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容慢慢地站起:“我知道了,是我之过。”
“容公子知道就好。”
“至少让我送你回御虚道。”
“说了不用就不用——”
“宗……遥溪道长!”
蓝英远远从山上飞来,落在商沉的面前,目光扫过对面的素容,立刻不出声。
素容低了头:“有人来接就好……道长保重。”
商沉转过头对蓝英道:“走。”
“是。”
“师尊……” 素容咬着牙,见他头也不回,在他的身后轻声道,“我知道你许多事不想对我说,不管你怎么想,我必定查个水落石出。”
“用不着。” 商沉背对着他,“你什么都查清楚我也不会跟你在一起,你安心在柳叶坞做你的家主,今后用不着见面了。”
一身白衣飘动,远远地消失在山林中。
蓝英跟在他的身后,一点声音也不出,直到随着他回到他自己的院子。商沉的睫毛微动,垂着眸子:“蓝英,时辰不早了,你回去睡觉。”
“是。” 蓝英抬眸看着他,“宗主——”
商沉立刻打断他:“去睡觉。”
“……是。”
商沉缓步回到房中,房中暗暗的站了一个人,在窗前立着,把玩着桌上的一根古朴的木簪。
商沉走到桌边,拿起茶壶:“不知素道长回御虚道,未曾远迎,是商沉之过。”
他倒了一杯茶放在素道长的身边,素道长抬眸看了看他,一笑:“如此温顺,都忘了你多恨我了。”
“不过是杀父之仇而已,不足挂齿。”
“素容将要做柳叶坞的家主,你高兴么?”
“素道长看起来高兴得很。”
“牙尖嘴利。” 素道长笑了笑,“什么话都敢回嘴,只可惜两只爪子被我磨得精光,连移情的解药在面前也不敢碰。”
商沉的睫毛一动。
“蓝英辛辛苦苦把解药弄到手,你就这么毁了,对得起他么?”
“素道长,你到底想说什么?”
“你听话,我自然不会对你做什么。”
商沉垂着头:“蓝英已经知道我的意思,绝不会在别人面前胡言乱语,素道长从今以后不用对他不放心。”
“蓝英是你的人,你将他管好。他再敢去弄什么移情的解药,我要他命丧黄泉。” 素道长笑着,“素容一天不知道真相,蓝英便安全一天,你懂么?”
“……懂。”
“你懂就好,你听话,我便说话算话。今后我们相安无事,再不会有什么恩怨。”
商沉不出声。
“素容再怎么查,也只能查到青棉的底细。你我井水不犯河水,只要我没事,御虚道的扶铮、你身边的蓝英……连同你的素容,都不会有性命之忧。”
“……道长连儿子也不放过么?”
“他若是不听话,将我当成杀父仇人,又怎么做我儿子?” 素道长低低地看着他,“商沉,我费尽心思才有了素容,别让我们走到那一步。”
一阵风声而过,屋子里的人消失得无影无踪。
商沉无动于衷地站着,许久,在床上慢慢坐下来,直至深夜。
……
素容推开客栈的门,目光扫过暗沉沉的墙角,不动声色地将门关上。
只听那墙角里有人小声道:“容、容公子,我等了你两个时辰了。”
“打听到了什么?”
一个年轻的男子从阴暗里走出来,模样长得甚是吊儿郎当,语气却战战兢兢不敢造次:“青氏的家主不在家,连同身边的两个护法也不见了,没人知道去了哪里。我套近乎跟两个青氏的子弟打听消息,前两天家里似乎又进了贼,不知偷走了什么。”
“……还有呢,让你打听的药,有着落么?”
“是……那子弟也说了,真有种药有那种功效,只有家主才懂得怎么用,听说是专门用来勾引男人的。” 那男子压低了声音,“就是移情别恋,抛弃原配,跟狐狸精在一块儿。”
素容默然不出声。
“容、容公子,我已经好久没见到遥溪道长了……你这……”
“孙善,你的修为不高,却有自己的本事。” 素容抬头看着他,轻声道,“想办法入御虚,守在他身边。”
“这……”
竟然要他进御虚道,这多危险多累啊,他在浮烟镇过得好好的,又舒服又写意,去御虚道受苦受累真是……
“你可想学柳叶坞的幻境?”
孙善的眸子一动,猛咽口水:“什么?”
“你若听我的话,我传授你柳叶坞公子们才能学到的真经。”
每个被门派抛弃的弟子都有个执念,那就是有朝一日功成名就,回到当初受辱的地方,让往日赶他走的人刮目相看,扬眉吐气。
柳叶坞的幻境,那可是别处学不到的,机会千载难逢。
孙善一时忍不住:“说话算话?”
“说话算话。”
“那好,我就想办法进御虚道。” 孙善得意地笑着,“遥溪心软,你知道吧?外面看起来凶巴巴的,你一哭一求饶他就心软,我之前就是这么得逞的。”
“我叫你住进御虚道,守着他,别让他出事,不是让你去做些乱七八糟的事。” 素容的目光冷冷,“你懂么?”
“没、没,我不敢……” 孙善又笑着,“谁不知道他是你的啊,我哪敢跟你抢?”
