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后早间随朕上朝,你班列于臣子之首, 朝毕, 你可自行安排诸事,只是用饭要回正殿用,以后用餐, 都与朕一道。”始皇道:“午后你先批折, 批完了再抬过来, 朕再过目一遍既可, 午饭后你也可自行安排诸事,晚饭与朕一道用,晚饭以后呢,与朕谈心。有事说。以后每日都是这个安排。”
晚饭后谈心是什么鬼?!
扶苏也不敢问呢, 一头雾水着呢,便道:“是。”
“自由安排的时间里,文,武皆不可废。”始皇道:“另外你除了过目奏折以外,臣子之中大事,也需你领首, 你自去问李斯, 以后一并处理朝中之事。”
扶苏更蒙了, 只能道:“是!”
始皇看他这恭谨有余, 亲密不足的样子,有想说的话,也说不出来了, 便道:“算了,以后日子长了,你多理理事,便对整个朝廷有个系统的认识,如今也不必急于一时!”
说罢,便回正殿去了,一面走一面还嘱咐,道:“尽快批,今天批不完,也早点抬过来,先吃晚饭,再补批也无妨。以后熟悉了就好了。”
扶苏送出来,目送始皇远去后才坐到席子上继续批折子。
宫人低声道:“公子,陛下今日第二次来公子寝殿了。”
扶苏愕然,宫人继续道:“公子休息时,陛下来过一次。可见陛下如今甚为想念长公子。”
扶苏怔了怔,握着笔的手微顿了顿。
人间至苦是贪嗔痴。扶苏稳了稳心神,不可胡思乱想,心生妄念。可是,身为儿子,是可以感动和高兴的吧?!
说来可笑,生为秦公子,也是压抑的,苦不能说苦,喜不能说喜,悲甚至都不能说悲。否则就是辜负了师者的教育。扶苏是对自己要求很高的人,可还是心生愉悦。
这几乎是身为儿子的本能。
虽然,他回到咸阳宫,一切都还是蒙着的。
正说着,宫人已经将他在宫外府中的物品都抬进来了,手脚轻轻的,似乎都有他常用之物,约是怕他不习惯宫中的一切新物。这份细心,倒叫扶苏惊讶。
外面太阳缓缓要落山了,他不敢再分心,继续批起奏折来。因为赶时间,倒是批的快了些。
晚饭之前终于批完了。
然后就抬到了始皇的正殿,扶苏自然也跟着去了,始皇看着他行了礼,便叫他坐了。
扶苏依旧很拘谨,而且因为奏折的事,一则怕谮越,二则怕批的不好,让始皇失望,所以可以想象他的脸色。
始皇看了他一眼,心想相处这种事真的急不来,有些时候言语真的很苍白,你现在说一堆话告诉他,我就是想与你增进父子感情,也许扶苏还会想多,以为始皇要算计他还是弄他之类的。因为帝王有时候说的与做的,根本就是反的。
扶苏有主见,而且很有政治敏锐度,他不是不懂,他是懂,而不谮越。
所以始皇也不与他说什么,也罢了。相处着以后就知道了。
这个事情,真的急不来。
父子之间的情份,也不是一日能增进千里的。
只是看着他如此守礼,始皇也是心里发酸的。
若是以前,他根本不可能这么做。
也许人老了,再加上放下了很多傲慢的心态,反倒平和了不少,竟羡慕起雍正父子之情来,以及小老太的舐犊情深来。
也罢了,慢慢来吧,有儿子在身边,总归是好的。
“先坐了吃饭。”始皇淡淡的道。
扶苏坐了下来,似乎有点不安,道:“父亲,儿子批的只恐有错失之处,父亲还是要多看一下方好,倘若有不好之处,儿子便改。今日竟因此而晚了,倒耽误了平常父亲的作息。”
