汝阴侯府刘信听的下人禀报叔父刘赐来府,忙出室迎接,却见刘赐脚步有几分匆忙、脸色也颇为凝重,心头一惊,躬身行礼迎进房内。
“叔父,这是出了何事?”
“诚之,你联络更始旧部所为何事?”刘赐陈着脸厉声质问。
刘信大惊,“叔父,我只是念着旧时情意,与他们走的略为亲近了些,何来联络之说?”
“都已经有人报于陛下面前,你还敢说没有?旧时情意、亲近,你怎的如此糊涂!”刘赐气的拍桌而起,胸腔起伏,“你是不是真的想学那苏茂之流背弃陛下?”
“叔父,侄儿冤甚!是何人污蔑我,我,待我找他理论”刘信听说已经告到皇上面前,心里也有几分害怕,“我要求见陛下,刘信绝无此心”
刘赐见他指天发誓的样子,心里也觉得侄子虽心里有怨言,也不至于那般糊涂,“你言当真?”
“叔父”刘信苦笑一下,“您还不信我吗?如今我无兵无权,不得重用,困在这洛阳富贵乡,便是我有那份心,我又该拿什么起事?他苏茂尚能领兵出征,我除了做个闲散侯爷还能做什么”
刘赐闻言久久一叹,“我知你有大志,觉得这里困住了你,可是,陛下他也有他的难处,他不怪罪你惜时的冒犯,已经是大度了,你,不当有怨啊”
“叔父,我也就罢了,我只是为叔父不平,他刘歙、刘终都可封王,为何叔父只得侯位?”刘信嗤笑一声,忠厚大义?“还不是忌惮圣公……”
“住口”刘赐声音陡然尖锐,“我劝过你,不要再做此想,否则早晚有一天你会被自己害死,我既称臣,就该守臣子的本分,你,也一样”声音又低沉了下来,“你与他也是自幼相识,你当他是那么好糊弄的嘛,如今趁着你还未成大错,没让人拿到什么确实把柄,我劝你趁早歇了旁的心思,老老实实呆在家里当你的闲散侯爷,否则我也帮不了你”
刘信拧过头,不言语算是答应了,又想起被人黑了一刀“不用说我也知道是谁做的,旁的都能忍,这个绝不能忍!昔日莽贼篡我汉室江山,便是那帮子小官小吏都敢欺压我等刘氏宗族,当日那般艰难境地,我等都未屈服于人,如今怎的还能怕了他阴家小儿!”
“那阴就到底是不是死于你手?”
“是又怎样,竖子害的堂弟一死一废,我还能让他活着逍遥,那让我死后有何颜面见伯父、堂弟于地下?我不是叔父,没得天天想着顾全大局”
“你!”刘赐气的咬牙,“你怎的还是这般鲁莽的性子,你当我不记得这大仇嘛?我说过时机未到而已”他算看出来了,刘秀忌惮外戚同样忌惮宗室,用两者相互制衡再合适不过,只现在阴家还未达到刘秀满意的地位,刘秀是不会希望他们斗得太狠的,只这些和这个莽夫侄子说不清楚,“等这事过去,你还是给我老实在家呆着,没事多读读经史,修身养性,不许出去惹事”阴识这仇算是结彻底了,他是不会放过他们的,他们也要有所准备……
广德殿,刘秀合上绢帛,按了按额头。有人举报刘信联络更始旧臣意图不轨,刘秀一笑,没有真凭实据,阴识这也是急了,这样的招数都使出来了,刘赐倒是义愤填膺的,作保侄子绝无二心,求他明察,刘信更是对着阴识也是不依不饶的,这两家算是彻底对上了。
不对,没有真凭实据……刘秀脸阴了下来。
郭圣通想着前世景丹、耿弇和吴汉三人的一生,再看刘赐与阴识,忽笑的很是灿烂。
“娘娘,两位夫人和二小姐已经到了”
“噢,快请”
刘氏、胡氏带着郭圣达进宫,胡氏不是第一次进宫,但是来一次就越觉得这皇宫越发富丽堂皇一次,心里感叹,又想着那些相士说女儿“母仪之姿”的命格、以及那些夫人小姐对女儿得夸赞之词,心中某个早就破土而出的想法如今更是压也压不住,或许这些原本就该属于她的女儿,随着宫婢进了长秋宫,行礼安坐,抬头看着热情招待的皇后侄女,再看看娇花嫩柳的女儿,还是觉得自己女儿没有任何比不上侄女的地方。
