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津国。
赖光看着窗外。
燃烧的天守阁事件已经过去了三天, 丰臣家的军队最终还是攻下了大阪城,只是里面等待他们的只有紧紧靠在一起的秀吉和宁宁的尸骨。群龙无首的丰臣家没有办法, 只能仓促让秀吉唯一的儿子秀赖继位,并推举德高望重的德川家康作为辅助。
事情进行到这里似乎又回到了历史的轨道中,没有人知道清和源氏在其中扮演了怎样的角色。
赖光捂着嘴轻声咳了几声,守在一旁的鲶尾和骨喰立马端上了热茶和手帕, 担忧的看着靠在窗边的赖光。
赖光苦笑着摇摇头。
自从天守阁回来之后,付丧神们简直把赖光当做了脆弱的琉璃, 不仅时时刻刻有人守在赖光身边, 更是让赖光享受了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奢靡生活,可以说, 赖光仅是轻轻叹口气都能引起付丧神们的十分注意。
虽然对刀剑男士们的过分保护有些无奈,但赖光到底自知理亏, 只好安静的任由付丧神们摆布。
实际上,鲶尾和骨喰直到现在回想起赖光昏迷的样子仍后怕不已。
当天在大阪城, 两振粟田口薙刀是被分配在了外城的位置,因此在天守阁起火的时候, 鲶尾和骨喰并没有第一时间发现。等到两人注意到时, 大火已经燎上了天守阁金色的屋檐。即使距离甚远, 曾经毁在火焰中的两兄弟仍仿佛感受到了火焰的炽热, 从骨髓中散发的恐惧让两人头脑空白, 动弹不得。
幸亏也在附近的膝丸很快过来接应,将发呆的鲶尾和骨喰从围攻的士兵们手中救了下来。
熊熊火焰将大阪城的天都染成了红色。
分散在各处的付丧神好不容易聚集到了一起,相互一看, 唯独少了离天守阁最近的赖光和一期一振。髭切见状立刻向着火场里冲了进去,膝丸咬了咬牙,还是拦住了想要跟进去的其他刀剑,命令众人专心对敌,在敌军中杀出一条通向大阪城外的通路。
幸亏髭切真的找到了赖光。
金发太刀抱着源氏家主从火场中走出的瞬间,鲶尾与骨喰都脱力的跪倒在地面。
赖光的样子极其可怖。
火焰烧焦了赖光的发尾,黑烟覆盖了赖光的皮肤。源氏家主毫无意识的躺在髭切怀里,裸露的手腕脚踝遍布烧伤,呼吸微弱的几乎听不到。然而尽管已经虚弱至此,赖光的手仍紧紧环抱着一期一振的本体,即使胸口都被烫出了燎泡,也丝毫没有放弃的意思。
有烛台切的引路,付丧神们很快就边打边扯转移到了大阪城附近的摄津国。
伤重的赖光被髭切一路抱着,一直到了第二天才将将清醒过来。
实际上在赖光看来,身上的伤势实在算不上什么。
皮肤上的烧伤和燎泡并不严重,养上一阵后顶多留下些许伤疤。手脚都被纱布包裹住虽然有些不便,但到底还能行动,赖光也不是很在意。唯一称得上麻烦的,就是赖光的眼睛。因为在天守阁的浓烟中呆了太久,赖光的眼睛被熏得一片通红,至今看东西仍十分模糊。不过想来这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多养一阵总能治愈。
赖光又叹了口气。
实际上最让赖光心烦的事情,是一期一振。