“无妨,晚饭后朕再看一看就行。”始皇道:“你也无需不安,以后都按这个章程来。时日久了,不用朕说,经历事,多长见识,才能知全国的郡县诸事,能及时掌握更多的事。也能有助你及时处理政务。”
扶苏听着竟有隐隐的交代给他之意,便道:“儿子惶恐。”
“朕老了。在沙丘,差点出意外,大难不死一次之后,朕总是想,若是当时出意外,这秦国天下当如何是好?!因此急诏你回来,放在身边,以备不测。朕若无事,你帮着朕处理政务,你也该替朕担些重务了,朕若有事,也不至于像在沙丘之时那般的惶恐,无所依靠,唯恐有失!”始皇道:“如今你回来,朕才安心。以后宫里有你,宫中朝中,还有外事,都有你分担,朕便心安。扶苏。朕虽是天子,一国之君,然而朕也并非没有怕处。那个时候,怕的是江山无人继承,怕有闪失,怕你不在身侧,会有重重意外。以前是朕太自负,如今,却悟出来,不得不多为承嗣之事多想一想,你是个好孩子,以后只需安心,帮着朕吧,有意见也说出来,咱们参考合计,无需事事战战兢兢。父子血缘,本是同根,无论你有多不相信,朕,终究是认可你的。”
扶苏心中一酸,眼眶竟红了。
这是第一次始皇对他肯定,也是第一次始皇谈心交心,肯说出一个君王的惶恐来。
原来,父亲也会有无依无靠的时候。
这种感觉,这种感觉,真的新鲜,而又复杂。
扶苏看着始皇,想说儿子愿意成为你的依靠。始皇也等着他说出来。
可是,这孩子,终究还是太过守礼,也许是怕这话有歧义,终究只是濡沫的看着始皇,一个字都未表达出来。
始皇心里虽失望,但也不意外。
扶苏若是那种肯大咧咧表达的孩子,他就不会甘心赴死了。
这个孩子太过内敛。始皇决定,以后还是主动点,做爹的,有啥怕丢脸皮的,与儿子诉苦,承认有惧怕,也没什么丢人的。
至少现在不就有效果了吗?!
扶苏心疼了,心里升起了保护欲来。
总有一天,他会勇敢说出来。
“吃饭吧。”始皇叫宫人上菜。如今始皇也勤俭了很多,宫中用度减半,也在后殿弄了个小厨房,有一个专门的膳厨,还学会了炒菜,虽然初学,味道很是一般,但是除了炖菜以外,这炒菜,还真的挺新鲜。
搁在扶苏眼里,就觉得有点寒酸了。
几个炒素菜,然后炖肉汤,然后是煎鱼。以前的秦宫是食不厌细,脍不厌精的,不是熊掌就是鹿肉的,便是猪肉都嫌太膻,从来不进宫里的,便是最普通的肉,也是羊肉。
可现在呢,扶苏心酸,宫里这是用度没了吗?!
反正始皇是真的性情大变了。
也许是真的老了,才会……
见他发愣,始皇不用想也知道他在想什么,这长子,其实也不知道这些都是好东西呢。行了,要不是怕他身体吃不消,才带着他吃,他还舍不得分与别人呢。
只是继承者,光屏的事也没打算瞒他,因此,便一处吃饭了,结果倒好,先心疼同情上了。
秦宫真不是穷的吃不起饭了,只不过吃了空间出品的,真的很难再吃别的东西。
始皇现在的嘴也挑着呢,不过这些,也真的是不好解释,算了,吃着吧,以后吃出味儿和区别来了,他就不会再露出这种神色。
宫人盛上米饭,然后淋上汤汁,然后递给了扶苏。
扶苏几乎没吃过米饭,因为秦国以前很少产米,虽然也知道这米是南方特产,然而秦人是很少吃米的习惯的,便是现在拥有天下,咸阳人也保留着以前的饮食习惯。
多数都是面皮,饼子做主食的,很多贵族更是不怎么食五谷的,而只三餐都是肉食。
秦宫也是如此。
所以扶苏没怎么看过米,现在捧在手上还挺新鲜。
不知道为什么闻着有种特别的清香,而且粒粒如同珍珠般莹白如玉,确实是美,淋上汤汁以后,那热气一扑,香味直往鼻子里钻。
