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文小说 > 古言小说 > 水色胭脂 > 15、隆裕皇后&珍妃全文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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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昔所乘坐的顾府马车刚刚驶进金鱼胡同,发现翠轩阁的门口让官兵围了个水泄不通。

一个穿得流得流气,后脑上小辫子缩成一团的男人用扇子指着翠轩阁的大门说道:“今儿谁也崩想离开!白莲教叛党与包庇叛党的人抓到后统统腰斩!韩大人,上回那白莲教妖女就是在此打伤了小的。您身为刑部司狱,可得为小的做主。”

流昔从窗口看到那刑部司狱的脸后,吓得忙将车帘扯上。那一脸媚相,长着桃花眼的男人居然是在天桥庙会上调弄自己的登徒子。

话说韩轩松因为在庙会上调戏民女,当众吃了三哥三马鞭后,回家跑就到韩老太太那里痛哭流涕,说自己是妾生的儿子,不受待见。嚎得一家人都不得安生。最后还是父亲好说好歹,许诺给他买个刑部司狱一职。虽然依旧是从九品,不过是比那茶引披验所大使多了些实权,所到之处必有若干小弟跟随,倒也风光了许多。

顾邵威骑在马上用冰冷的目光盯着韩轩松,认出了此人便是在庙会上调戏流昔的男子。通政使司的弟弟,天成号韩家的四公子。

“死小子,活腻了是不是?也不想想这几天年谁给你好吃好喝的!敢来砸老娘的场子!”汴嬷嬷一边叫骂着一边领着一群姑娘和仆役从屋内走出来。

黄升洋洋得意的表情就像刚治好了痔疮,“姑奶奶,别怪侄子不给您面子。您这翠轩阁中窝藏白莲教叛党,我早些日子就跟你说过了。结果您反而让我吃了一鞋底。这不,我只好请来刑部的韩大人,请他来整治整治。”

“还整治啥?”韩轩松挥挥手说道对几个差役说道,“统统把这些姑娘婆子们给我带到刑部大狱去,严刑拷问,我就不信没人招供!”

“哟。韩大人,几日不见,您这是官威渐涨呀。”汴嬷嬷满面春的迎向刑部司狱,抛了个媚眼继续说道:“怎么的,今儿又想来找流昔姑娘?

韩轩松用手指点着翠轩阁一干众人,“这儿出了白莲教叛党,不说流昔,就连您也脱不了关系。一并带到刑部了事。”

顾邵威听到韩轩松口说出流昔的名字,不禁面色一沉,紧蹙眉头握紧了手中的马鞭。这般美好雅致的名字由那流氓口中说出,简直是一种亵渎。比起那个盐运使冯元昌,这家伙更应该千刀万剐。

“我说姑奶奶,别怪侄儿把不帮你。先把流昔姑娘叫出来伺候我们大人,再把藏匿在您这儿的白莲教小妖女交出来!”黄升的眼中露出了一丝凶光,“我要把她的衣服扒光了游街!”

汴嬷嬷一脸匪夷所思的表情看着黄升,突然一口唾沫重重吐到了他的脸上,啐道:“呸!好你个小王八糕子!在老娘这吃吃喝喝几年,现在倒吃里扒外的伙同外人算计老娘。你也不想想自己长了几条尾巴!没有!我这儿没白莲教的姑娘,有红莲教、黄莲教、黑莲教的姑娘,就是没白莲教的!韩大人要是真想查封我这翠轩阁,带走我的姑娘们,就得拿出官文来!”

语罢,脱下三寸金莲上的红色牡丹绣花鞋,向黄升脑袋上抡去,“打死你个小王八糕子,叫你吃里扒外!”

唬得黄升一边挡着姑老鸨凶猛的攻势,一边躲闪着叫唤:“大人救我,这婆娘撒泼!”

“怎么的?汴嬷嬷。是不相信本官的官威,还是藐视大清国的王法?”韩轩松漫不经心啃着手指甲,吐了一口唾沫后,瞟了一眼老鸨。

“哎哟,大人什么身份?如此欺压我们这些女流之辈。”汴嬷嬷气呼呼的将鞋子穿回脚上,索性一屁/股坐在地上拍着大腿哭闹起来,“街坊邻居们都看看哪,这还让我们怎么活呀~~!”

看到这,顾邵威简直想立即想着流昔离开这个污秽的是非之地。

但是,她会愿意吗?