“好生守着他,别让他出事,他若有什么意外,即刻告诉我。”
“是。“ 孙善一笑,“我听说你要做柳叶坞的家主,那怎么不把遥溪接过去啊?留在身边不是好,想干啥就干啥。”
“胡说八道。” 素容低着头,“我回柳叶坞去了。”
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他又何尝不想,只是他师尊现在连碰也不想让他碰。
一路回到柳叶坞,家里张灯结彩,上下都在准备他就任家主大典一事。刚进院子,仆役已经迎上来:“素道长等公子好久了,请公子过去。”
素容踏进素道长院子的大门,素道长站在院中,张开手臂面带微笑,几个弟子正在给他量身。素道长笑道:“素容,你的衣服做好了,过来试试看!”
“不试了,必定合身。“
“这哪能不试,过来穿上给我看看。”
素容走到院子正中,一身正黄流瀑加身,看得人不禁有些晃眼,素道长的眸子里湿润,展颜笑道:“……多少年了,终于看到你这个模样。”
素容将衣服褪下来:“院子里的事急,我回去处理些事务,晚上再来陪父亲。”
“素容……” 素道长叫住他,一笑,“路上慢点。”
素容不动声色地回到院子里,院中站着一个不知所措的中年男子,市井打扮,一声不吭地环顾四周,不知如何是好。
素容走上前去:“这位是……”
那男子身边的弟子说道:“容公子让我们打听青棉公子的下落,我们拿着青棉公子的画像四处询问,这位大哥说,他曾经见过青棉公子。”
那人一慌:“我就打了个照面,也没怎么看清楚,不知道是不是。”
“哪里见的?”
“就在路边见的。” 那人慌里慌张地说,“这模样我认识,那是因为我一个多月前见过他,就在茶楼里跟人一起喝茶。我当时还想,这么个顺眼的公子,怎么跟个仆役一起喝茶?结果我十几天前又看见他了,一张脸坑坑洼洼的,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披着个斗篷,要不是不小心把他的斗篷打落下来,我还不知道是他。”
“他要去哪里?”
“妓、妓院。”
素容的眸子一动。可不是么……青棉伤重,身上到处都是媚术,去妓院有什么不对?
那中年男子道:“怎、怎么样公子,我就知道这么多,能走了么?”
“吃了饭再让人送你出门。”
那仆役赶紧道:“公子……依照公子的吩咐,我们不敢造次,也不敢打草惊蛇,更不敢让别人知道,就让人混进妓院里守着,不知道现在该怎么办?”
“走。”
“公子是打算……” 那仆役跟在他的身后,“硬闯?”
“用不着,不用带人,就你我去。到了妓院时去不去查一下,近来哪位姑娘最红,出堂最多。”
“是。”
那仆役在前面带路,到了妓院里一副逛窑子的模样,将老鸨找出来:“带我们去见你们这个月最红的姑娘。”
那老鸨一看是柳叶坞的人,不敢怠慢:“这个月最红的是秋翠,人长得是马马虎虎,可就是叫人心动,这个月特别红,每个客人都想要她,忙都忙不过来,现在还正在接客呢。别担心,您可是柳叶坞的公子呀,公子稍等,我把她叫出来服侍您。”
说着忙不迭眉开眼笑地去了,不多时将一个穿红着绿的女子拉出来,长相的确不见得有多少姿色,却不知怎的眉眼里一股风情,很是动人。
秋翠走上来问安:“这位公子是——”
素容以几不可闻的声音道:“你身上的媚术是哪里学来的?”
“这——” 女子一愣,脸色半青半黄。
身后的门吱呀一声关了,素容再问一次:“教你媚术的公子,哪里去了?”
“这——” 女子不敢再乱说话,“公子与他有仇?”
“我只想问他点事。”
“他……是个好人。”
“是么,对你很好?” 素容站起身来,将一块玉佩放在桌子上,“告诉我他在哪里,这东西归你。”
“不,这事……”
“说。”
那女子吓得眼里含泪:“不是我不想说……他遇上我时全身受了伤,我就让他在我屋里躲着。只是他后来伤好得极快,十几日前就已经走了,说自己身上有血海深仇,要、要去报仇。”
素容皱眉:“去了哪里?”
“不、不知。”
竟然不知……青棉的仇人要么是商沉,要么在柳叶坞,他能去哪里?
仆役见他不出声,小声道:“公子,现在去哪里?”
“……暂且回柳叶坞。”
回到柳叶坞,那中年男子还在,就在大门口附近等着,一见到素容便站起身:“公子,我婆娘还在家里等着我呢,回去晚了是要挨打的,您看能不能放我——”
素容淡淡道:“去吧。”
那中年男子赶紧道谢告辞,正要出门,忽得目光停在不远处一个正在说笑的仆役身上,目光古怪,压低了声音道:“公子记不记得我说过,一个月前曾在茶楼里见到那位青棉公子同人喝茶?”
“……怎么了?”
那中年男子小心翼翼地在袖子里指着:“就、就是他。”
素容随着他的目光望过去,那仆役年纪轻轻,一张脸很是清秀,说说笑笑的,对着身边的老人道:“各门各派的礼物都已经送过来了,素道长过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