始皇一面吃,一面还想,这稻米是雍正要小老太种的,所以小老太收来的都是米,要不他也哄着小老太种点其它粮食,如小麦,高梁,米虽好吃,但是始皇吃久了,真的吃不习惯,他不是雍正,雍正吃米吃习惯了的,也是主食。所以这到底不同。
心里琢磨开了,便瞅了一眼扶苏,发现他吃着便不说话了。
食不言寝不语的教养吧,但是脸上的表情,大约是被吃的给惊到了,骇的脸上说不出话来。
能说什么呀,这个时候一惊一乍的当然不行,但是并不妨碍扶苏心里的震惊。
始皇心里也有点好笑,他竟觉得这孩子还挺萌的。
始皇面上还是很严肃的,一本正经的道:“年纪大了,吃多了肉食不好,不易消化,而且也易积食,你虽年轻,然而吃肉也不宜过度,不吃素菜,容易营养不良。以后与朕一道用,倒不必担心这个问题。”
扶苏乖乖的点头,乖巧极了。
始皇真想忍不住在他头上摸一把,到底是忍住了。
现在他开始疑心自己可能被雍正给带歪了,天天见他撸狗,他竟然也想撸一撸毛绒绒的呆萌动物。真是……老而丧志啊。
绝对不可以学雍正!
要撸也得撸大猫,撸狗子实在不像个样子,一点也不威风。
不过宫里养虎,怕是影响很多事情,倒不适宜。算了……
父子也不多言,用完了饭,始皇还叮嘱扶苏,道:“要吃饱,在为父面前,不必太拘谨,若连饭也吃不好,岂不叫外人空猜测咱们父子生份。”
扶苏心中一暖,道:“是。儿子记住了!”
宫人将饭桌收下去了,始皇这才起了身,到了演武场边上去散步消食,等到太阳彻底下去了,宫中才掌上了灯,他再来看奏折,扶苏所受的教育,让他处理这些奏折,是不用多教的。他本来就有天赋。
始皇道:“处理的不错。只这三本,要审慎些。这一本是刑案,一定要监察审核,以免被底下人所误。明正典刑,方能平怨申冤。”
扶苏点头。
“这一本呢,是关于阿房宫督造事宜的,工事是烂尾了,然而收尾工作,十分重要,需要时刻盯着,不可只凭奏折而断国事,这是大误。”始皇指点他。
扶苏一一点头。
“最后一本是关于农税和法的,你拿去,明日去寻李斯,这件事不可只凭妄断,需要不断的深入民间,去考察,这牵一发而动全身之事,更需要审慎,事关国本,更关小民生计,不可轻率批复,”始皇道:“更需要你识人用人,方能办好你想做的事。可明白了?!”
扶苏道:“父亲是让儿子去办此事?”
“然,”始皇道:“不懂的便来问朕,或与李斯商议。扶苏,朕知你不喜李斯,然而用人,无需你喜不喜欢,只有适不适合,他的确私心过慎,然而其才,其能,若能用好,比你用一百个你满意的人效率更高,李斯的才能,你要学的地方还多着。况且,就算不喜欢,为了才能,为了用人,也须得虚心,而有容人之量。为上位者,不可仅凭个人喜好。赢氏社稷在前,个人喜好在后!”
扶苏道:“儿子记住了。”
始皇叫将其它没问题批复过的让宫人抬出去了。
这三本竹简与扶苏,“其中的度,分寸的拿捏,各衙门的平衡,以及识人用人的手腕,你自己去学,去悟。朕交由你来办了。”
扶苏道:“是。”
他将三本竹简郑重的放到了身边,细看起来。
“父亲废除了重法,”扶苏倒是有点意外,似乎有点喜色。
他是赞同宽仁以天下的。
“嗯,”始皇道:“商君之法虽令秦人强大而至今,然而,已不符合如今一统的局面,征伐过后,当以宽和施仁。与民休息。”
扶苏似乎十分高兴,道:“儿子也以为当如此!”
