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平四年春,曹操解决了后顾无忧,领着一众谋臣武将出征了。
曹昂虽然年少,但调度人手,发施号令,做起事来有板有眼。留守的州府官员看在眼中,心中暗暗称奇,对比自己年少时,不知还在何处玩耍呢。果然应了那句俗语“虎父无犬子”。
某天,曹昂听从毛d的建议,亲自到州县下面去巡视。大老远就看到谷仓那边围了一大圈人,吵吵嚷嚷的声音传出很远。
见势不对,随行的官员立即准备出马上前去找负责人问个究竟。别处都好好的排队发种子,他们这里怎么围成一圈吵起来?太不像话了!
曹昂眼疾手快,伸手扯住了那名官员:“你别去!”
“公子。”那名官员焦躁地望着曹昂。
曹昂没理会他,对身边的小厮说道:“你去问清楚出了什么事。”
“是。”小厮一弯腰,就跑去打探情况了。
唐贺换了男装跟着曹昂出门,饶有兴致地摸着下巴:“有可能是分配不均出了问题。”
毛d有些古怪地瞥了她一眼。他不知道这个女扮男装的是谁,但曹昂对她很恭敬,自己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忍了。可那不代表她能对自己做的事情指手画脚。她那句“分配不均”不是等于说他办事不力吗?!
曹昂拧起眉,看了眼毛d,说道:“不会的,每户人家按分到的田地、一家的人口所分配的定额,毛校尉都事先计算好。不可能分配不均的。”
毛d见曹昂为自己说话,舒了口气。说实话,一开始曹操让他协助曹昂,令他心中忐忑不已。他就怕面对一个不知世事的大少爷什么也不懂,没想到这位公子明事理,聪敏好学,说起话来客客气气的,总是以请教的态度对待自己,使他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只是这样一来,又要防着别人说他假借公子的名义,欺骗他手中的权势谋私。这个任务可以说是吃力不讨好了。若不是还有个满宠陪着自己一起受苦,他绝对会心里不平衡的。
唐贺只是笑了笑,没有多说什么。出来视察也有好处,曹昂需要亲眼看一看,内政命令颁布之后,下面人的执行情况。顺便可以让这小子看看自己的不足之处,回去补上。最近,没有“严厉”的父亲在上头压着,曹昂有些骄傲起来了。
不一会儿,那个小厮就回来禀报了。还真是“分配不均”的问题,不过不是种子与粮食,而是耕牛。
“耕牛?”毛d吃了一惊,向前一步,看了看人群聚集之处,急急地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每五户人家一头耕牛不是吗?怎么还会吵起来?”曹昂也觉得奇怪。
唐贺却低下头,轻笑了一声。
“你笑什么?”毛d火了。
唐贺摆了摆手,看向小厮:“可是有的人家只有两三口人,有的人家全家有十几人之众?分配田地之时,按照人头算,那人多的人家田地大些,用耕牛的时间较长。其他人家要等得久,怕误了农时故而争吵起来的?”
小厮一脸崇拜地望着唐贺:“就是您说的那样。他们现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如果另外租耕牛给他们,他们也觉得不合算。因为他们用的时日少些,钱却是五户人均摊的。”
毛d手抓着袖口,脸色黯然。妄他自诩通晓民政之事,竟忽略了这层。
“这该如何是好?原先定下的……”曹昂皱眉看向人群,“州府的牛只也没有很多啊。”
“每五户一只耕牛是往日定下的,不符合如今的形势,自然需要变更!”唐贺抬手拍向曹昂的后脑。
在随行人员惊恐的目光中,曹昂一边揉着脑袋,一边讨好地问唐贺:“那该如何变更?”
“田地都按人头分了,牛自然不能按户分。”唐贺挥了挥手,一脸“你真笨”的嫌弃表情。
“……唔。”曹昂握拳抵着唇边,想了一会儿,“可是以往的惯例……”
“公子,吾已……”毛d低头思考片刻,就有了解决办法,正要告诉曹昂,却看到唐贺背对着曹昂冲他直摇头,似乎是在阻止他说出来。
曹昂也不知有没有看到唐贺的举动,面对着毛d,拱手作揖:“毛校尉,昂年少不自量,想要试着自己解决这件事。事后还请毛校尉指点一二!”
毛d古怪地看了眼唐贺,沉默了片刻,回道:“公子,农时误不得。只半日,若公子半日之内没有想到方法,还请公子原谅在下僭越处置此事。”
“好。”曹昂也清楚毛d的难处,点点头答应了。
曹昂皱着眉,想着解决办法。没有耕牛的人不能赶在春耕结束前播种,误了农时,今年的收成就没有了。没了收成,就等于他没有完成父亲交代的任务……
望着少年苦恼的神色,唐贺很无奈地叹了口气,提点他:“惯例什么的,不可能每种情况都通用。既然你已经知道地上种什么东西,需得因地制宜。那么,不同情况也该用不同的办法,而不是一昧地讲求惯例。再说了,你就是缺乏实践经验,只懂得按章办事。不然,毛校尉为什么要你出来巡视?你以为是出来看自己做得多好,你有多了不起的?”