还是彼此都需要更多的时间去了解,接纳。

他凑近车窗轻声说了一句,别下来,在此等我。便下马走上前去。

“顾大人!”汴嬷嬷方一看到顾邵威向自己走来,如同见到神仙下凡一般,伸理了理戴兜勒边上散下的头发,扭动着腰肢两眼放精光的迎了上去。“大人您看这……”

如果那刑部司狱不是通政使司韩轩翔的弟弟,顾邵威还的就当众宰了那兔崽子,省得他白吃大清国的皇粮,还一口一个流昔的乱叫。现在,自己的敌人是护国会的那些妄图发动宫廷政变的儒生们。

小不忍则乱大谋。

韩轩松明白官大一级压死人的道理,再没眼力也认出这穿着这孔雀补服的大人是个三品官。可就是愣没反映过来,怎么回回自己来这翠轩阁寻衅滋事都会半路杀出来个程咬金。上回是李莲英公公,这回是穿着三眼花翔的某官爷。

顾邵威冷声说道,“不想死就快走。”同时,如闪电般的凌厉目光在黄升与韩轩翔的脸上扫过,神情不怒自威。这种精神威慑把黄升的腿都吓软了,哆哆嗦嗦地扯着刑部司狱的袖子,躲到了他身后。韩轩松也被看得心里发毛,勉强鞠躬陪笑道:“敢问大人是……”

“你的直属上司。”顾邵威应道。

督察院的人?韩轩松的眼珠子转了几转,好汉不吃眼前亏。但他依旧不甘心,“大人,有人举报说这里藏匿着白莲教教徒,前段时间还有妖女惑众伤人……”

“我再说一遍。不想死就快滚!”顾邵威的言语已经非常不客气,他微微眯起的双眼中闪烁着危险的光芒,修长有力的手指扶上了形影不离的青锋剑。

“韩,大,大大人,我们快走吧。”黄升结结巴巴的对韩轩松说道,眼睛一直盯着顾邵威扶在青锋剑上的手,担心这位大人一个不满意就抽剑向自己劈了过来。

虽然带着五六个刑部的兵役,韩四公子还是落荒而逃。其实也没跑多远,只是一头窜进了距离翠轩阁不远处的的祥云酒家,刚在二楼的坐位上坐稳,就看到翠轩阁前一位绝色美人从马车中走出。刑部司狱大人看得两眼发直,丝毫未知觉中手里杯中的茶水已经浇在了自己的官服上。

“乖乖,这不是上回的那个标致小娘子么?”韩轩松吹了声口哨,注视着流昔的桃花眼愈发轻佻。

“大人,她就是京城头牌的名妓水流昔。可惜啊,姑奶奶连她的一根头发丝都不让我碰一下。”黄升赔笑说道,望向流昔的目光闪烁着赤/裸/裸的畏亵欲望。

“就凭你――?操他娘的狗官,居然把流昔的初夜给要了!”韩轩松注意到那位大人为流昔披上一件青蓝披风时恨声大叫起来,混然不知把自己都一并骂了,引得几个奴役在旁边暗暗发笑。

“那又怎样。”黄升依旧是一脸色眯眯表情,“那位大人迟早会玩腻味,到时候流昔还不一样是韩大人你的?到时候可别忘记分小弟一杯羹啊。”

汴嬷嬷用一种如同慈母般安祥的表情深情的望着顾邵威。

顾邵威将一叠厚厚的银票放在桌上,“嬷嬷您放心,一个子也不会少你的。如果还嫌少尽管去益德钱庄我的号上提前,那里有我的股份。”

“哟。顾大人说到哪去了~~~我们这行,做生意也是要凭良心,讲诚信。您将流昔留在家中半个多月,碰得没碰她,还好吃好吃的供着她。我哪能收您这么多银子呀。不行不行!”汴嬷嬷一付委曲求全却又心不甘情不愿的表情。

“汴嬷嬷,你要是不收下,敢情就是本官的不是了。如若再推脱,本官只好将这些银票分派给八大胡同的叫花子们。”

顾邵威眼中轻蔑的笑意,老鸨熟视无睹,她扁了扁嘴,拾起了桌上的银票点了点数,颇有些无奈的说道:“我说顾大人,流昔这孩子是不是让您不满意呀。这死丫头脾气可倔了,我这些年的心血都白花了。”

“流昔很好。我不许你们以后再让她见客。”