始皇道:“你无需一味的宽,只需要宽苛有度,便可!”
扶苏正体会着,也不敢往深里想自己就是内定的继承者,他这个性格,很难生出妄念之心的。
始皇却叮嘱道:“等会儿莫要惊讶,朕会介绍人与你认识。”
始皇早清退了宫人,宫人也早习惯了,晚上的寝殿内是不留宫人侍候的。
光屏刷的一下打开了,先上线的是小老太,还有雍正,雍正第一眼就看到扶苏了,还笑呢,道:“哟,你家扶苏回来了?!啧啧,这般相貌,真如玉一般。”
说罢心里酸溜溜的,道:“你说说你这人,还真看不出来,能生出这样的儿子来!”
便是雍正早做好了心理建设,在看见扶苏的一瞬间,还是酸了一下。
这雍正一上来就掐,这效率,林觅也是哭笑不得,她看着扶苏,看他似乎十分惊愕,却是慢慢的不自觉的坐直了身体,当然了,体态很僵硬。
有点呆萌,但是那脸,那仪态,还有气质,的确是很出尘的。
“扶苏回来了?!”林觅笑着对始皇道:“老四说啥,你只别理,他且嫉妒着你有这样的儿子呢,看看这般仪态,真是……”
说罢呵呵笑了。
始皇心里其实也有点得意,加上炫耀心理,便隐讳的瞅了一眼雍正,不过他也不至于太外放,只是谨慎的道:“扶苏,来见过老人家,胡老太。”
扶苏似乎这才回过神来,始皇叫见,他便忙恭手肃立,躬腰请安,道:“见,见过老人家……”
可能是因为此种之像太震惊,扶苏的舌头都是有点滞涩的,十分不自然。他还在状况之外呢。
雍正便道:“你这人就是做事粗糙,瞧瞧,肯定没跟孩子说是什么情况吧?吓到孩子了吧?!哎,叫你解释一番,就这么难?!”
始皇从鼻子哼了一声,随意的指了指他,道:“这位是雍正皇帝,你叫他四叔就行。”
皇帝?!
扶苏有点搞不清状况了,一时看着始皇。
林觅看这孩子这样子,都觉得有点可怜,笑道:“老四说的确实是,你也不跟孩子说一说现在的状况,瞧,把他惊到了吧?!”
说罢便笑道:“你只管叫他四叔就行,以后你慢慢就知道现在的状况了,扶苏啊,不用害怕。”
扶苏对林觅点点头,这才对着雍正请安,道:“见过……四叔!”
雍正笑着点点头,道:“周正,有礼,不错!以后常上线,听听家国之事,你那爹不行,有政见也说不出来,光靠人猜,可不是教导子嗣之法!”
呵呵,呵呵,就不信你老四不叫儿子们猜了?!
始皇白了他一眼,也懒得理会他。他且嫉妒着呢,不然不会说这话。
扶苏也弄不清楚状况啊,面对雍正贬损自家皇父的话,一时也不知道是反驳好,还是沉默好。或者是两样都不好。
扶苏还没说话呢,始皇便淡淡的道:“这是我长子,现在回来了,一回来就上线了,你什么时候,把你家老四老五拉出来溜溜,叫我看看,你是怎么个教导子嗣之法。”
雍正被噎了一下,一时便不说话。
“拿不出手了吧?”始皇道:“我水平不行?你水平就行。”
雍正道:“你家老大是个好孩子,这倒是不错的。”
始皇这才满意了,当然,也是得意的。
扶苏见始皇并未自称朕,一时也摸不清头脑,他只觉得这光屏上好神奇,仿佛是另外的世界。透着神秘。
他心里是既觉得神秘,又有着敬畏,因此便安静的跪坐着,只是看着,也不敢轻易接话或说话,唯恐冒犯了或唐突了。
小老太便问了,道:“老四现在到哪儿了?!”
