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惭愧。”蓝提斯叹着气说,“我老是在给您添麻烦。”
安德烈等他挪到前面去,再跨上马坐在他的身后,“你没做错什么。”
蓝提斯觉得这种感觉很奇妙,让他深刻地回忆起了很久以前第一次上船的感觉,那时的他不安又兴奋,感受着在海浪中摇晃着自己身体的随风晃动的船身,和清新带着盐味的大海气息。他年纪还小,还不够高,踮着脚尖眺望大海的时候,甚至担心着这看起来极其脆弱的船只会无法撑起自己的重量,沉进看不见光的漆黑海底。
而他现在坐在马上,在极度安静的情况下清晰地感觉到坐在自己身后的安德烈的呼吸,和□□健壮马匹的脉动。
“坐稳。”
蓝提斯听见安德烈的声音在耳边这么说。他的双手绕过自己的身体,握住勒紧了马口的缰绳,双腿往下用力夹了一下马肚,驾驭着这匹训练优良的马匹往前奔了出去。
跑起来的那一瞬间,蓝提斯没控制好平衡,向后倒去,后背直接撞上了安德烈的胸膛。他很快调整好了姿势,感受着扑面而来的越来越强力的风打在脸上,眯着眼分辨不出这种又舒畅又难以呼吸的感觉。
棕马一路迅捷的奔跑着,蓝提斯根本没法适应这种速度,导致双眼一直半眯着,在黑夜浓郁的色彩里,更加分辨不出周围的景象。
安德烈驾驭着马跑了很久,一直到天已经蒙蒙的发亮,他才勒紧缰绳,停在了柔软的晨曦之下,让奔跑了半夜的健壮棕马低头寻觅着冒出了芽的青草。
“先生。”蓝提斯看了看四周。这里的景色和之前那座城市不太一样,大地上铺满着一层浅浅的草皮,和之前的荒芜凄凉相比显得生机勃勃,“凯瑟琳小姐等急了,应该就会顺着萨阿德商会的人留下的痕迹找过来,我们为什么不直接回去?”
“我没有说下一步怎么办,她就不会轻举妄动。”安德烈说,“我要去一趟萨阿德的王都。”
“为什么?”
“萨阿德是一个国家,不能未经允许入境。我答应他们进入城市,就是为了能靠近萨阿德的王都,我在抵达陆地之前就决定这么做了。”安德烈看着他回头望过来的眼神,慢慢解释道,“你是个意外。”
“我下次一定不会做这种蠢事了,请相信我。”蓝提斯双手合十,深深地忏悔了一下自己之前那一系列的行为,“我以后一定会做一个尽心尽责,合格认真的好水手。”
他说完之后,明显听到安德烈在后面笑了一声。他惊讶的回过头,正好看见安德烈脸上还没收回去的笑意,“......您看起来似乎一点都不相信我。”
“我只是觉得有趣。”
“我很有趣?”蓝提斯摸了摸自己的脸,“这么说的话,我想如果您在未来的某一天把我踢下了船,我还能去找到一个新工作――如果那些在好几个国家的酒馆里到处流浪的戏团还缺人的话。”
“你好像一直都很担心我会解雇你。”安德烈一边拉住缰绳让棕马重新慢步走起来,一边问,“为什么?”
“上帝!我当然很担心。”蓝提斯捂脸,“我感觉我实在是太没用了,就算待在船上也只是凑个数而已。就算我在某些方面有点用处――您难道不担心我在下船之前把您船上的东西都洗劫一空吗?”
“你如果有胆量这么做的话,可以试试看。”安德烈语气平静的威胁道。
“您都这么说了,我还敢吗?”蓝提斯耸了耸肩,“虽然我真的很好奇您那个宽大的船长室里究竟藏了些什么宝贝。”
“你不是进去过么?”
“可是我只看到了一堆乱七八糟的文件,”蓝提斯停了一下,然后小声抱怨道:“而且无论我整理得怎样整洁干净,第二次进去的时候又会变得乱七八糟。”
“我听得见。”
蓝提斯揉了揉鼻子,“我只是在陈述事实。真的,您该把这个奇怪的坏习惯改改了,虽然它不是很碍事儿,但是影响美观。”
“除了凯瑟琳和亚文之外,只有你进去过。”安德烈说,“不会有其他人看见。”
蓝提斯忽然觉得有点无言语对,或者说他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自己完全不了解安德烈,又或者说安德烈在他心里的印象好像变得不再那么完美了――但他觉得这是一件好事,他甚至因为这种被拉近了不少的距离感而感到有些雀跃。
“您的船上不会有客人吗?”蓝提斯问。
“偶尔会有。大多是随行的商人,或者我和凯瑟琳的朋友。”
“您的朋友?”蓝提斯忍着笑回想了一下上次凯瑟琳和他聊天时说的话,“什么样的朋友?”
