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文小说 > 古言小说 > 我为鱼肉 > 142、诏武二年全文阅读

卫庭煦知道有人不想她们活着回到汝宁, 半路都布下诸多陷阱索命, 汝宁城中则会更多危机。

“既然如此,咱们就兵分两路。”

李延意派出的阿烈和阿隐二人早就和卫庭煦等人在南崖汇合,卫庭煦想要设局引诱想杀她们的人现身, 而甄文君心生一计:“子卓你直接去和陛下碰面,而我则将计就计, 去会一会幕后之人。我倒是想看看究竟是谁有这胆子,居然敢在天子面前动手。”

卫庭煦道:“既然陛下已经决定为我们设宴接风, 想杀我们的人忌惮陛下, 一定会想方设法在动手之前让陛下暂时离开汝宁。”

“让陛下离开汝宁?可能吗?”

“若是有人想调开你,用什么说法你会上钩?”

甄文君扬着调子了然道:“所以有人用阿歆将陛下引出汝宁,只要陛下一走, 便可以放心大胆地动手杀我们。”

卫庭煦:“我们能想到的事陛下也一定想到了。吾等抵达汝宁之时, 陛下一定就在城中。”

“既然如此咱们就兵分两路。”甄文君道,“我去诱敌, 子卓你便带着猛达汗直接和陛下汇合。只要陛下诏令一发此事便成定局, 看这帮恶臭之徒还有什么伎俩。”

起初卫庭煦怕甄文君孤军深入太危险,不愿她去冒险。甄文君才不与她争辩,一路快马加鞭带人率先赶回了汝宁,便与那假冒的追月军汇合,去了寰欢阁。

另一头卫庭煦在阿烈阿隐的带领下顺利回到紫宸宫, 栾疆看见了她们的车马,发现李延意也出现在紫宸宫,百官聚齐盛宴开启, 不免大惊。

栾疆藏在宴会之中,派人立即去给庚拜报信。密报抵达庚拜手中时甄文君已经将寰欢阁拆了个四分五裂。

庚拜和尤常侍迅速离开,绝不能被发现。

庚拜愤恨不已,错失了除掉妖女的最好机会,当真可惜。

陛下一定会借着重开万向之路的功业提拔卫庭煦,今日过后,想要除掉妖女就更难了。

紫宸宫前酒香四溢,丝竹八音袅袅不绝。

李延意让卫庭煦坐在她的右手边,猛达汗坐于她左边,三人欣赏歌舞之时谈笑不断。卫庭煦向猛达汗介绍这些都是大聿的歌姬舞姬,猛达汗像是听见了又像没听见,一直盯着身段婀娜的歌舞姬看。猛达汗可没见过这样妖娆和男人一般的女子,看得几乎醉了。

李延意自登基之后从未这般开心过,堂下天子一众心腹见她难得笑逐颜开,迅速上前歌功颂德,赞扬卫庭煦的不世之功。其他另有所思之人则低着头,没有赞成也没有反对。一直到李延意在筵席之上当场封卫庭煦为大司农、博陵侯,与新任大鸿胪薄兰一一块儿全权负责万向之路时,等待多时的百官才齐刷刷地抬起头。就在他们要开口时发现天子话未说完,不可打断,只能硬生生地忍着。

“除了卫司农,还有一人默默在北疆孤守大聿边陲,为大聿夺回了三郡,且不断退敌,为大聿开拓版图立下不朽之功,此人正是谢氏阿歆。”包括卫庭煦在内所有人都没想到李延意竟会突然提及谢氏阿歆。不过卫庭煦转念一想,旋即明白了李延意的用意。

“谢氏阿歆百战百胜万死一生,论功行赏乃是天道。寡人特封谢氏阿歆为征掳将军、沂水侯,都督孟梁诸军事,食禄两千两百车……”李延意话音未落,群臣脸色惨白,蜂拥而上当场反对。

“陛下!这谢氏阿歆乃是罪臣之女,万万不可拜官封侯!还请陛下三思!收回成命!”