唐贺抬手推了推他的背,指向远处的农田:“喏,实地考察,实地考察!你自己下地去看,问问那些百姓该怎么分!”
看了眼远处的农田,那边的地里已经有不少人在忙着播种了。曹昂回头吩咐随行的官员不要他们跟着,自己跑过去实地察看去了。
随行的官员碍于命令没人敢跟上,只得傻站在道旁等着曹昂。
唯有毛d眼神犀利地盯着唐贺问出一句:“汝意欲何为?”
唐贺摇了摇头,向毛d拱手作揖:“校尉大人,请移步至府衙,清查案户底册!”
她话音刚落,熟悉政务的毛d心里冒出不好的预感:“不会是……”
“陈留郡前两年受兵戈之灾,人口锐减,青州黄巾家属移入陈留安置。亦有逃荒在外,听闻屯田之策的流民回乡。如今陈留郡内有多少户人家,有多少人口,怕是与案户底册所载不合。”唐贺神情严肃,“听闻,有人借机虚报人口,侵占良田,骗取官仓的良种……”
不待唐贺把话说完,毛d已经变了脸色,急匆匆地叫上随行的一众的官员,就要赶往府衙,核查案户人口数目。
“毛校尉!”唐贺叫住他。
毛d对她拱手表示感谢,拔腿就走。
“此事还需派人告知满督邮一声。”
毛d怔了怔,马上吩咐下人去州府请满宠来一趟,回身对唐贺鞠了一躬:“多谢提醒!”领着手下快速离去。
唐贺苦笑一声。她哪里是在帮他。这事情办不好,出了问题,要受罚的人她也有份。哪里敢不尽心?曹操临行前,为了防止事情出现意外,要求她签下军令状,出了问题文若也要一同受罚。唐贺被抓住软肋,自然要时刻关注着事情的进展情况,省得出了纰漏,让文若无辜受累。这么看,这几年曹操应该已经深谙御下之术,段数很高啊!
无奈地叹了口气,唐贺扭头对随行的雨前道:“盯紧一点,如果毛d、满宠他们查不出不对的地方,你们找个机会把案底备份交给那两人。”
雨前面无表情地应了一声,闪身离去。
只剩唐贺一人。她无聊地走到人群外围听了一阵子民众的吵骂,没多久觉得声音太大,太嘈杂,耳朵受不了,败退,前往农地去寻曹昂。
少年提着衣摆,在农田边上,踩着泥泞,小心翼翼地边走边数数。他的侍从们各个惊慌失措地跟在他身后,唯恐这位少爷一个不慎摔倒,他们能及时赶上前当肉垫。
唐贺站在田埂上,笑望着少年。
这时,一名老农挑着水路过,顺着唐贺的视线看到曹昂,不禁咧嘴笑道:“那位官家的公子方才来问我一头牛一天能耕几亩地。”
“因为官仓那边有人说耕牛分配不均呢。”唐贺转过头,朝老农欠了欠身行礼。
“唉,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有的人家人多分的地也多,这牛自然就不够用了。幸好我家也就那一亩三分地,能腾出一天来就够用了。”老农摇了摇头,复又笑道:“可就算是这样,托了曹将军的福,我们今年不用到外地讨生活,还能有粮耕种,来年的收成也有个指望了。能不用四处流浪,待在老家,我就满足了。”
一个稍年轻些的农民过来放下锄头,接过老农的担子挑起:“按着官府今年的租税算,听说只要农时多忙些,收成多的话,扣除上缴的部分,我们自己还能留下不少。”
“对对,都是托了曹将军的洪福啊!”老农笑眯了眼,捡起儿子放地上的锄头扛在肩上。
老农的儿子接口道:“希望曹将军此次出征能打个大胜仗!这样我们才能继续过这种安稳的日子。”
“姑……”曹昂兴奋地跑过来,看到还有其他人,连忙改口,“我想到办法了。”
唐贺挑挑眉,笑着看着他身后一群脸色青灰的侍从,低头看向曹昂的衣摆,边上面沾了厚厚的泥污,脚上的鞋子也差不了多少。
曹昂顾不得脏,爬上田埂,就兴奋地道:“可以按田地的大小来分耕牛,相邻的地由同一头牛来耕作。耕牛的租也不用按天数来算了,就按牛耕了多少亩地来算。各户人家家中有多少地,就出多少钱。”
唐贺笑了下,转向老农:“老人家,您觉得这法子好吗?”
老农歪着头看了眼曹昂,说道:“我大字不识一个,不懂得什么大道理,也不会算。但公子说按田地大小算,我觉得这法子好!像我家这样田地比较小的人,用不着租那么多天耕牛,能少出点钱。那些田地大的人霸着耕牛多用两天,也没啥好说的了。公平公平!”
得了称赞,曹昂抬手蹭了蹭下巴,兴奋地望着唐贺。
唐贺见他手一蹭下巴,就黑了一块,便从怀中掏出手绢递给他:“擦一擦,回去吧。告诉毛校尉你的想法,让他帮你算算耕牛耕种一亩地,该定多少租钱。”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