“刚出京呢,”雍正叹了一口气,道:“帝驾出行,就是浩浩荡荡的,一堆的仪仗和仪式,效率不高,光出京就出了两天。老人家你说说这事办得。”
林觅便笑道:“帝王出行,还是要有仪式感的,你也别抱怨,在宫里,各样可以省,这出行却是不能省,少不了要折腾。”
“我受些折腾也罢了,关键是百姓也得受折腾,出行先鼓来九遍,锣九遍,百姓关窗暂避家中不得出,出了京中城门了,路上又要清理,十分影响百姓生活,所以这高调真的有高调的不好之处。可惜,只能这样了,这个时候,要是低调点,反而更麻烦,更搞特殊,那暗底下忙的人不知道是不是更多。反倒不好了。”雍正道:“百姓出行不易,帝王出行也不易。”
“是啊。”林觅道:“我家老大也出行到镇上汇合去了,估计,明日就得出发了。我这心里也担心他们父子两个冻了冷了,饿了病了。心里十分不踏实。”
两人倒是有点相互理解的意思。
雍正是忧心太扰民,而小老太呢,则担心李延亭和大狗子在路上可能会出现的意外状况呢。
雍正便宽慰小老太几句,小老太呢,也劝他道:“你便是再担心,出门在外,可也千万别太省事,你不想扰民是好心,然而若是御驾出什么事了,反倒最后到处排查,不是更为扰民,更为不美,因此,你别一味的省事,这不是省事的事儿!”
雍正笑道:“老人家,我明白。心里知道轻重的。”
“对了,你送的刀,延亭很喜欢,叫我多谢你了,我就不跟你客气了,”林觅笑道。
“喜欢就好,虽然在农家稀罕,可是在宫里,还真不稀罕,而且也不扎眼,想必老大用了,应该合适。”雍正笑道。
林觅点头,也是,那刀确实挑的好,低调,十分不扎人眼,而且便于携带。
雍正用了心的,知道出门在外会出现意外,这个便是送了用来防身的,而且也防着万一出事被查到,搜出来,也因为刀很普通,顶多刀好些,却不是多珍贵的品种,倒也不算太扎眼。
雍正挑东西,就是挑的虽然好用,但也不算不常见的,可见用了心了。
“对了,你家老三呢,”雍正道。
林觅提到这个就郁闷,道:“老三心大了,知道家里分了家,他谋算不到什么了,便天天去丈人家,原以为他是为了二狗子三狗子才去的呢,谁知道只是当个幌子,他去是为了让老丈人给他谋求一条新路,这货,在这些日子里,是半点风声也没漏啊,连高氏都被他给瞒住了,呵……”
始皇与雍正也不吱声了,便听着她细说。
苏培盛呢,则看着小老太,然后观察着扶苏呢,扶苏呢,也是在状况之外,每一句他都听得懂,但好像又听不懂,所以他就与苏培盛的视线对上了,一时之间,他特别茫然。
苏培盛还摆了摆手,小声道:“扶苏公子好。”
扶苏忙也躬身拱手,弯了弯腰。苏培盛忙回礼,哪里敢受他的礼,只是笑道:“真是生的好相貌。“
而林觅呢,还在说呢,“指望我拦着他谋前程不成?他现在出息了,他丈人托了人,给他谋了一个好差事,在城里,一富户家里当二管事,主要管一管辅子里的人事,小厮小二的用度,还顺便理理账。这本是好事,我也犯不着因为儿子有了好前程,而不舒服,不高兴,只是他的本性在那,我第一忧心,第二呢,怕被搅黄了,为了路,倒是生生的瞒了多少时日,连自家媳妇都不吱一声的,这样的人,叫我怎么放心他在外做事,我怕他迟早要惹出事来。”
林觅提到这个,就生气了。
“难道老人家昨天没上来,原来是为这事净生气了!?”雍正叹道,“人老了,不仅要操心儿孙,还要为儿孙收拾烂摊子啊,你家这个老三,确实心眼子挺多。”
林觅坐到了石凳上,道:“老四,你是不知道这老三还会倒打一耙的,因为叫高氏回娘家问了,才知道了这个事,回来告诉我,我就生气,不舒服,老三回来,你猜他说什么?!他说,我偏心,老大去谋前程,我准备这准备那的,而他去,我要拦,不准备便算了,还要生气,说我,防他跟防贼似的,自己还委屈上了。弄的我偏心,真跟欺负他似的。”