一时间整个紫宸宫被百官们唾沫淹没,猛达汗吓了一跳,不知道这大聿的天子说了什么居然遭到排山倒海的反对。

李延意却露出了一丝难以察觉的笑容。

只出现了这么一瞬间就被卫庭煦捕捉到了。

方才还准备了一肚子话打算将“卫司农”一事喷回李延意肚子里的群臣,此时完全被转移了注意力,所有火力都集中在阿歆身上,甚至忘记了还有卫庭煦要出任大司农这档子事。

李延意早就明白阿歆身为谢家嫡女不可能被封官,索性以她为盾,让卫庭煦躲开众人的口诛笔伐,顺利入仕。

不过这大司农位列九卿官居三品,恐怕这些老家伙们也是不会愿意的。

李延意开出了一个比心理所想高出许多的官职,当老家伙们从“阿歆迷雾”中走出来,想要把卫庭煦往下压时,李延意便会给他们个面子,让卫庭煦暂时先出任秘书丞,官居五品。

这便是天子布下的迷魂阵。

李延意和卫庭煦两人相视一笑。

诏武二年夏,刚刚从万向之路平安归来的卫庭煦在天子李延意的力保之下正式入仕,成为大聿国祚中的一代传奇。

青锋抽出,一道血花飙入空中,中剑之人应声倒地。

阿稳这才敢从马厩后走出来。

穿着厚厚盔甲的士兵们听到动静迅速持矛赶来,阿歆手里的剑还在滴血,她回身摆摆手,士兵们便退下了。

“这人不是一直跟着咱们吗?”阿稳问阿歆,“你为何这时候杀他?”

“不是同一个人。”阿歆用布将剑上的血擦干净,一转,准确无误地合进后背的剑鞘之中,“之前跟着咱们的人已经被杀了,这是另一个。”

阿歆早就知道有个人一直偷偷窥探她,甚至知道这人是李延意派来的,只为了将自己的点滴送回大聿。阿歆截过一次探子的信,展开看了一遍差点儿看睡着了。就这些无趣的日常生活有什么可看,李延意一看就是两年。

阿稳好奇,上前将那人脸上的黑布揭开,看了半晌。

这是个平淡无奇的脸,棱角不够鲜明,走入芸芸众生之间根本认不出他来。正是因为长相平凡才更有可能成为出色的探子。

阿歆:“看出来了吗?”

“没有。”阿稳说,“他之前什么样儿我也没见过。”

阿歆想了想,嘴角微微上扬,笑了。

“姐姐你笑起来真好看,可惜平常不笑,凶不拉几。”

阿稳这么一说阿歆的笑容立即消失。

“姐姐,之前监视咱们的人是谁?这个人又是谁?”

阿歆让人将尸体抬走,丢去狗圈喂狗。她走上城墙,往北方望去,只见万里苍茫,除了鸣沙城之外什么都看不到。

凛冽的北疆将她的长发覆上了一层冰霜,不断飘落的雪花落在她的眉毛和睫毛上,白茫茫的一片。本是坚毅的眼眸此时藏了些阿稳并不熟悉的柔和,她似乎在回忆。

“之前那人也并非在监视咱们,只是将我在北疆的消息传回大聿。”

“传回大聿?姐姐你的家人不都被天子杀了吗?在大聿还有谁惦记你?”阿稳完全不顾忌形象,直接席地而坐,手里拿着个已经变黑的半颗苹果,吃得又香又带劲儿。她断的腿已经好了,因为年轻恢复得很快,没留下什么瘸拐的问题。本就是北方人,对于北疆恶劣的天气早就习以为常,再冷的天她都能过得很好,反而去了南方热得头晕。

在大聿还有谁惦记你?

“有吧。”良久,阿歆回过头,穿过漫天的白雪往南方看去,往汝宁看去。

“是谁。”阿稳发现今日阿歆有些不同,苹果都忘了吃,马上追问,颇有不问到结果不罢休的架势。

“你不认识的人。”

“是你喜欢的人吗?”