“什么样的都有。”安德烈说,“你以后会有机会见到的。”
“如果是这样,我很荣幸。”蓝提斯笑了笑,“听说您打算给罗福斯升职?”
“嗯。”安德烈点头,“他跟着我在船上很久了,能力也还不错。”
“那老汤姆呢?”蓝提斯刚说完就后悔了,他揉着脸哀叹:“上帝!我怎么能提到他呢?”
“怎么?”
蓝提斯放下揉着脸的手,扯了一下衣领,说道:“虽然这么说很不礼貌,而且他还是我的水手长,但您既然这么问了――好吧,他实在是太令人讨厌了!”
“他是凯瑟琳带上船的,”安德烈说,“几年前她在路边遇见了这个男人之后,就把他带了回来。”
“您的船员似乎基本上都是凯瑟琳小姐带上船的啊。”蓝提斯叹了口气,“您平时都不会自己去物色一些可靠有力的水手吗?”
“不会。”
“您很信任您的妹妹。”蓝提斯感慨地说,“真令人感到羡慕。”
“她告诉你的?”
“什么?”
“我们是兄妹的事。”
“哦!是的。”蓝提斯点头,“我偶尔也会跟凯瑟琳小姐聊聊天――如果我没有在甲板上碰见您的话,就经常会碰见她,说实话你们还真有默契。”
“她还告诉你些什么了?”
“很多。”蓝提斯正想脱口而出,马上又把话吞进了肚子里,尴尬地笑了两声,“呃......我向您应该不会乐意听到――千万别误会,她并没有说您的坏话。”
“嗯。”安德烈也没有要求他说下去,一路骑着马顺着小道慢慢往前方走去。
大概到了傍晚的时候,蓝提斯感觉自己已经饿得头昏眼花了,才看见在夕阳下慢慢出现在眼前的城市轮廓。
安德烈把马拴在距离城市还有一段距离的路边草丛里,然后带着蓝提斯往城市里走去。
“我们就这样走进去?”蓝提斯表情古怪的问。
“不然呢?”
“不,没什么。”蓝提斯垂着头捋了捋卡在颈后衣领里的头发,然后对回过头看着他的安德烈露出一个微笑,“我只是忽然想起了之前我到达西班牙之后发现的比我跑得还快的通缉令而已。”
“没那么快。”安德烈说,“时间足够我们办完事后填饱你的肚子,然后住个几天,再骑着马跑回岸边。”
“如果真是那样就太好了,不过难道您一点都不饿吗?”
“我出来前吃过东西。”
“......这待遇简直差得远得很。”蓝提斯将手握成拳捶了捶胸口,“我甚至都不记得我在那儿吃过些什么。您打算怎么弄到些吃的?”
安德烈从口袋里拿出一枚金币,在他面前晃了晃。
“好吧,好吧,真高兴您再一次证明了我的愚蠢,我相信没有人能拒绝金子的。”蓝提斯摊了摊手,“至于语言的问题,我想我应该也不用问了。”
跟他预料的一样,安德烈唯一需要做的事情就是放下金币,然后拿走他所需要的东西。或许因为这里是王都的原因,这里的商人并不像边境城市里那样抗拒外来人,这正好方便了他们,像普通商人那样跟城里的人们交易。
填饱了肚子以后,蓝提斯的状态明显好了很多,连带着以前的那股聪明劲儿也顺捎着溜了回来。他一路目不暇接的四处张望着,观察着萨阿德王都的人民和建筑。
“这里可比之前那个小城镇要繁华多了。”他感叹着,“两个城市之间的距离明明不是很远,为什么会相差这么多?”
“之前那个城市叫莫鲁,是萨阿德离海岸最近的城市,同时也是最有可能第一个受到外来攻击的城市。”安德烈说,“所以国王决定不在这所城镇上浪费过多的财力,以保全萨阿德国都和中心城市的繁荣。”
“真不公平。”蓝提斯摇头,“西班牙也有这样的情况吗?如您所见,我还没有去过西班牙的王都。”
“有,但是不明显。”安德烈淡淡地说着,表情像是在谈论一个与自己完全没有任何关系的国家,“现在的西班牙是百年以来最强盛的时期,国力和军力都远超这些算不上多大的国家,所以才会选择攻打它们来扩大自己的领土。”
“虽然这么说不太好,但这种做法其实真的挺聪明的,”蓝提斯说,“扩大疆土对繁荣昌盛的国家来说百利无害――只要不出现什么意外。”
安德烈要去的地方也是一所商会。他们到达商会会所的时候,天还没有完全黑,商会的门口站着一个梳着辫子的年轻男人,见到他们走来,微笑的对他们打着招呼。
“欢迎你来,安德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