似乎是受到了大火的刺激,一期一振、鲶尾和骨喰在天守阁事件后都回复了过去的记忆,却奇异的保留了宁宁赋予的容颜。赖光本来以为恢复记忆的一期一振会高兴的和弟弟们团聚,而实际上,从太刀化回人形开始,一期一振就一直站在赖光的窗前,整整三天,一动未动。
在此期间,无论是担忧的药研和乱,还是被赖光示意的三日月和膝丸,都曾过去劝说一期一振。但太刀始终低着头不发一语,就这样在赖光窗边一直守着。
夏日的太阳十分毒辣,一期一振却仿佛毫无知觉的站在那里。赖光支着腮看了一阵,终于出声叫出了太刀的名字:“一期君。”
最初的几声并未得到回应,赖光强忍着嗓子的不适提高了声音,终于让一期一振迟缓的抬起头。
一期一振的水色长发披散在背上,虽然还是成熟稳重的面容,却仿佛迷失方向的孩童一样满是无措和迷茫。
赖光冲着太刀招了招手,在委婉的表示出“你不过来,我就出去”的意思后,终于把一期一振叫进了屋子。只是进了里屋的一期一振仍然是一副局促的样子,死活不肯靠近赖光身边。
赖光无奈的笑了笑,示意鲶尾和骨喰暂且先出去。两振薙刀相互看了眼,到底担心兄长的状态,在替赖光披上羽织后便转身离去。
门扉合拢的声音过后,屋子里陷入了一片寂静。
赖光撑着窗沿起身,凭着模糊的视力走到梳妆桌前坐下,伸手在抽屉里摸索。
“您要找什么?”一期一振几次看见赖光的手摸过剪刀锋利的边缘,终于忍不住拉住赖光的手,发出几天来的第一声。
“我想把烧焦的发尾剪掉,现在的样子实在有失体统,”赖光对着一期一振的方向笑了笑,目光无神的聚焦在远方,“不过以我现在的状态恐怕不能胜任这个工作,不知一期君是否愿意帮忙?”
一期一振沉默的从抽屉里取出木梳和剪刀,将赖光的头发挽到背后轻轻的梳理起来。
太刀的动作十分轻柔,仿佛捧在手里的是金丝玉缕,一丝不苟的捋过每一丝黑发。赖光感受着身后逐渐平静的呼吸声,轻声笑了笑:“说起来前几天好像是我替一期君梳理的头发呢,没想到过了几天我又来麻烦一期君,果然是世事难料。”
赖光的话让一期一振的手猛地一抖。太刀缓缓垂下眼帘,用充满了晦涩与痛苦的声音向赖光说道:“对不起。”
“对不起,都是因为我才让您遭受这样的意外。”
“对不起。”
听到一期一振的道歉,赖光摇了摇头:“一期君为什么要道歉呢?”
“天守阁的事情与你毫无关系。火并不是你放的,路也不是你选的。不管有没有一期君,赖光在当时的情况下都只能向天守阁上面躲避,所以说,我的伤和你毫无关系。你不必自责。”
“可是如果不是我,您根本不用来大阪城!”一期一振提高了声音,手上也微微用力的握紧赖光的头发,“所以说还是因为我,都是我的错。”
赖光叹了口气,伸手取出一期一振手中自己的长发,转而拉住太刀的手:“如果这样追究起来的话,我也可以说是因为我没有及时来到战国寻找你们,或是没有及早去本丸解救你们,才导致了今日的后果。因此终归是我咎由自取。”赖光伸手抵住一期一振想要反驳的嘴,“所以说这样追究是谁的责任并没有任何的意义。”
“呐,一期君。我知道你作为粟田口的长兄,一直以来都习惯了独自背负所有事情。不过现在有我在这里。”说着,赖光拉过一期一振的手贴到自己的脸颊边,脸上露出了温暖的笑容:“我是你的主人,你是我的刀剑。所以,更多依赖我一点好么?”
