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时的路, 不如来时那般急切。走走停停, 倒是比去时多耗了两三日。
将人送到血炎教所在的山脚下,那名车夫才调头回程复命了。
钟书谨就这样不慌不忙的回了血炎教,遇上跟她打招呼的教众时, 竟还破天荒的回以笑容,吓得那些人看到笑颜的人险些就要往雪地里栽去了。
“也不知道咱们教主这次偷溜出去玩了些什么, 看起来心情似乎不错的样子。”
“何止不错啊!教主今日都冲我笑了欸!”
“我的天呐!这可是我入教两年来第一次见到教主笑啊!”
“两年算什么啊?我们这些在教里待了十来年的人都没怎么见过教主笑的好吗!谁让我们教主可是自小就不苟言笑的,除了欺负到人的时候会偷偷笑着被人撞见过,其他的时候何曾在我们这些喽喽们面前露过笑容啊!”
“这可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也不知道教主这次是遇上了什么喜事,竟会开心成这样!”
底下那些人的窃窃私语倒是没传进钟书谨的耳朵, 不过,被他们这么一传, 钟书谨归来的消息可算是传遍了大半个血炎教了。
冷韶英得知后,立马就丢下了手中的事情, 跑去寻了钟书谨。
“英姐, 你都老大不小了, 怎么还急急躁躁的跟个孩子似的, 容儿都没你这么急躁过呢!”
冷韶英赶到的时候,钟书谨已经换了一身平常的旧衣, 正亲自叠着从青阳门传回来的那身玄衣, 小心翼翼,如视珍宝。
这慢悠悠的模样,看得冷韶英更加捉急了。
“教主!你还有空在这里叠衣衫!你知不知道……”
“英姐呐, 刚说完你你就忘了吗。”
冷韶英还未说完,便已被钟书谨笑着打断了,“别着急啊,有什么事情,慢慢说就是了。”
看着钟书谨那气定神闲的模样,以及她那嘴角散不去的笑意,冷韶英倒是更急了几分。
“还慢慢说,你知不知道……”
不给冷韶英说全一整句话的机会,景容也已经匆匆忙忙的冲进来了。
“教主!不好了不好了!大事不好了!”
钟书谨嘴角微微抽了抽,头也不回,便已应了句:“急什么急,刚夸完你呢,你就这样急急躁躁的!这么不给本教主面子的吗!有事慢慢说知道吗!”
就算钟书谨已经这么说了,景容的语速也还是急得很。
“教主!你知不知道,青阳门要比武招亲了!”
不管身侧的那两人如何焦急,钟书谨仍是神色不变,依旧继续着原先的动作,轻抚着手中的那身玄衣,打开了珍藏已久的小宝箱,将其整整齐齐的叠在了当年从那小药庐里穿回来的那身衣衫之上,才慢悠悠的回了句:“哦?比武招亲?”
景容连连捣头。
反应过来钟书谨没有回头是看不到她这动作时,景容又赶紧接了句:“是啊!他们要比武招亲了啊教主!”
“哦,比武招亲啊,还真是有意思呐。”
钟书谨玩味的笑了笑,忽然想到了箱底的那身旧衣是已经洗过了的,而新来的这身新衣已被她穿了一路却还未曾洗过,她又连忙把那上头的新衣取了出来,交给了一旁侍奉着的侍女。
“拿去让人去洗一洗,小心仔细点,若是哪里坏了,唯你是问!”
“是。”
侍女恭恭敬敬的捧着衣衫退下了。
见钟书谨还是这不慌不忙的模样,冷韶英又急着接了句:“教主!他们都要比武招亲了!你怎么还不急的!”
钟书谨笑意不减,语气却是难得的温和:“他们要比武招亲,关我什么事?我有什么好着急的?倒是你们,要是有空多管闲事,还不如多去练练功啊!”
“诶哟喂,你这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监呐!”