按照她对阿歆的了解阿歆是不会说的。关于自己的私事阿稳不是没打听过,对于阿歆的一切阿稳都非常感兴趣,可是阿歆就是守口如瓶。

阿稳说她好像藏着很多故事似的,阿歆只笑不语。无论阿稳如何费尽心思地挖,阿歆就像没听见似的,连开口的兴趣都没有。

所以今日阿稳只是例行公事追问,以为阿歆还是会和以往一般不给回应,未成想阿歆居然“嗯”了一声。

阿稳“唰”地抬头,以为自己听错了。

“姐姐,你真的有喜欢的人吗?在汝宁吗?是什么样的人?”

今天是什么日子,阿歆姐姐这块千年不开窍只知道杀敌没有任何情趣的木头居然承认自己有喜欢的人?阿稳自然要抓紧机会好好刺探一番。

“她是一个了不起的人。”阿歆像是在和阿稳说话,又像是在自言自语,“她做到了天底下所有人都想做却做不到的事。”

“什么人可以这么厉害。”是阿稳先问的,可当阿歆真的去描绘这么一个人时,阿稳心里又有点儿不爽,“是姐姐你喜欢他才将他想得太好了吧。天底下能者这么多,怎么会只有他厉害。”

阿歆淡淡地笑,她知道自己并没有高抬了李延意。

帝王,岂是有才有德就可以收入囊中的。

今天她思绪有点乱,格外想念李延意。有可能是因为今日是李延意的生辰。每年李延意的生辰都会让阿歆想起她们初会的那个雅集。雅集正是李延意为了庆祝自己生辰所办。在那个雅集之上阿歆目光随着十八岁的李延意转了一周又一周。那时的场景和心动之感无论什么时候想起都无比清晰。

只可惜,永远都不可能回到少年时了。

如今伴随她的,只有无尽的风雪和异族的虎视眈眈,胡贼随时都有可能再次杀来,她守护着大聿的喉咙,绝不可再让冲晋得逞。

谢家被诛九族,阿歆在汝宁是待不下去的,来到清冷的北疆想慢慢将心病磨平。即便磨不平,守着北疆能确保汝宁平安,李延意平安。

在汝宁的李延意却是另一个心思。

李延意已经有六年没有办过生辰雅集了。

一是没钱二是没闲,今年干脆连庆贺仪式都草草举行完事。

本来有人提议要为陛下定个“千秋节”,大肆庆贺,直接被李延意骂了回去:

“用什么钱来办?民脂民膏?还是用你家私银?!你竟藏了私银不上缴国库,是想百姓都饿死吗!”

李延意这一顿喷之后没人敢再提什么千秋节了。

当然,千秋节不提,还有别的一大堆事可以推到李延意面前。

百官联名上书反对封罪臣之女为将一事,李延意说“寡人思忖思忖”,思忖了三日之后任命卫庭煦的诏书发到了卫府,连带着官服一块儿送了过去。新任大司农卫庭煦穿上了官服去拜访她的同僚们,她选择了同样是九卿之一的太仆沈辽府上拜访。这沈辽乃是庚拜的女婿,见了一身官服的卫庭煦眼睛都直了,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卫庭煦这身官服和其他人的不太一样,黑色的曲裾深衣之上纹的乃是三品官员的象征“倚鹿”。纤捶地腰带闪耀,卫庭煦端端正正地戴着进贤冠,本有些男子之风,不过仔细一看进贤帽的帽檐改小了不少,衬上优雅的曲裾,有种说不出的美感,洒脱之中又带着女子特有的娴雅,让人眼前一亮。

“卫子卓见过沈太仆。”卫庭煦躬身轻轻一拜,面如深湖没有丝毫的波澜,亦没有给沈辽回绝的余地。

沈辽看她身后跟着的随从们各个面相不凡,甚至带着刀斧,不像是来拜访,倒像是来抄家的,十分骇人。府上的妻小害怕地躲到了里屋,都怕这妖女食人。

沈辽面对着阴气沉沉的妖女,后背上蒙了一层汗。

为了全府上下家眷的性命,他只能回敬一礼。

“卫、卫司农,老夫有礼了……”

沈辽这一躬身,彻底奠定了大聿第一女官的地位。

卫庭煦慢慢展开笑容,起身。

当她走出沈府之时抬头望天。

青云之上万里开阔。

这儿的天空,和当年在攘川看见的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