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沉将青瓷扣子放在胸前的暗袋之中。
素容送过他两枚扣子, 如今又多一枚,等他将来哪天老得走不动时, 闲来无事在树下数素容送他的扣子,倒真是美好到不行的事。那时他能有多少枚扣子了,一百枚,两百枚?
那时小混蛋必然要陪在自己身边, 哪里都不许去。
想归想,想多了只怕回不来, 那时有多美好, 如今便有多残酷。
收拾行装出门,商沉的目光扫过跟在自己身后十几丈的木歆, 冷冷一笑。昨夜戳破他跟在自己身边,他倒也不避讳了, 光明正大地跟在自己身后走。
跟在他身后是为了素容。素容能躲得了一时,却躲不了一世, 周衡当年那样的修为都能被逼得自尽,素容的将来又是如何?想想便生出一股寒意。
临到御虚道的山门口时, 商沉转过身去:“歆公子打算如何, 来御虚道坐坐?”
木歆冷笑一声:“不打扰。”
商沉默然了片刻, 垂头道:“华公子之死, 贫道也很是惋惜——”
“道长用不着猫哭耗子假慈悲, 柳叶坞承受不起。” 木歆打断他的话,转身走了。
刚入山门,还没来得及回自己院子, 已经有外门弟子在路上等候,见了他便说:“掌门要道长即刻去训诫房,掌门已经在等了。”
商沉闻言咬紧牙关:“嗯,这就去。”
一入训诫房的门,商隐在正中站着,手中持一条长棍,正抬头仰望墙上挂着的一幅字。商沉走进房中,只见甄敛也面带慌乱地站在一旁,商隐没有回头:“跪下。”
商沉跪下了。
“此次去柳叶坞,有没有插手柳叶坞的家事?” 商隐道。
商沉紧紧地咬着牙根:“有。”
一道急促的风声,长棍已经落在他的背上,商沉闷哼一声,全身的骨骼像是散落一般,棍伤筋骨,喉咙里一阵甜腥。
“素容在哪里?”
“不知。”
“你可知傀儡丝如何杀人,二十年前杀了多少人?”
“知道。”
“此事到此为止,即刻将素容引出来交给柳叶坞。”
商沉的脸微白:“不。”
风声夹杂着怒气,长棍又落在他的身上,急得甄敛喊道:“掌门!” 他手上拿的棍是御虚道中最粗的棍,一棍便可将外门弟子打死,再重的罪也罚不过三棍。这两棍打在商沉的背上,体内绞痛,膝盖发抖,已经快要跪不住了。
“你这犟的,快认错!” 甄敛急得不行,见商沉不出声,对商隐道,“商沉同素容有师徒之情,一时看不得他受苦,也在情理之中。掌门息怒,这棍打不得三下,莫再打他了……”
商沉半垂着头,只听地上一道声响,商隐将手里的棍子扔了:“私自插手其他门派的家事,不知悔改,在训诫房里跪上一个月,不许出门。”
商沉的牙关紧闭。
“今后不许再跟那素容来往。” 商隐的声音里怒气压抑,眸里冒火,“再让我看见他在你身边出现,我绝不轻饶他。”
商沉垂着头,只觉得背上的骨像要断开一样,低低地说:“父亲息怒。”
甄敛连忙顺着他的话打圆场:“商沉知错了,今天的事就这么过去吧,掌门息怒,别为别人家的事伤了父子感情……”
商沉只觉得耳中嗡嗡的什么也听不清,也不知跪了多久,身边的人都走光了,四周静下来。又晕沉沉地跪了片刻,口中一凉,有人将一碗水放在他唇边灌着喝了,口中又塞进来一枚不知是什么东西,苦涩不堪。
商沉抬头,只见扶铮跪在自己身边,甄敛就站在他的身后:“好些了?”
“甄师叔,扶铮。” 商沉运气将口中的药丸化了,体内一阵清凉,疼痛倏然减缓了些,“多谢,好些了。”
甄敛道:“你父亲刚才是一时在气头上,你不知道,你把柳叶坞得罪了,你父亲就怕你出什么意外。把你关在这里一个月,也是不想你出门,让柳叶坞的人找你的麻烦……”
“我知道。” 不想柳叶坞的人找他的麻烦,更不想他和素容见面,商隐的话不是说说而已,他是真的不喜素容与他来往。
“你明白就好。” 甄敛弯下腰,扒着他的眼睛,“血丝没了,没事了,里面已经没有大碍。” 说着站起来,“这个月你就暂时住在这里,别出去,我叫人早晚给你送饭。扶铮?”
扶铮一时间没出声,见甄敛已经走到门口,将卷好的被子和枕头放在商沉面前,笑容里有些心疼:“行了,我也该走了。素容那小子得你如此待他,也算是苦没白吃。”
“……我怎么待他了?”
扶铮静了片刻:“你被你父亲打成这样,还不是为了他上刀山下火海都心甘情愿?”
商沉这时候体虚气喘,还是嘴硬地犟:“不是为了他被打,是因为我插手柳叶坞的事。”
扶铮冷着脸:“随你。总之将来我嘱咐素容好好报答你。”
放你的屁。商沉一口气上不来,咳嗽不止。
甄敛不知他们在说什么,心道怎么受着伤也能犟起嘴来,叫道:“商沉别说话了,躺下来睡觉。扶铮,走了。”
扶铮见甄敛已经走了出去,又见他咳嗽成这样:“好好养伤吧,若素容有了消息,我再来告诉你。”
“……多谢。”
门关上,训诫房中黑暗一片,冷冰冰的。商沉将被子展开铺在地上,仰面躺下,将袖中的青瓷扣子取出来含在扣中。以前没多想,只觉得扣子含在口中有些耻,如今他也是会亲吻的人了,一舔,便又想起素容的唇舌,在他口中猛烈地扫着。
不能吐出来,只能整夜地含在口中,含得他口中酥|麻,一张脸通红。这样下去怎么能忘得了……小混蛋是故意的么?