一期一振低垂着眼眸。
手心独属于人类的温暖与冰冷的刀剑完全不同,让太刀回想起了在火场中被紧紧抱住的热度,和那比火光更为耀眼的,赖光坚定的侧颜。
一期一振忽然抬头,金色的眼眸澄澈而坚定。
太刀拉过主人的手递到嘴边,虔诚的轻吻着赖光的指尖:“吾名一期一振,以粟田口吉光之名向您起誓忠诚,从此将性命荣誉奉献与您,绝不背叛。”
和一期一振坦诚说开之后,赖光便把太刀赶回了粟田口部屋去陪许久未见的弟弟们。
一期一振的背影刚刚消失在走廊,赖光就感到背后一阵微风,整个人被拉扯的跌进充满冰雪味的怀抱中。
冰冷的手指按住赖光的下巴,源氏家主被迫抬起头直面着自己饲养的疯犬。
“啧,家主真是了不起,”髭切金色的眼睛闪烁着露骨的恶意,一手死死按着赖光的下巴,一手将一期一振刚刚梳理好的发辫解开,“我才一会儿不在,家主又收服了一只忠犬。看来下回家主再想寻死,就不用麻烦我在一旁阻止了。”
知道自己之前的举动激怒了髭切,赖光讨好的凑到髭切嘴边,语气柔缓的说道:“我知道你很生气,只是这次我真的给自己留了退路。”
见髭切嘲讽的挑了挑眉,赖光双手揽住太刀的脖子,牙齿报复一般的咬住髭切的下唇轻轻摩挲:“是真的。我又不是去自尽,自然是知道你在下面才会跳下去的。”
“不管我在哪里,你一定能找到我。你就是我的退路,髭切。”
赖光后面的话消失在了两人交叠的唇舌中。
过了许久,髭切终于放开脸色嫣红的赖光,狎昵的用鼻尖蹭了蹭赖光的脸颊:“这次就算了,如果再又下次,我一定不会轻易原谅家主。”
“是是,”赖光笑着推了推还想往自己身上黏的髭切,“所以你们太刀刚刚背着我会面,商讨出了什么结果么?”
髭切撅起嘴,显然不愿在这个时候提起正事,敷衍的拖长声调说道:“啊,就是在说要先回平安京为家主疗伤的事。”
“平安京?”赖光显然没想到付丧神们的话题会跳跃这么快,有些惊讶的追问着髭切。
“是啊,安倍晴明虽然没什么用,但是手下的小妖怪倒是各有特长。”髭切状似不经意的摸了摸赖光身上烧伤的痕迹,“尤其是桃花妖和樱花妖,既然家主现在可以饲养式神了,不如我们把她们都抢过来如何?”
懒得理会髭切对晴明的日常攻击,赖光仔细想了想,认同的点了点头:“也好。反正在战国要处理的事情也已告一段落,我也很久没收到博雅的通信了,正好回平安京修整一下。”
“太好了,那就这么说定了。”
髭切听到博雅的名字目光闪了闪,在赖光看过来的时候瞬间绽放出灿烂的笑容。
赖光盯着髭切的笑容看了几秒,忽然幽幽的开口:“说起来,我之前有没有与你讲过,你每次一做坏事就会笑的特别灿烂。”
“咦?真的嘛?”髭切眨了眨眼,努力摆出无辜的样子。
赖光冷冷的瞥了髭切一眼:“所以说博雅忽然断了通讯的事情果然与你有关。”
“不要这么说嘛,”金发太刀被揭穿之后也毫不心虚,反而嬉皮笑脸的拉着赖光的手,“博雅少爷毕竟年纪渐长,可能只是忽然成熟了,不想总黏着兄长了呢?”
“那不可能,”赖光想都不想就否认了髭切的话,“我又不像你,总是把弟弟欺负哭。”
“家主心疼弟弟丸的话就来代替他啊,”髭切拉过赖光的手,漫不经心的咬住刚刚一期一振吻过的指尖,“我会尽量不过分欺负你的。”
感受着手指上的湿润,赖光沉默了几秒,忽然展开温柔如水的笑容。
髭切背后一冷刚要后退,就感觉身上忽然僵硬,整个人失去了意识。
恰好膝丸从窗外走过,赖光招了招手把听话的弟弟叫了过来,随手把变回太刀的髭切扔到膝丸手中,一字一顿的说:“去把髭切挂到大厅里去,然后和其他人说。”
“家主命令,有怨报怨,有仇报仇。”
作者有话要说: 弟弟丸你要怎么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