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市场回来以后,蓝提斯才发现他完全忘记了与希恩尔一起出去的初衷,所以也根本就没搞清楚他真正好奇的关于希恩尔那位爱人的故事。
不过这些事以后都会有机会知道,就像在隔了这么久以后,蓝提斯终于又对安德烈多了那么一点点的了解一样。
他发现越了解安德烈这个人,就会越深刻的发现他这个人并不像一开始见面时想象的那样严肃冷漠,而是更加人性化,更加随心所欲,无拘无束。甚至于在相对来说年轻的时候,他也像那些头脑发热的小孩子们一样,不顾一切的做过一些冲动的行为。
真有趣。蓝提斯想。
晚上他和安德烈又与希恩尔一起吃了餐饭,不同的是希恩尔这次带来了这个城市里最大的几个商家,他们的态度远远没有之前那个络腮胡那么咄咄逼人,这也使得蓝提斯对萨阿德产生了不少的好感,至少看起来不像之前那么讨厌。
之后那一天的早晨,他们在与希恩尔道别了以后,很快就离开了。
“所以,您来寻找雷瑟先生的目的到底是什么?”蓝提斯骑在马上问坐在自己前面的安德烈――考虑到蓝提斯已经能逐渐适应在马上的奔波感,这样坐更方便安德烈驾驭马匹。
“主要原因是要给他送去一样东西,其次也是因为我们很久没见了,所以特地绕过来看看他最近的情况。”
“一样东西?”
“你之前交给我的东西。”
蓝提斯瞬间明白这东西指的是什么,在一阵尴尬和心虚的漩涡里搅了几圈后,他又感到不太能理解,“为什么要将那东西交给雷瑟先生?万一在将来的某一天,他回法国的时候被人家发现了,那可不是什么能够轻松解释的事儿。”
“没事。”
蓝提斯没太弄明白他这个没事是指希恩尔不会出事,还是指就算希恩尔出了事也没关系,“......那他拿着那东西能做些什么?”
“还回去。”安德烈说,“他自己有办法。”
“我只是再一次觉得我当时所做的事十分愚蠢。”蓝提斯在他身后做了个古怪的表情,“简直天理难容。”
“知道就好。”
“......”
在他们骑着马穿过城市边上的丛林时,蓝提斯还在四下观察着,顺便眯着眼小小的打一个盹儿,他把自己的手臂用绳子紧紧地缠绕在马鞍上,头微微向前倾靠着安德烈的背,睡得不沉,所以不用担心会摔下去。
在他半眯着眼小睡的时候,胯下的马忽然一个趔趄,陡然向前倒去。与此同时,安德烈迅速转身抓住他往旁边避开,尽管如此,蓝提斯的手腕还是被马往前跌倒的前冲力勒得一阵酸麻。
安德烈一句话都没说,从身侧抽出匕首,划断蓝提斯手上缠着的绳索,拉着他躲进了旁边的树丛。
右边的手才刚刚处理好伤口,左边的手又被勒出了好几道红色渗血的痕迹――蓝提斯还在一脸纠结的心疼自己这对命运悲惨的手臂,就被安德烈抓着肩膀按倒在了路边的茂密树丛里。
安德烈把他压在满是杂草和落叶的地上,身体也伏下来,对他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见鬼了。蓝提斯压住都已经窜上了喉咙的疑问,一动不动,静静听着四周的动静。
那匹可怜又倒霉的棕马趴在地上一声重一声浅的哀叫着,昭示着它此时所承受的痛苦。蓝提斯想,或许是它那条健壮的马腿被箭射中了,也或许是它撞上了陷阱。但没等他猜测多久,就听见了一阵嘈杂的马蹄声和交谈声,蓝提斯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他把头轻轻侧回来,看着这时候离自己近得不可思议的安德烈的脸庞,他甚至能感受到船长先生轻而缓慢的呼吸。
安德烈低着头,明亮深邃的眼睛静静地注视着蓝提斯,一直到那些人的动静逐渐小了下去,才慢慢站起身,把他从地上拉起来,“应该是莫鲁的人。”
“这么快就追来了?”蓝提斯拍了拍身上的树叶残渣和杂草,“为什么没有继续找我们?”
“我们已经很靠近莫鲁了。”安德烈说,“他们也许只是在打猎,不一定知道沙奇瓦在找我们。”
“沙奇瓦?”
“之前在莫鲁商会里的那个又老又肥的人。”
原来是那个络腮胡。蓝提斯听到安德烈毫不客气的比喻,忍不住笑起来,“您还真不客气。”
“没什么好客气的。”安德烈走出去看了一圈,说,“马被他们带走了,我们尽快赶到海边离开,在这里待久了容易被发现。”
“只不过是做个生意,为什么那个络腮胡会不让你离开?”蓝提斯皱眉问,“商人之间的交易,难道还能用强迫的?”