衣带半松,不知何时解开了。
这地方是训诫房,是最冰冷无情的地方,他却半点不觉得孤单。素容就侧躺在他身边,手抚过他的颈项,引得商沉的身体一阵痉挛。他的脸上忽得炙热,浑身的香气散发,心中一凛,急忙坐起来粗喘着压制住自己的媚气。
只要刺激大了些,媚骨就要发作。
商沉咽着口水,衣衫半散,浑身燥热。他自小没有自己纾解过,如今也不想,他此刻只想被素容压在床上,任他对自己做任何想做的事,他不会反抗,也不会挣扎,连一点声音也不会发出。
欲念得不到缓解,原来是这种滋味。
商沉从衣服里找出一个黑色的小瓶子,打开来,吞下五颗药丸。一阵冰冷的寒意自胃中散开,通身痛楚,僵硬地躺着不能动。不知不觉间身体冷静下来,商沉忍着疼痛和阴寒侧身而躺,牙齿轻轻地打战。
痛便痛吧,含住那扣子便会想到素容,想得他早晚要发疯。
自打这日起,商沉一连在训诫房里跪了七天。
这七天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商沉静静地思考着,理顺着发生过的一切事。
一切的开始是在御虚道,腐尸在御虚道中被发现,引得他们在附近山下四处巡查,于是柳景和陆为发现了骷髅头。这骷髅头是冲着商隐来的,可商隐看到了当年的幻境又能如何?这里便意图不明,甚至有些蹊跷。
大费周章将骷髅头送到他们身边,究竟最后那人得到了什么?唯一的用处,也不过是让他和素容知道了木秋的存在,让商沉知道了素容是柳叶坞的人。
不对。这里不对。
当时他和素容发觉周衡的幻境,不过是偶然,又好巧素容修习幻境,他们才能进得去。那时候只以为全是偶然,可现在他知道那人的目的竟然是陷害素容,所以当日发现幻境,还能是偶然么?
一头雾水,究竟是怎么回事?
七日后的清晨,甄敛叫人送来了消息:“从今天起回自己院子睡吧,只是掌门吩咐了,在自己院里修炼,仍旧不能下山。”
于是商沉重新搬回了自己的院中,终日打坐清修,闭门不出。
又过了一个多月,商沉终于能下山了。
下山不过是为了探风,浮烟镇中有周氏的人,也有柳叶坞的人,商沉对浮烟镇了如指掌,自忖着躲过他们还不在话下,小心翼翼地躲过几个周氏的子弟,走进一家不甚起眼的小酒家。
刚坐下不久,只见两个柳叶坞的子弟走了进来。
商沉即刻低垂了头,从一旁的狭窄楼梯上悄悄走上去。二楼是十几个单独的雅间,商沉要找能看得见大街的好位置,在狭窄的长廊中慢慢走着,忽然间袖子让人一拉,商沉的心跳倏然加快,那人将他捂着嘴拖进一个房间里。
熟悉的气息让商沉张开了嘴:“素容,你怎么还在这里?”
“想见你。” 素容的手指抚着他微开的唇,自己的唇靠上去,“这么想亲我?”
商沉将脸撇开,素容推着他后退,将他压在墙上,低低哑哑地说:“张开嘴。”
“不。”
素容身体的真气散出来,商沉轻喘一声,身体微抖,死死地咬住嘴唇。素容的舌舔过他的唇,轻轻的,用一种叫人心怜的声音道:“师尊,我想你。”
“你不应该在这里出现,很多人都在这里找你。” 商沉轻咽口水。
说话时口张开,素容的舌趁虚而入。真气自口中灌入,商沉像是饮着甘泉,回身将素容压在墙上,狠狠地亲吻他。两人的嘴唇胶合,持续不断地吻了许久,吻到商沉的嘴麻起来,要抽离,素容却又把他拉回自己身上。
许久,两人的唇终于分开。素容将他搂在怀里,拉开他的衣领,在他的肩上轻咬着:“师尊能不能跟我走?”
商沉的衣衫半散,亲着他的耳廓:“走?”
“师尊不在,我什么都做不了。” 素容抬起头来,“我们找处无人的地方安顿下来,我潜心修炼,师尊陪在我身边,等我的修为高了,那时谁都不怕,我们再去将凶手揪出来,还我的清白,好不好?”
商沉轻轻咽着口水:“好啊。”
素容抬起头来看着他的双目,一时间没吭声。
商沉一时间情绪激动,低低地说:“我也不想再跟你分开,你想要我陪着你,我陪着你便是。等你修为高了,我们一起还你清白,你觉得这样——”
素容拉开他的下巴,舌长驱直入。
也不知亲吻了多久的时间,商沉捂着发疼的嘴,把他推开了:“我回去收拾点东西。”
“嗯。” 素容的头埋在他的肩窝里,紧紧地抱着他,“我就在这里等你,别骗我。”
“你好好听话。” 商沉揉他微凉的耳朵,“等我回来我们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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