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代私学遍布中原各地,颍川最盛,许多名士大儒都在此设馆授徒。颍川学子有此得天独厚的条件,使得颍川人才辈出,大都是名满天下的俊才。
在徐州,陈登以其年少高才,颇有名声。去颍川见识见识,他心里也存有与颍川士子一较高下的想法。因而,一入颍川,陈登就很注意自己的言行,一改在徐州走的高傲路线,变得恭敬守礼,尽显大家风范,俨然就是一常年浸润出的翩翩贵公子。
陈登的变化,唐贺看在眼里觉得好笑,这小子在家里尾巴能翘到天上去。这几天在颍川境内遇到的文人士子资质普通,都不是陈登的对手,这家伙还可以表现他的大度大方。就怕他遇到厉害角色,刺激之下暴露出凡事必要争胜的本性,与人争执不休,待会被人传出恶名就不好了。
想了想,唐贺觉得自己有必要提醒一下他。
唐贺这边还没来得及提醒他,当天陈登出游回来时,就已是满面怒气,发起大少爷脾气来了。
唐贺问了书童陈立,才知道陈登今天出去遇到个和他差不多年纪的少年。那个少年从旁经过时,听到陈登和别人的谈论,居然发出一声冷笑。心高气傲的陈登听见了,自然不会放过他。两人便起了争执,接着不知道说了什么,他们决定弈棋决胜负,结果陈登以两子之差输了。陈登那种性格怎么可能轻易认输,扯着对方要求再下。谁知少年很淡定地说他没空陪陈登这种公子哥戏耍,明日或许能拨出点时间来,然后就这么走了。把陈登给气得火冒三丈,一回来就发脾气。
唐贺扶着额头,发出一声□□。舅父城府那么深的人怎么会养出陈登这种变异的孩子来?高傲就算了,有才华的人多多少少都会恃才傲物,可是,怎么就有个死不认输、争强好胜的个性呢?
“姐,明天我们在这里再待一天吧!”陈登进来说道。
唐贺揉揉眉心:“为了下棋?”
陈登撇开脸,瞪向躲到角落去的陈立。
“一盘棋值得你反复惦记着?这会显得你很没器量。”
“与器量无关!”陈登牙齿磨得咯咯响,“那小子欺人太甚!”
谁敢欺你啊!唐贺很头疼,心里为那个少年默哀。得罪陈登没什么,被他当成对手,就倒霉了。要驯服陈登很难,不是像他老爹陈那样的厉害人物,他从不轻易拜服。如果不是实力高他很多的人,陈登确信自己能在不久之后赶上,暂时会把对方当对手。一旦超越了对方,就完全不把人当回事了。在这一过程中,被陈登当做对手的那个人将会非常痛苦。因为陈登会不断地向对方提出挑战,一次又一次,摸清对方的实力,找到对方的弱点,总结经验,吸取对方的长处,提高自己,直到将对手一举击败。什么不理他?!根本不可能,都说他是大少爷了,所以不管时间精力他都很充分,缠到你吐血,不得不“有空”应付他。
想到徐州境内的那些陈登曾经的对手,唐贺绝对有理由相信,欺人太甚的绝对是陈登!
可是,这里是颍川不是徐州。如果陈登在这里被哪个颍川的超级强人打击到了,赖在颍川不走了……唐贺忍不住抖了抖,开口提醒他:“我看还是算了吧。你不是要去颍川书院听一听大儒授课么?别在这里磨蹭了。”
“不要!我明天一定赢他!”