顾邵威想起将流昔抱回暖阁内的那晚,她的额头滚烫,何凭他怎样呼唤都无法醒来。昏迷中的她,眼睫下线条的柔和流畅,在微暗的光线中楚楚动人。他吻上了她如同花瓣般柔嫩而馨香的唇,细细描绘着精巧的唇形。那一刻的隽永与美好至今还印刻在他的唇上。轻解开她琵琶襟上的扣子,温柔的亲吻着纤细的颈部,雪白柔软的馨香肌肤召唤着他体力最为狂野的本性。

“流昔。”他将少女的身体压在了身上,隔着衣物轻轻揉弄着她胸前的柔软。虽然知道她失去了意识根本听不到自己在说什么,依旧在轻舔她的耳垂时低声说道:“你注定会属于我。”

汴嬷嬷依旧在旁边发牢骚:“哎,我辛苦收集的房中秘术都白白传授她罗。这死丫头从卖身到翠轩阁的那一天起便跟我装贞烈。宁愿大冬冻得两手出血也要练琴,非让我许了她卖艺不卖身。其实这女人嘛,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干我们这行的,不同男人的脸见得太多,到头来全成了一个模子……

在看到顾邵威冷冷的瞪了她一眼后,老鸨略显尴尬的笑了笑,低下头不再言语。

胭脂经过几天的静养,胸前的伤口已好得差不多。也不知那夏御医是不是奉了光绪帝之命,一天过来几次给自己切脉送药。几位姑姑还当是年轻英俊的夏御医看中了胭脂,个个都在感叹她命好。每次听到这样的话,她直打哈欠。

“妹妹,你这次的痨病还真是凶险。想来是给皇上守夜的时候太辛苦。妹妹真是大富人家出来的姑娘,身子娇嫩得很呢。”

时值春二月的正午时分,草长莺飞,倦怠而懒散。不知绿叶谁裁出,二月春风似剪刀。柳树抽也缩缩的抽出了绿色嫩牙,但细细的枝条似乎仍旧不耐早春的寒意,在风中微微轻颤。

胭脂正和香信姑姑拿着新到的花钿送到老佛爷的暖阁中。香信姑姑的话使胭脂愈发讨厌夏沐风。说什么不好,偏生说自己得了痨病。看着某些主子们的嫌恶眼神就想将夏沐风绑在大旗杆了上,让他喝上几天几夜西风北。

“皇后娘娘吉祥。”

胭脂听到看到香信姑姑对着不远处一位旗头上带着粉色牡丹花的女子行跪礼,赶忙也跪下。冰冷的石板顿时搁得她膝盖生疼,她只渴望着尽早完成任务离开皇帝,这里的规矩太多,动不动就要人下跪。时时跪,日日跪,膝盖骨软了不说,连为人的尊严意志都被消磨殆尽。

“吉祥?”隆裕皇后的语气中带着深深的怨念与怒意。“哀家辛苦叫人准备好的燕窝雪蛤汤,皇上连看都没看一眼就把哀家拒之门外,让哀家如何‘吉祥’?

跪了一地的太监宫女个个都敛气摒声,气氛顿时紧张得凝固起来。

胭脂偷偷看了一眼隆裕皇后。尽管她今儿穿的明黄色绸缎绣大朵白牡丹旗装,在阳光下耀眼明艳,但配上她那凸眼暴牙黄面的刻薄尊容,再加上微微弓起的驼背,实属穿上龙袍也不像太子之流。这样的一国之母实在让人不敢恭唯。

皇后娘娘叶赫那拉氏·静芬是老太后的亲侄女,大光绪皇帝三岁,也就是她的堂姐。老佛爷这一安排就是在稳固叶赫那拉氏族人在朝中的地位。

“姐姐,您去得也太不是时候。皇上正与康有为老师在商议改革之事,吩咐过任何人都不准入内。”

众宫女太监问安:“珍妃娘娘吉祥。”

说话的珍小主年约二十三岁,包满白皙的银月脸庞上长着一双黑而有神的大眼睛。说话声有如莺啼燕转,笑意盈盈间观之亲切可人却又不是失活泼爽朗。她向扬起手中帕子向隆裕皇后欠身福了福:“珍儿见过姐姐。”

“哼~~~。”隆裕皇后轻轻了哼声道:“妹妹好兴致,大晌午的不在午睡,又到哪去闲逛了?”