冷韶英实在是恨铁不成钢,只得咬牙切齿的吼了句:“他们要给顾大夫比武招亲了,你要是再不急,顾大夫都要被人抢走了啊你知不知道!”
“嗯?不就是比武招亲吗,有什么好着急的……”
气定神闲的钟大教主,在听到“顾大夫”那一瞬间,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
……欸等等,她们刚刚说什么来着?
比武招亲?!
给顾大夫?!
钟大教主嘴角的笑意瞬间凝固成霜,眸光一凛,眼中便已满是森寒。
“你们刚刚说什么来着?再给我说一遍!”
见她突然变脸,景容吓得连忙往后退了一步,而冷韶英却是欣慰了不少。
这傻教主,总算是听明白了。
“青阳门要给顾大夫比武招亲了,时间就定在正月十五那一天,只要是适龄的青年才俊,皆能参加!欸教主,你别急啊!怎么着也要衣衫加一件再跑啊教主!”
原先说着别着急慢慢来的钟大教主,在听明白的那一瞬间,连外衫都不知道再加一件,就已经拎着刀冲出去了。
而钟大教主方才所按着的桌角,此刻竟已经碎成了粉末静静躺在了地上。
景容见后,不禁打了个冷颤。
嗯,幸好方才离教主远了一些,否则,受这牵连的怕不是那死物而是她们了。
“英姐,教主跑得这么快,那我们要怎么办啊?”
“怎么办?”冷韶英好笑的敲了敲景容的脑袋,随即便带着景容加快步伐往外走了去:“你这个傻孩子,这还用问吗!教主要去抢亲,我们这些当手下的,当然是要跟着去啊!总不能让教主孤身一人跑去受委屈吧!”
如今已是正月初九了,离正月十五也不过六日而已,也难怪他们教主会急成这个样子。
这若是去迟了,照这小霸王的性子,怕是要把整个江湖都闹个天翻地覆吧。
如今这青阳门比武招亲的消息已是江湖上人尽皆知的事情了,不管是有心之人,还是仰慕之人,皆是为了此事趋之若鹜。
先不说青阳门在江湖中的地位,多个靠山的好处。光是顾卿音的姿色,就已足够让人心动了。
若能抱得美人归,总归是不亏的。
当然了,也有些人因为惧于毒医之名,倒是不敢凑这个热闹的,可更多的人却是被这色利所诱,壮着胆赶向了邺城。
毕竟,这毒医如今都已经回了青阳门了,成了妥妥的正道名门子女,有人管着还敢像当初那样率性而为不成?
不知是不是这样子想的人太多了,这才到了正月十三,邺城之中的客栈居然都已经快挤不下那些自各地赶来的青年才俊们了。
毕竟,这毒医愿意比武招亲,确实是个稀罕事啊!
不似这这外头的闹腾,青阳门中倒是平静的很。
何晓莲循着侍从的提醒找来的时候,顾卿音正坐在亭中出神望着那结了冰的湖面。
“啧,没想到这外面讨论的这么沸沸扬扬,你竟还有心情在此饮酒赏雪?”
不大不小的声音,却足矣拉回顾卿音的神智。
不等她出言,何晓莲便已自顾自的在顾卿音对面坐了下来,拾起炉上温着的酒,为自己添了一杯,意味深长的笑了句:“不是说早有良配了吗?如今这样任由他们摆布,又算是什么?”
良配么。
顾卿音微微扯了扯嘴角,想起当时初入青阳门时,钟书谨那一脸正经的说出我家小姐早已有了良配的模样,她的思念竟是更甚了。
看着顾卿音这般神态,何晓莲倒是愈发确定了。
“这是想到心上人了?怎么,之前不是还闹腾的很吗,既然有本事能将我们满门上下闹得鸡犬不宁,如今这样不拒不抗,岂不是愧对你毒医大名么。”
顾卿音眯了眯眼,对着何晓莲露了抹意味不明的笑,道:“我说四小姐呐,你这未免太看得起我这小女子了吧?”