“不能。而且就算签了合约,只要我回了西班牙,这份交易账单就没什么作用。”安德烈解释道,“但是如果我毁约,他们就能拿着那份合同去找西班牙各大码头的麻烦,也会对我们商会的信誉造成很大的影响。”
“所以说如果您签了合同,就一定得按照合同上的做?”
“差不多。”安德烈继续说,“萨阿德和西班牙的关系越来越恶劣,他们也不介意更恶劣一点。”
“可是如果西班牙和萨阿德的关系这么恶劣的话,就算您和他们毁约,其他人应该也不会拿着您的信誉说什么吧?”蓝提斯问,“不和敌国做生意,这多正常。”
“商人之间的生意和国家之间的战争从不冲突。”安德烈说,“就算是世界大战,也不影响货物流通,越是这种战争时期,能赚到的利润就越高。”
“......难怪就只有您一个人还愿意和萨阿德做生意。”蓝提斯耸耸肩,“所以您是和雷瑟先生那边达成了什么协议吗?”
“嗯。到时候他会和王都商会的人谈好,然后将货物送到西班牙,在我们的码头交接。”
“所以说其实您一开始就没打算跟莫鲁的商人有什么交集?”蓝提斯忽然感到一阵无力,“跟您做生意,真是一件十分危险的事。”
“希恩尔的能力还不足以说动萨阿德让我直接从莫鲁登陆,跟莫鲁的商人交涉是最简单的方法。”安德烈说着,转过身往丛林的另一边走去。
“您为什么不让雷瑟先生安排车队将我们送到岸边?”蓝提斯想起之前吃饭时希恩尔提出的话,“那样更方便不是吗?”
“如果我们被发现了,会对希恩尔在这里的交际造成一定影响。我们自己走,也慢不到哪里去,无所谓。”
虽然为了隐藏自己,他们并没有在大路上行走,但却也一直沿着路边的草丛,避免混淆方向。一路上碰见过一些莫鲁的猎人,也有普通的路人或者商家,安德烈都没有理会,依旧带着蓝提斯隐藏在树丛后面,没让他们发现过。
等他们走到丛林的边缘时,安德烈才停下来,拉着蓝提斯再次蹲下,看着丛林边上那些站成了一排的,裹着头巾的人。
“怎么了?”蓝提斯问。
“不清楚。”安德烈说,“这里离海岸还有一段距离,绕过他们吧。”
蓝提斯点头,跟着他顺着丛林的阴影又绕到了东面才出去。东边的丛林外围绕着一群矮矮的荒山,看起来极其荒凉,跟这篇绿色的树林格格不入。
“我们要从这里穿出去?”
“是的。”安德烈应了一声,“走吧。”
蓝提斯跟上去,一脸头痛的问:“您确定不会迷路吗?”
“不会。”
蓝提斯发现他跟着安德烈压力很大。他完全搞不懂他的船长先生在想些什么,也完全推测不到他的船长先生下一步要做什么,这使他觉得这支船队能这么坚强的成长起来,而且还成长的这么强大,简直太不容易了。
更令他感到无语的是,安德烈似乎十分心安理,他们慢慢的晃悠着,行走在小山之间,像是散步一样,完全没有正在被追捕的慌张。
蓝提斯跟着他走了一会儿,忽然问道:“安德烈先生,我有一个问题想知道很久了,但一直不好意思问罗福斯......呃,我们商队叫什么?”
安德烈回头看了他一眼,看得蓝提斯一阵心虚,“维尔肯。”
“维尔肯。”蓝提斯重复了一遍,“有什么意义吗?”
“这是英语,换到西班牙语里的意思是天空。”安德烈停顿一下,又说了一个词:“苍穹。”
“真是个不错的名字。”蓝提斯感叹。
他从安德烈轻描淡写般的语气里,听出了一些不一样的东西,像是沉默着等待爆发的火山,或者包裹在母岩里的钻石,隐藏着自己的同时,弥漫着一股不同于任何人的傲慢。蓝提斯这么想着,忽然觉得自己的心脏抽搐着剧烈跳动了几下。
他想他发现了安德烈隐藏在骨子里的,那种不允许自己输给任何人的高傲。
蓝提斯揉了揉自己的胸口,重重呼出一口气,将目光从自家船长的身上离开。
眼神才刚刚离开,就让他立刻发现了一些不一样的东西。
“先生。”
“什么?”
蓝提斯停下脚步,指着左边那座小山的山脚,“您看那边,是不是有道门?”
安德烈转回身,往蓝提斯所说的方向看过去。
在满是尘埃的空气中,一道小门静静地立在山脚,看起来矮得过分,不像是个能容得下人进入的洞穴。
安德烈往四周扫了几眼,然后看着蓝提斯,“想过去看看?”
“当然。”蓝提斯兴奋地搓了搓手掌,然后又有些尴尬地停住,“呃......如果您同意的话。”
安德烈收回目光,往山脚走过去。
蓝提斯的脸上扬着愉悦的微笑,他用袖子擦了一把额头上因为温度的升高而渗出的汗,然后快步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