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歆公子、容公子……青棉公子确是不见了,我们找了一天也没找到。” 几个柳叶坞的子弟气喘吁吁面面相觑,“山上山下都翻过了,哪里也不见人,是不是已经走了?”
伤还没好,人能去哪里?
素容背倚在门梁上,不出声。
木歆道:“去问昨晚半夜有没有人见到他,再找几日。”
青棉是素容带回来的,出了事他竟然也不怎么心急,只是人在柳叶坞里受伤,又在柳叶坞里失踪,怎么说柳叶坞都脱不了干系。
东西都还在,人却消失不见,难不成已经出了意外么?
商沉昨夜出现得突然,进门就将青棉打成重伤,底下的子弟和仆役们多有猜测,说什么的都有。商沉昨夜的样子可怕,与平时判若两人,但一般人即便是报仇也要说清楚来意,商沉却只字不语,是为了什么?
木歆蹙着眉,看素容一眼:“今天发觉青棉不在的是容公子……容公子怎么大清早的来找他?”
“有事问他。”
“何事?”
素容半低着头,不出声。
木歆又道:“遥溪道长昨夜的样子我从没见过,以前他生气,不过就是脸色冷淡些,昨天夜里有些……吓人。”
“……歆公子继续找青棉,遥溪道长的事交给我。”
木歆待要说话,只听身边一道风声,眼看着素容一声不吭地飞出十几丈,一眨眼便看不到人影了。
木歆忍不住轻轻咬牙。
身边一个子弟走上前来,小声道:“歆公子,遥溪道长与容公子究竟是什么关系?今早听人说,昨夜的事怕就是为了容公子的缘故……”
“别乱说话。” 木歆斥一声,“有那闲工夫不去修炼,一天到晚嚼人的舌根。遥溪道长以前是容公子的师尊,能有什么关系!”
“是。” 那子弟一吐舌头,“歆公子息怒。”
素容轻轻落在自己的院子里,低着头,慢慢走进自己的房间。
一个仆役走上来:“容公子,素道长请容公子去吃晚饭。”
素容不知不觉地又将桌上的玉盒捡起来,轻声道:“……今日有事,不去吃了。”
“是。”
素容在桌前站着不动,眼前明暗交替,突然处在昨夜的悬崖之上,山风涌动,耳边是嘈杂的声音,商沉一身素白站在自己不远处,衣衫和长发乱飞。
昨天夜里太暗,见了他之后又混乱之至,昨天夜里回房之后却无论如何也忍不住,一次又一次自幻境中回到这里。
师尊,你究竟是怎么了?有什么事没有告诉我?
夜里什么都看不清,回房后一寸一寸地细看他,才发觉他的衣摆上隐约可见血迹和脏污。商沉平时爱穿干净,衣服一尘不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他几日来从柳叶坞消失,派出去的人也找不到他,本以为他是躲着自己不想见面,如今却觉得有些不对。
素容深吸一口气。身上有血污,回来又是如此的杀气,他这几天究竟是去哪里了,遇上了什么事,究竟和青棉有什么关系?
清晨去见青棉,不想却已经迟了。
他暗自咬牙。昨夜就该自己守住他的,不管想不想待在他身边,若守着他直到他醒过来,至少青棉现在不会找不到人。
如今该怎么办?
商沉在柳叶坞里有个仇人,只是这仇人是谁,商沉没有说,自己也没有多问。这仇人前几天将他打伤,之后又发生了什么,不得而知。
难道打伤他的人是青棉?不……不是,青棉的修为远远比不上他。
……仇人是个修为不低的人,他要杀的却是青棉……这究竟是何意?
“容公子……” 刚才那仆役不知何时又回来了,“素道长说,不去吃饭也罢,只是这几日要与柳叶坞长辈们商议大典之事,望公子好生休息,不要劳神,最好别再下山了。”
“知道了。” 素容侧过脸,低声问道,“遥溪道长呢,找到了么?”
“昨天半夜便让人下山去找,一直没能打听到什么。” 那仆役见素容不出声,又赶紧道,“我这就再叫人去找。”
“罢了……你们退下吧。”
“是。”
商沉若是不想遇上人,他派出去的人自然找不到他……他也并不想如何,他只是想知道他现在走到了哪里,是不是安然无恙。
仆役们将饭菜端上来,素容没动筷子,静静地负手向窗而立。
不知过了多久,那仆役又悄悄地走进来,轻声道:“容公子还不吃么,这些饭菜要凉了。”
素容垂眸:“不饿,撤下去吧。”
“是。”
【好徒弟,你最好了……你煮菜,我吃,吃完了给我准备洗澡水。】
【过来跟我一起看书,我教你认字。】
【怎么了你,病了?脸红成这样,过来我给你看看。】
那模糊不清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来。
之后呢,又发生了什么?他有没有走过去让商沉看看?