略一停顿,顾卿音又抬手指了指守在亭外四周的人,嘲讽的笑了笑:“看看,这周围的高手们,明里暗里的盯着我,你让我能做些什么?就算是插翅也难飞啊。”
虽然如今这亭内只有她们两人对坐着,给了她们安心交谈的机会。可这亭外,明里暗里的高手却是不计其数的。
何晓莲不明白,为何原先顾卿音那般闹腾,搅得满门上下难能安宁之时都没有人敢这般对她,这如今就只是过了个年而已,身旁竟会添了这么多眼线,这与软禁又有何差别?
原本何晓莲也是不想趟这浑水的,可或许是看不惯这位肆意张扬的毒医被困在这大门之中耗去了锋芒,渐渐成了那种任由摆布的大家闺秀。又或许是多听了些当年的旧事,让她对这位流落在外多年的堂姐多了丝恻隐之心,所以才让她这个不爱多管闲事之人也来多说了两句。
“云逸飞来找我帮忙,说是想见你一面。他说你会愿意比武招亲,定是有苦衷的,如果你愿意的话,他可以带你走。当然了,他也知道你的心意不在他身上,所以,他也说了他不会强求什么,只是带你走而已,离开之后,你想去哪里,他都不会插手。你意下如何?”
闻言,顾卿音只是捏着酒杯玩味的笑了笑。
“哦?他因我毁你婚约,你不该是恨上他与我吗,如今怎么还来替他传话了?”
何晓莲脸色一僵,不悦道:“一码事归一码事,若非是见他这般痴情,我自是不会多管闲事的。”
顾卿音饮下了杯中之酒,方冷笑道:“是吗,那他要帮我,是想怎么帮呢?莫非是要为我跑去参加这比武招亲吧?”
何晓莲垂了垂眼,道:“这也不失为一个好法子呢,毕竟如今父亲与祖母,似乎都想把你嫁出去。他若获胜,许是能将你带走的。那样的场面,大抵也是父亲与祖母想看到的吧。”
这所谓的比武招亲,其实就是招个上门女婿而已。若是哪个没名没气没背景的侠客杀出重围取了胜,那大概只能被招入青阳门中了吧。可若是云逸飞那种有家世有背景的人取了胜,想要带走顾卿音,那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而已。
何晓莲觉得,若能这样,对顾卿音也好,对青阳门也好,总归都是个不错的主意的。
至少这样,顾卿音就能重获自由之身了。而父亲也能够眼不见为净,少些烦心事,也免得成日里被这人气倒。
谁料,她这么一说,却是被顾卿音毫不留情的拒绝了。
“不必了,我可不想让自己在往后的日子里冠上个云少夫人的名头。”
顾卿音冷笑了一声,便已站起了身。
“他也算与我有恩了,就劳你帮我回去告诉他,若是想活命,就别来瞎凑热闹。”
“喂,等等!”何晓莲连忙跟着站了起来,气愤道:“你难道就这样甘心了吗?这可是婚姻大事啊,他们将此当做儿戏来闹,你也将此当做儿戏了吗?难道你真的愿意随随便便就嫁给一个凭蛮力取胜之人吗?这可是事关你下半生幸福的啊!”
“你放心,我自然不会傻到那种程度了。并不是武功高赢了的人就能娶我了,我已经与那二位说妥了,若是不能活着站在我三步之内的范围,就算是赢了,也是算不得数的。”
顾卿音紧了紧身上的狐裘,勾着嘴角继续道了句:“况且,我那意中人向来小心眼,若是让她知道了我被冠上了他人之妻的名头,她定是会难过生气的。你让我,怎么舍得呢。”
这可是何晓莲第一次看到顾卿音这么温和的模样了,倒是让她愣了一瞬。不等她多做询问,顾卿音便已丢下她离开这座亭子了。
意中人么?
居然真有那所谓的意中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