“二妹妹越发亮丽了,来来,坐近些,咱们姐妹也有些时日没见了呢”郭圣通笑着招呼堂妹。
郭圣达是第二次进宫,都说皇上重俭,可看着这长秋宫的摆设一点不比姐姐当日的闺房差,只更大气些,可见陛下是真的很宠姐姐的,再看肚腹隆起、脸色润泽的姐姐,外人有说陛下多宠阴贵人的,怕是不及姐姐吧,“娘娘,妹妹在家中也很是惦念您呢”
胡氏笑着道“你们自小姐妹情深,娘娘当然是知道的”
刘氏看了她一眼,这个弟媳最近在洛阳城里可是活跃的很,与很多夫人都常来常往的,原本以为她是为侄女的亲事奔波,又听她不断打听宫中情况,说什么娘娘有孕,那边又自来得宠,娘娘身边可安排了人固宠、宫里可又有宫人、采女新晋得了陛下青眼,刘氏还纳闷她怎么忽然关心自己女儿了,后想了半天才恍然大悟,她是打的这个主意,娥皇女英、共侍一夫,亏她想的出来,当皇上、皇后是什么!
“是啊,娘娘素来疼爱达儿,一直都说一定不能辜负叔叔临终嘱托,一定帮着达儿找个好人家呢”
郭圣达听得脸红,扭身羞赧道“伯母!”,瞥见母亲脸色不好,心里一叹,她明白母亲在家常唠叨、话里话外的意思,可她却不那么想,这个姐姐自小就没吃过什么人的亏,虽没见过那位名满天下的阴贵人,但看姐姐这样子就知道,那位也没从姐姐这里讨得到便宜,她是羡慕姐姐贵为皇后、得享尊荣,但还没糊涂到以为她也可以和姐姐争这个,阿娘那是迷了心窍了,而且想到小时候偶然一次在姐姐院子的经历……她是死也不会入宫的。
郭圣通捻指,这个妹妹到不似婶母那般糊涂,也好,这样她不必对唯一的堂妹赶尽杀绝了,“妹妹这是羞了呢”打趣一阵,到底不合适当着她面说什么,便让人带她去内殿看儿子。
“婶母,阿娘,前几日陛下特特给二妹妹提了个人,出身南阳陈氏大族,名陈茂,现为黄门侍郎,他日自是前途无量,您二位怎么看?”
“既是陛下亲提,想来一定错不了,到叫陛下想着了”刘氏抢先答道,“弟妹你看呢”
“是陛下亲提?”胡氏脸上有些挂不住了,她还什么都没和侄女说呢,这找别人固宠哪里有自己妹妹牢靠,且姐妹共侍一夫也是平常的事,怎的陛下就直接说了,可是侄女听说了什么在陛下面前吹了风?
“自是,陛下已经和陈家说了,如今告知婶母,想来不久便会去提亲呢,能得陛下做媒可是郭家、是二妹妹的福气呢”郭圣通笑着答道,她不会让郭家沦为笑柄的,哪怕她要对付阴丽华、哪怕她看不过婶母。
胡氏一听,这是推不得了,只得谢恩,连退而求其次的王侯都没捞到,这就是皇后对待自己唯一亲堂妹的情意?想着那些贵妇人听了消息,指不定怎么嘲笑她无能,胡氏心里却越发恨恨。
郭圣通看着三人离去,眉头轻蹙,没有人愿意对付自己的亲人。
三人出了长秋宫,于宫道上看到一行人、一乘辇迎面而来,刘氏低声对两人讲“此是阴贵人”便带着她们行礼,阴丽华停辇走下,亲自扶起刘氏,“夫人免礼”,又让人扶起胡氏母女二人,见着微微垂首的郭圣达,笑着称赞“果然不负皇后之妹,夫人当真好福气”
胡氏恭敬道谢,望了眼这位阴贵人,心道也没比自己女儿强啊,不过还没蠢到以为她能诚心对自家真心的地步。
郭圣达见着她心里却是有些惊讶,她以为阴贵人容貌必在姐姐之上呢,现在看着是比不得姐姐,难怪……瞄了眼阴丽华肚腹,明明是比姐姐早两个月,可她看着还没姐姐肚腹大些,心里一笑,她该感谢陛下给她指婚了,这位怕是早晚都是姐姐桌上一道菜吧。
三人告辞而去,阴丽华又坐到辇上,心里可惜了陛下横插一足,而且看着这位郭二小姐也没那个心思,到教她没得看戏了,否则以皇后对皇上的情意,知道皇上可能和自己妹妹有什么首尾,还不得再气的没了孩子,真真可惜,不过再谋划一番也是有可图的,且看那胡氏到还不失为一个好棋子呢,