始皇听的直皱眉,听这话,这老三,不是个好货啊。
雍正也皱眉,道:“他这是将你一军,叫你别管的意思。”
“就是这个意思,老大刚走,他就出了这个事,我心里怎么能不急,不气?偏偏这个急与气,旁人也未必能理解,还以为我真的有多偏心呢,我是心里有苦说不出,”林觅道:“高氏心里也不是滋味,这两天人也没劲了,都病了。估计心里发寒吧。”
枕边人与自己的老爹弄这事这么久,她是半点都不知道,这心里,能好受吗?!不知道有多凉呢。
“老三太不是东西,若是正经谋事,只要心正一些,我哪会拦他,可他这明摆着,这态度就是不信任家里,防着家里,说我防贼似的防他,他还不是防贼一样的防着他老娘,若说心里没鬼,我是不信。”林觅气道:“可惜高秀才虽读了些书,却不识人,他是被女婿给糊弄住了,若知他这人,一定会压着他,不叫出头的。”
雍正不会讲虚话,他与小老太交心,听了这些事,便不会假惺惺的告诉她,这还不是没发生吗,别杞人忧天之类的话。
雍正只是交心道:“老三能干得出来这个事,就说明他心里是有预料,有谋算的,一则是谋算外面的事,二呢,真叫家里发现了,他也有应对之法,既不心虚,也不亏心,还更理直气壮。这老三,心术不仅不正,还坏。老人家,只恐你家老三从根子里是坏了的,还请老人家做好心理准备吧。”
扶苏看了一眼雍正,不太理解,对人家的家务事,敢这样说的。
始皇倒是不意外,因为雍正这人,一旦交心了,哪怕引人痛恨,他也会实话实说的。
所以他倒没反驳。
身为帝王,见过了太多种的人,像老三这一种,他们见过的也不少,一见行事,就知道大概的本性了。
林觅脸色灰暗下来,道:“我知道。”
顿了顿,便问雍正道:“你家老三也是……”
“弘时啊,”雍正也伤感了,道:“他是个好孩子,只是在权势之中未能守住本心。与李延治是不同的状况。然而,也改变不了是我赐死他的结局。”
始皇倒是有点惊讶,扶苏也是怔怔然看着雍正。
苏培盛更是不敢动了。
这是第一次,雍正提起这件事,他心里也是伤感的,后悔的。
可是人也是重视,重新审视不是吗?!
林觅见他伤心,便道:“后悔吗?!”
“后悔,可是,我也知道这对他来说,是最好的结果。”雍正道:“让他一辈子被圈着活着,与猪狗有什么区别,我不如给他一个解脱,至少,让他自由了。不过那个当下,我是恨他的。恨他不忠,恨他不孝,恨他不分里外。恨他搅合的朝政不宁,后宫不稳。我也后悔,后悔若是能留他一命也好,偶尔也会想,到底是留他活着好,还是死了好。”
这是第一次剖心。
雍正伤感极了,道:“只是更多的时候,也不断的说服自己,这是最正确的做法。二哥,还有大哥这一生,他们一生,都……我不忍心让弘时也到这一步。”
二哥与大哥到最后被关着,其实是死不得活不得的境地里了,不过是留一口气干耗着。活着不得自由,死了也不能死,死是容易,可得考虑家眷的处境,一旦死了,外人会编排是新帝逼死的,攻击新帝不仁不慈无恩,到时候新帝可能会怨恨上他们的家眷,所以他们活不得死不得,那个样子,特别的难忘。
一辈子也忘不了。
一时竟都沉默了。
雍正此时是真伤心,所以始皇也不忍心戳他。
“当时以为他死了,我也快去陪他了,因此就没想过以后,只想着安排好了,也好对先帝交差了,没想到……”雍正强笑了笑,对林觅道:“老人家还要当断则断。不要到不可挽回之境。我只是后悔当初弘时搅合的时候,不该纵容。以至于到那不可收拾的地步。”
那时必是惊心动魄的。
“我明白。”林觅道:“以后少不得也与你一样,自己心里难受,却不得不为了。”
雍正整理了一下心情,不提这个事了,只对林觅道:“你家老三,是个真正无心无情,无敬无畏的,老人家还要小心处理,若不然招了他的恨,这种人,一旦出了大事,能将全家都给拖进去!”