望着陈登少年一脸不服气的表情,唐贺实在不想打击他,下围棋“两子”的差距有很多种可能。颍川多得是能人,现在她只能祈求那个与陈登年纪相仿的少年不是在下指导棋。不然,这事就没完没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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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如唐贺所料的那般,没完没了了。
陈登拖着时间,在颍川阳翟停留了好几天。他自己天天去找那个少年下棋。当然陈登不傻,在第二天就发现人家是在下指导棋了。不曾被人如此小瞧的陈登卯足了劲,和那少年杆上了。比试内容,从最开始的下棋,项目逐渐增多,所以陈登回来的时间越来越晚,也没有再生气,相反的,多了些欢喜之色。
唐贺敲敲脑袋,努力地回想三国时期颍川的哪个人才与陈登年纪相仿。可惜,时日久远,不说她本来历史就不大好,光就是经过这么多年,她早忘得差不多了。前世与现在活生生的世界相比,反倒像是一个遥远的梦了。虽然她有时也会怀疑,自己正在经历的这一切是不是一场梦,但梦不会这么真实吧。
起身走到窗边,望着外面的风景,唐贺疲倦地想起庄子与蝴蝶的故事,不由叹气。如果按照农历计算,今天是程宸的生日。
闷在房间里不顶事,还是出去走走转换一下心情。说不定能遇到陈登,看看那小子和谁在较量。这么想着,唐贺换了装束,就要上街了。
唐贺还未出门,就听下人来报,少爷回来了。带了刚认识的朋友回来的,说是要请人吃饭。
这样就不能出门了。唐贺整整衣袖,叹了口气,吩咐道:“去交代店家准备宴席,不要怠慢了贵客。”
下人得了吩咐出去了。
唐贺郁闷地揉揉眉心,小声地对自己说了句:“生日快乐,程宸。”坐回窗边发呆。
怎奈她连发呆都不得闲,陈登不一会儿就跑进来了。
“姐,颍川果然人才辈出呢。”陈登笑着说。
唐贺点点头,示意他继续。反正自己也已经吩咐了下人不要慢待了客人,她又不是陈登的什么人,不需要自己也出去待客,以示尊重。
陈登见她没什么精神,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姐,你……你能不能……”
在唐贺的直视下,陈登把下半句话缩了回去,讪讪地退出去了。
“怎么样?”一名少年看到陈登出来,嬉笑着问他。
他边上年长些的俊美男子微微皱眉轻语:“奉孝不要为难他了。”
“我没有为难他。”郭嘉笑眯眯地指着陈登道,“愿赌服输嘛!谁叫他一直不服输呢。”
荀的脸色顿时变得有些尴尬。荀靖近期会在颍川书院开讲,之前郭嘉就说很想认识一下自己的叔父。因此,他前两天特意到阳瞿来请郭嘉去他家做客,住一段时间。也好到时候把郭嘉介绍给叔父荀靖认识。谁知道在郭嘉家里遇到陈登。陈登纠缠不休的程度,让一向好脾气的荀看得都堵得慌,忍不住替郭嘉下了一局。然后……
低头轻咳一声,荀端起茶杯,浅啜了一口。……不过奉孝的赌注却是有些过分了。
陈登也一脸的尴尬。下棋前,他不是没有记起唐贺说的“颍川多俊才”的劝诫,但是荀谦和有礼的形象,让一向骄傲的陈登有些轻敌。都说下棋的人的性格与他的棋风相似,陈登觉得荀的风格应该是稳重守成型,所以就小瞧了人家,输得比前几日输给郭嘉时更加凄惨。因为荀的棋风与他的外表给人的感觉完全不同,步步谋算,每下一子都在算计后面的无数种可能,中盘之后,陈登就发现全盘处处是陷阱,非常……阴险。陈登不得不中盘就停下来认输。
郭嘉盘腿坐在席子上,眼珠子一转,不怀好意地说道:“要不你和文若再下一局?赢了,就当之前那局你没输。”
陈登脸刷得就红了。他并不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人,只那半局就很清楚自己绝对不是荀的对手,差距太大,绝对不是目前的他能够赶上的。再下一局,不过是输得更惨罢了。
“唉,不去就认输嘛!”郭嘉站起来,“不过是让你家姐姐出来给文若奉茶而已。”少年眼角上挑,拉长语调,“还是说,你从来都是说话不算数,喜欢赖账?”
陈登被郭嘉的话一堵,立即又返身到后头去寻唐贺。
荀起身想拦住他,却被郭嘉扯住手臂。
“奉孝,男女有别,不要为难陈登了。”荀直摇头,“你提的这赌注本来就不厚道。”
郭嘉摆摆手:“不行!虽说赢棋的是文若你,但这几天太憋气了。不让他也受点罪,我心里不舒服!”
“……”荀想说,那根本与人家的姐姐没有丝毫的关系。
郭嘉像是看出文若的想法一般,凑到荀耳边说道:“文若,你想想,他姐姐既然跟着出门,是不是就承担了教育弟弟的责任?”
荀点点头,却用怀疑的眼神看着郭嘉,叫人出来奉茶与教育弟弟有什么关系?
“可是,她不管好自己的弟弟,让他成天上我家来叨扰,难道不该罚?”郭嘉仰着头,哼了两声,“所以我让她端杯茶来道个歉,不应该吗?”
荀无奈了。这算是什么理由?你根本就是小孩子心性!想要报复陈登这几天耽误你玩乐的时间。
荀不知道郭嘉说的是实话,他心里真就这么想的。对他来说,这位把陈登放出来纠缠别人的姐姐必须对此负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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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贺头疼地盯着陈登看了很久:“这也能当赌注?”你脑子抽筋了吗?你绝对脑抽了吧!
陈登低着头,看着地面,悔得肠子都青了。他也不知道当时怎么就给郭嘉几句话绕进去了,糊里糊涂地同意了这赌注。都是郭嘉不好!
“我真想揍你!”唐贺长叹一声,走到陈登边上。
“姐。”陈登讨好地扯扯她的衣袖。
这么多年的姐弟不是作假的,平日里疼弟弟疼得没有原则的某只,禁不住陈登的恳求,心软了。
“就是奉茶对吧?”
“嗯。”陈登小声地应道。
“回头再收拾你!”伸手敲了下陈登的脑袋,唐贺笼笼衣袖,率先走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