几日之后陈郭两家定下亲事,到叫一干人等没有想到,只看是陛下做媒,倒也没人再说什么。却不知怎的,阴识妻舅来俊喝多了酒,当着几位权贵面嚷嚷说什么陛下原是看上了皇后之妹,只皇后不许,大闹了一顿,陛下只得作罢,皇后逼着陛下给堂妹指了这门亲事。听到的几个人面面相觑,只觉得这人便是想污蔑皇后也不带这般胡说的,谁不知道陛下这方面是十分干净的,再者陛下看上谁便是皇后也管不了的,陛下哪里是能被妇人镇住的人。
“他是阴识将军小舅子”
“噢……”是这样啊,可见是酒能误事,以后还是少喝为妙啊,忙退避三舍,一哄而散,这不是他们能掺和的事了。
刘秀还是听到了,饶是再镇定从容,还是气的脸色铁青,再一查,不难查出阴识之妻都四处撺掇了什么,这是拿他刘秀当什么?他可没有之前汉室皇帝那些毛病,他是很正派的人啊,索性是当时周围人少,这会都被万喜封了嘴,不然,传的四面八方的,谁管它是真是假,而且妻子正是五个月份上,以她对自己心意要是听到了这事……
刘秀很是烦躁,荣华富贵、世间尊位面前,是人都会生出旁的心思,他是天子,可也控制不了人心,他安排的再好,奈何别人不会按着他的心思来走啊,这阴氏还没生呢,这要是生了,指不定又要怎样呢,而且,阴识,是自己小看他了,没想到他那么能参透自己的心思,外戚,宗室,武将,权臣……
不久阴识奉调回洛阳。
慎侯府中,刘赐微扬起嘴角。
玉堂殿,阴丽华正接受修养的考验,攥着杯盏举得高高又放下,蠢货,办的好事!
“贵人,您千万仔细身子,少夫人也没想到怎么出了这样的岔子,来家大爷一向甚少饮酒、办事极是妥帖的,这回大少爷回来一切就都好了”江梅温言劝着。
阴丽华不言语,本来现在正是兄长立功的好时机,却被调了回来,陛下所想她已经猜不透了。
“娘娘,御医说您最该安心养着,忌讳思虑过重的”
阴丽华听到这个更是难受,明明之前好好的,反倒从陛下回来之后,她这胎越发不如郭氏那里了,怎么养都不甚妥当。
“娘娘,要不还是换两个御医看看吧,奴婢实在担心……”玉蝶不敢往下说,阴丽华轻蹙秀眉,自己身体状况瞒得过众人也瞒不过自小服侍的心腹侍女,她也知道那两个御医医术不如最好的那个,可他们毕竟是自己人,别人,她害怕他们看出什么呢。
“还是传他们来看吧”
“贵人”周御医有些为难的说道“臣实是才疏学浅,尽力了”
“你什么意思?”阴丽华直盯着周御医。
“贵人这胎越来越弱,臣怕等不到皇嗣出生便……”
“你之前不是说会安然无恙吗?不是说一定能是个健康的孩子吗?”阴丽华挣扎着、声音都有些沙哑,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贵人身子原有宫寒之症,后又思虑过重,臣实在无能“
“当真没有别的法子了吗?”阴丽华不会轻言放弃,这是她好不容易得来的孩子,便是这心腹御医也不知道的不容易。
“臣已经无法,但御医顾尚或可一治”
顾尚,那是皇上的人,阴丽华沉思,左右不决,愣愣的看着殿中的更漏良久,幽幽的声音飘来“你说我这胎十有六七是公主?”
周御医心里一跳,“是”
阴丽华右手扶上肚腹,眼里是不舍,是难过,最终都变作了决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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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生让我去拔牙,拔……牙,想想就觉得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