珍妃应道:“妹妹见皇上最近忙于国事,所以特地去御膳房准备些他爱吃的苏式小点心。”

“妹妹倒是够细心。比起你那一言不发的馨宁姐姐,简直就是闷葫芦与油锅。”隆裕皇后的语调中的酸意尽显。除了出嫁那日光绪帝在她所住的坤宁宫住过一晚后,已经冷落了她近十年。十年来都未曾跨足坤宁宫一步,要是留宿也必定是珍嫔的景仁宫。更过分的是皇帝三番几次不放自己放在眼中,一味的给自己难堪。老佛爷虽然严厉的苛责训教过,可是这男女的床第之事,做为长辈的她也不好插手。

“姐姐我们本是同一条船上的人,何必分彼此?只经皇上好,便是我们最大的福泽。”珍嫔小主也不是任人随意掐捻的软柿子,想当年她奢侈挥霍,连官都敢卖,又怎会将一个失宠的皇后放在眼中。只是在众人面前不便给皇后难堪罢了,她毕竟是六宫之主,太后老佛前的亲侄女。

胭脂感觉到珍妃娘娘炯炯的目光落到自己身上,不禁有些微微诧异。早听说了皇上与珍妃娘娘素来亲密无间,那晚的时候他不会告诉了珍妃娘娘吧。这几天突然收到了进贡来的新鲜瓜果难道就是珍妃娘娘送来的?

那八卦鸡婆的皇上!还说要护自己周全,殊不如多一人知道就多一份危险,女人的嘴最是守不住秘密。

珍妃走到胭脂前面:“你要是最近新来帮着李安达(安达是对太监的敬称)给太后老佛爷梳头的宫女吗?”

胭脂将头埋得更低:“回珍妃娘娘,奴婢名唤胭脂。”

隆裕皇后用帕子掩子嘴,面带嫌恶的说道:“妹妹可离这丫头远些,听闻她前段时候得了痨病,咳了几天血,至今未好。也不知道跟李安达是什么关系,居然没被人遣送出宫!”

胭脂动了动眉毛没有说话。她不怪隆裕皇后,暗中磨了磨牙,夏沐风那张闷骚至极的笑脸浮现在脑海中。

“姐姐多虑了,夏太医都说她已经全愈,又何来传染一说。”珍妃说罢,转身笑着摆弄着胭脂手中小织蓝里的花钿,“哟,好些精巧的小东西。你要有空可妨来我景仁宫一趟,教下我手下的人梳头,戴花钿。想来你这段时间跟着李安达,学了不少手艺。”

胭脂小声应道:“奴婢愚钝,恐怕……”

“我准备了许多苏式的细巧甜点心,你要不来我可要和他们一起吃光罗。”珍妃笑起来的时候脸颊两侧有两个浅浅的小酒窝,模样甜美可人。她看到小宫女黑而浓郁的眼眸动了动,接着说道:“我可盼着你来啊。”

“哼……”隆裕皇后又一次不屑了哼了声。这珍嫔虽在刚入宫时深受老佛爷喜欢,可自己毕竟是老太后的亲侄女。再说这十多年来珍嫔侍宠而娇,不单不把自己放在眼中,几年前的卖官一事让她彻底失去了老佛爷的宠爱,被下令剥光衣服毒打,关到暗房中被教训了三个多月。连她的姐姐谨妃她受到她的牵连,被一同降为贵人。直到最近才恢复的嫔位,她又开始嚣张起来,居然开始巴结起老佛爷身边的梳头宫女。于是说道:“妹妹,真不巧了。哀家一会也要命这位梳篦宫女到坤宁宫中教授那些奴才们梳头密技。妹妹还是改日吧。”

胭脂内心思付道,自己因为被夏太医诬蔑患了急性痨病,人人唯恐避之不及,怎么一刻间就变成了香饽饽?再苦笑一下,自己哪会梳头,去诸秀宫也不过给随手李公公递递钿子,扰扰头发,老佛爷不苟言笑的脸她看着就发怵。敢情这两位娘娘拿自己当靶子,斗气呢?开罪谁自己都不好过。重咳了一几声说道:“承蒙皇后娘娘,珍主子看得起奴婢。只是奴婢大病未……咳咳咳……,恐怕……咳咳咳……”

“罢了罢了。”隆裕皇后又一次用帕子掩住了嘴,满眼嫌恶之神。回头对太监宫女说:“回坤宁宫!”

望着皇后娘娘远去的背景,珍妃的脸上浮现出一个捉摸不定的笑容。她仔细看了看跪在地上的胭脂对她说道:“你要不来景仁宫,我只好央着李安达来请你了。”

“奴婢怎敢……”胭脂心口不一的应道,脑中却是那些苏式甜点心在打转转。而且,还是宫里御膳房做的!

珍妃笑道:“喏,就这么说定了。一会跟香信姑姑一起来景仁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