威下马后虽然行的是跪礼,言语上却无丝毫臣服之意。“听闻府内的老福晋病重,舅舅特让臣前来探望,随便带了几棵千年人参来送给老福晋补身子。”
起身后夏沐风拱手行礼,点了点头,“夏大人。”
夏沐风回礼:“顾大人。”
醇亲王迎上前去,问道:“顾大人。今儿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
“有劳荣大人操心了。只是老福晋卧床多日,已不便见客。”载沣停了停继续说道,“听闻顾大人最近升迁了大理寺卿,可谓是官运亨通。”
大理寺卿?!夏沐风暗自心惊。这般可怕的敌人竟然坐上了刑狱最高长官一职,只怕维新党人在变法实施只会愈加困难重重。他心虚的瞟一眼顾邵威,发现他的眼中对自己未无怀疑之色时,才稍稍放下心来。毕竟为自己只是宫中一介御医,手中没有实权。即便是近来与皇上走得比较近,也不会有人疑心他的身份。
“皇恩浩大。顾某不才,侥幸得到皇上赏识。”顾邵威客套的应对着,抬眼却看到夏御医身后的女子正睁着一双好奇的眼睛打量着自己。似乎便是新年庙会那日陪同在流昔身边的女子,只是时隔多日不敢确定。于是便问道:“你的名字可是叫胭脂?”
就那么几个字,将夏沐风的小心肝给震得哗啦啦的凉了。虽然不知道顾邵威从哪方面开始怀疑,他心想这小丫头又要完了,又得进一次刑部大狱了。
胭脂慢条斯条的行了个福礼后答道:“奴婢名唤来喜,是诸秀宫的宫女。”
这番漫天扯谎把夏沐风佩服得五体投地。她哪像是个十五岁的孩子?任是在宫中活了五十多年的李公公,都没能像她这般睁着眼睛说瞎话,任是连眉毛都没抖一下。
顾邵威淡淡收回了目光,虽然他一向记性不错,由于记挂着流昔,显得有些心不在焉。从马上取下锦盒递给一边的王府总管后,向载沣说道:“王爷,臣还有急事,不便久留。改日再来探望老福晋。”
“顾大人好走,本王就不远送了。”
醇亲王载沣望着顾邵威的背景,突然转身对胭脂问道:“你究竟是叫胭脂,还是叫来喜?”
“回王爷,奴婢名唤来喜,胭脂是奴婢的小名儿。”
胭脂低着头抿嘴笑嘻嘻的,她一点也不害怕眼前这个与自己年龄一般大小的少年。她感觉这位小王爷有趣极了,虽然极力摆出一付严威正襟的样子学着大人打官腔,但下巴上连个胡渣都没有,声音也还稚嫩得很。
载沣皱了皱眉没有说话,夏沐风有些尴尬的轻咳了声,道:“王爷,这位姑娘是李公公家的亲戚,最近倍受老佛爷的喜爱。听说过段时间就要和几位大人家的千金一起晋封为‘御前女官’。您看要不要让她去和老福晋说说话儿,讲讲皇上最近的情况,让老福晋也开心开心?
“也好……”醇亲王慢慢解开了紧锁的眉头,向他们点了点头说道:“怠慢二位了。”
待到回宫时,已过了晚膳时间,胭脂饿得饥肠辘辘正想回怡芳园找些点心吃,不想被迎面走来的小贵子给叫住了。
“贵公公,您没事就好。昨儿个可吓坏奴婢了。”
看着眼前巧笑嫣然的小女子,小贵子暗叹了口气。这珍嫔主子得宠的日子怕是不多喽。自己今早回宫,看到皇上一宿未眠,眼睛红得跟兔子似的,还以为是为珍小主儿的禁闭和醇亲王老福晋病危的事情忧心呢,哪知光绪爷见着自己的第一件事就是追问胭脂的下落,自己也只好从实招来,说那小丫头乘乱跑了。结果皇上的神情突然一滞,半晌没出声后反问起自己:你说她还会回来吗?
“皇上找你呐。这不直叫我在怡芳园门口候着等你。”
“是为了珍小主儿的事情吗?我听说老佛爷已经将小主儿放出来了呀?”
小贵子跺脚急道:“哪有这么多问题,我们做奴才的把主人伺候好了就是最大的福份。要是个个得像姑奶奶您一样问东问东,脑袋都不晓得掉多少颗了!”
胭脂没有反驳,闷声低头跟着小贵子向养心殿走去。如果不是出了这么多事,她还真不想回皇宫,动不动就要下跪,连说个话都得加个前缀‘奴婢’,哪比得上与春娘和流昔在一起的时候自在快乐。可见这青楼比皇宫来得好,否则同治爷当年怎会冷落六宫粉黛,流落在烟花巷?忍字头上一把刀,既然是自己应承过的事情,就必要有始有终。等到委托人的任务完成后,就可以和流昔离开翠轩阁,自由自在的生活。
都说没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胭脂自从身份被光绪帝知晓之后,总觉得自己随时会小命不保。尽管皇上脸上的笑容有如和煦春风,她依旧是一付如履薄冰,战战兢兢的模样。
“妙雪,刑部的赵世颉以何罪之名将你与小贵子抓进刑部大狱?”
胭脂直到现在还没有习惯光绪帝所赐的‘妙雪’之名,片刻之后才低头说道:“奴婢不知。”
“依朕看,你在刻意隐瞒吧。”
“我没有!”胭脂心中一惊,随即意识到自己的言辞上有大不敬之意,连忙纠正道:“奴婢绝无刻意隐瞒之意!
光绪帝蹙起了秀气的眉:“妙雪,朕并无责怪之意。只是希望你能明白,朕想听到的是‘实话’。朕知道你有难言之隐,所以我想帮助你!”
“奴婢……”
“因为何种原因卖至青楼?”光绪帝的声音淡淡的,听不出任何感情。
皇上多半了解到自己出自青楼的卑贱身份,胭脂被他一语道破后反倒心中一片坦然,回道:“因为家中贫寒。父母不希望我和姐姐被活活饿死,所以被卖到京城里的八大胡同中。”
光绪帝的眉头蹙得更紧,半晌没有说话。
胭脂已经报定了掉脑袋的打算,心一横,跪在地上直视着光绪帝的眼睛,“奴婢自知以此身份混进宫中是死罪,只求皇上不要迁怒于别人。”
“你救了朕一命,朕又岂能怪罪于你。天子本是百姓之衣食父母,国之根本。朕却只能眼睁地看着国土破碎,朕的子民因食不裹腹好变卖儿女。朕,愧于大清国的一国之君。是朕对不起你们。”
两行清泪顺着光绪帝略显苍白的脸颊慢慢滑落,胭脂一时间愣住了。
皇上居然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