林觅心中一沉,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李延治的事,还是要当断则断!因为他,的确就是天生的无情之人。
两人说这话,其它人也不好插嘴啊,苏培盛心里压力还大呢,是一声不敢吱儿。
始皇呢,倒是没忍心说雍正。扶苏就更不会说了。
始皇道:“翠儿,是朕认的女儿,待她上线,介绍与你相识,以后要像对亲妹妹一样待她。”
扶苏点点头,他明白了,腰间的青鱼锦袋也是她送的。
林觅笑道:“老四,你瞧,扶苏这般模样可像个世家少年郎,人如玉般,也贵气大方?!”
雍正笑着点头,有点眼馋,道:“就是过不来,若是能过得来,让我来教几年,包管到了秦国,一定是一代明君。超越始皇帝的存在。”
扶苏听了这话,心中猛跳起来,这话……如此谮越。他担心的看了一眼始皇。
雍正瞧的真真的,可见这对父子之间,还是君臣的相处模式的。
扶苏听了这话,第一件事担心的便是受猜忌,犯忌讳。这份小心,唯有臣子,方会如此。
可见始皇积威多深了,非一朝一夕所以融化的。
而且始皇这人吧,估计也不会拉关系,套亲近,要是他,呵呵,包管三天,就三天,就把扶苏给笼络的贴心巴肝的。
始皇不行啊。
始皇听了这话,当然不服,道:“你也算不上千古一帝,还能教得出千古一帝来?!赢氏血统,能差到哪儿去?扶苏以后便是一代明君,你也揽不了功。与你有何相干?!”
“我这不是忠言逆耳吗?!”雍正还得瑟呢,“你听不进意见就算了,反正我也没指望你能听得进去,对儿子可不能太自负,讲真,我都是为了你好才说这话,真是陌生人,我还懒得说呢。”
林觅听的都闷笑,雍正有时候揶揄起人来,真的特别好笑。这分明是嫉妒上了,偏不承认,不损一把始皇,他心里就不高兴似的。
林觅也习惯了,倒也不插话。
始皇也不理他,反正儿子是我的,你还能抢过去不成?也就只能说说酸话,嫉妒嫉妒了,这小心眼子,真是没法说。
始皇见林觅收菜了,便道:“老人家可不可以种点麦粟类的谷物,秦宫吃此类比较多。”
“好啊,这个容易,种子也易得,我回头种上就成,到时候收了递给你。”林觅道。
林觅照例给了水,还有菜啊米啊之类的,然后就倒了茶,开始吃夜宵了,今天没怎么煮,只是煮了土豆。
就是清水煮土豆,其实味道也很清爽,大晚上的吃了也不腻,挺好。
正吃着,翠儿上来了,她高兴极了,道:“奶,我上来了!”
“上来了?”林觅高兴的很,道:“快见见你扶苏哥哥!”
始皇笑道:“这是我的长子扶苏。”
扶苏已经站起了身来了,翠儿也忙站了起来,福了福身,道:“见过哥哥。”
“妹妹好!”扶苏也躬身行礼,匆匆一瞥只觉虽年幼,却带有憨气英气,但不敢多看,只是规矩而行礼。
翠儿也只是匆匆一眼,并不敢多看,道:“小爹爹多番盼哥哥回,如今终于回了,以后陪着小爹爹身边,也有个说话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