素容紧紧地闭上眼。想不起……什么都想不起来,明明知道后面一定发生了什么,却就是没有回忆,他同遥溪之前究竟是怎么相处的?
院里的天色逐渐暗沉,不知不觉亥时已到,周围寂静下来。院子里的灯一一熄灭,素容也将房里的灯灭了,不声不响地关上门,沿着一排仆役的院落飞行,悄悄落下。
眼前是一张床,床上躺着一个入睡的仆役,年纪二十出头,模样清秀,看起来极是聪明伶俐。
他在那仆役的身旁站着,突然间,那年轻的仆役打了个寒战,像见了鬼似的脸青唇白,一下子坐起来。
“容、容公子。” 那仆役满身都是冷汗,慌张道,“公子怎么在这里?”
素容看着他:“我记得我十八岁来柳叶坞的时候,你是我的贴身仆役。”
那仆役忙不迭地点头:“是,正是。” 说着急忙下床,慌张道:“全都是小的不对,那时奴才什么都不是,常公子让小的贴身侍奉公子,却要小的暗中看着公子,小的罪该万死!”
“那些事不提,有事要问你。”
“公子请说。”
“……我有次让你离家,给御虚道的人带礼物。”
“有、有这么回事。”
“当时都带了些什么?”
那仆役半夜三更刚被吓醒,稀里糊涂的被人质问好几年前的事,一时半会儿哪里想得清楚,慌张道:“小的想想……给柳道长、陆道长带了柳叶坞的几筐果产、纸张,给扶铮道长似乎带了一对护腕,其余的道长也都是果产……”
“遥溪道长呢,给他带了什么?”
“不、不知道。”
素容皱眉:“不知道?”
“就、就是个檀木盒子,以术法封着,小的根本不知道里面是什么。”
素容咬着牙:“还有呢?”
“还有、还有……” 那仆役绞尽脑汁,“这……”
“遥溪道长带回来什么?”
“有、有……” 那仆役忽得拍脑袋,“我怎么忘了?遥溪道长临行前给了我一枚丹药。”
他爬下床翻箱倒柜地找着,扒出来一个古朴的木盒子:“这是遥溪道长给我的御虚丹药,市面上买不到,奴才一直收着没用。小的当时明白,遥溪道长给我礼物,是要我好生照顾你,怕你一个人在柳叶坞被人欺负,受委屈……”
素容一把将他手中的丹药抢过来。
那仆役慌得磕头:“公子、公子……这丹药早已经不是遥溪道长给的了,遥溪道长给的,公子已经收走,又换了个一模一样的给我。那丹药是遥溪道长亲手炼的,道长亲手炼制的丹药,公子怎么会让我收着?”
素容将那盒子摔在地上:“还有呢,还有什么别的!”
“公子……” 那仆役吓得发抖,哽咽道,“遥溪道长还给了一样东西,是公子要奴才暗地里同道长要的。”
“是什么?”
“是、是遥溪道长、道长的一绺头发。”
素容低头看着他:“一绺头发?”
“是。”
一绺头发。那玉盒子里装着的,是遥溪的头发。
素容低头看着他,手指轻颤不止。
“容公子……”
那仆役见他不动,轻轻碰他的衣袖,素容一把抓起他的衣领,将他抵在门上,眸底聚煞,眼里满满都是骇人的怒气。
那仆役吓得呜咽出声:“公子,公子!当初木常家主让我看着你,我也是、也是迫不得已,之后奴才也得了教训,这些年一直都在打杂挑粪……”
素容的胸口微微起伏,慢慢将他放下来。普天之下,他会向什么人要头发?他当时对遥溪的感觉,除了那种还能有什么?
“今天的事……谁都不许说。”
“是、是。”
“当时还发生了什么?”
那仆役吓得不知该如何是好。知道的他差不多全都说了,还有什么?这些事是容公子当年亲自吩咐的,可今晚怎么好似记不起来,非要逼着他继续说。
“这、这……就这么多了,其余的没有了……” 他心惊胆战,几乎要哭出来。
素容低下头道:“今夜的事什么都不许说,若是说了——”
“小的明白!”
素容欲言又止,低着头,从那仆役的房间里飞出来。
遥溪的事,连个仆役都知道的比自己多。商沉当年同他的关系已经非比寻常,他怎么什么都不记得?
他接下来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