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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

夜里除了冷还非常荒凉, 有着粗大树干的梧桐在黑暗中悄悄酝酿着新枝。

罗岑宵开着车,瞬间觉得除了月亮和自己, 一切都在沉睡。

霍诵承的话让她倍加思念小问,明明晚上才见过, 但心里的荒草疯长。

她不后悔对黎今说的那些话,后悔的只是因为一时之快,就这样离开了自己朝思暮想的小问。

她们有着母子之间与生俱来的熟稔,她很珍惜每天的相聚,但这因为她的冲动顷刻间便失去了。

她将车子行驶至距离医院还有七八百米一幢大楼边停下,拿出手机与霍诵承联络。

霍诵承还在住院,因此在医院旁始终有狗仔候着, 她出入得要分外小心。

罗岑宵心里也在打鼓, 这么多狗仔,他是怎么把一个小朋友给弄进病房的?莫非是雇佣一个素人将小朋友当做普通的病患带进医院,再掩人耳目的送进他的病房?

霍诵承腿脚不便,在微信上发给她一段指示, 让她从后门进来。

罗岑宵拿出准备好的帽子围巾, 想了想,墨镜还是算了,大晚上的戴副墨镜不是成心告诉别人“我不是普通人快来看我呀”么,用围巾遮住大半张脸,用不快不慢的速度走向医院。

无恙医院在深夜中如同一个发光的坐标,离她越来越近。

她微微佝偻着腰,根据他发来的地图寻找着医院那个隐蔽的后门, 这时候其实倒是挺考验演技的,要怎么在一群火眼金睛的狗仔中成功到达目的地。

罗岑宵一边走一边想着自己真是疯了,深更半夜的竟然为了看别人的儿子冒着巨大的风险跑到这儿来!

医院大门在路的北边,而侧门则在西北角门诊部的一个偏角处,夜里门诊自然无人,因此不比正门急诊那边灯火明亮,罗岑宵安全的挪到那个位置,左右看看,四下无人,松了一口气。

她推了门刚进去,黑暗里忽然有人将她的手臂拉住,罗岑宵瞬间汗毛全部根根立起,快要尖叫出声的时候,一只温暖的手捂住了她的嘴巴,“嘘,吓个毛啊,你一叫才要吓到别人呢。”

这语气,除了霍诵承还能是谁?

罗岑宵被吊的高高的心又落了下来,她还以为是有狗仔埋伏在这里呢。

她拍了拍捂在自己脸上的大手,示意他可以放开了。

“两点多了,真够慢的你。”大少爷抱怨着,将手移开,同时视线却肆无忌惮的在她身上扫着。

顺着门外漏下的浅浅月光,罗岑宵看到他披了一件黑色大棉袄,敞着胸,里头是病号服,另一只手下撑着拐杖。

这样局促和平常的打扮,也挡不住他逆天的身材比例把大棉袄和病号服穿的像是在走一场医院style的秀。

而他当仁不让是压轴的那一位。

他见她没回话,反而是出神的望着自己,第一次轻笑出声,出手却仍然很重,在她头上敲了下:“没见过帅哥啊。”

罗岑宵被敲得醒过神来,吃痛的摸了摸被他施力的地方,反驳:“太自恋了吧你。”

他没再与她斗嘴,而是说:“走吧,跟我回病房。”

虽然门诊部一边漆黑,高级vip住院部却将温暖这两个字发挥到了极致,走廊上的灯光从白天的明亮转变成夜晚的暖色,空调开的极为适宜,罗岑宵才走两步就很想要将身上的羽绒服给脱了。

两人并肩走着,考虑到霍诵承的腿还没全好,她特意想要将步伐放慢,却不料男人走的虎虎生威,一点都不在意身上的伤。

她忍不住提醒:“你的腿。”

霍诵承扭过头,不甚在意的模样也很英俊:“这算什么,我受的伤多着呢。”

“比如?”

“拍《侠盗》的时候飞车,脊椎尾部断裂,还有从高楼滑下来背部磨伤,手指骨折……”

罗岑宵头皮发麻的叫停:“别说了,听着都痛。”

霍诵承漫不经心的笑了。

每一个成功的演员身上都是伤痕累累的,尽管在科技技术日益发达的现在,很多场景和动作都可以用特效去解决,甚至有各种替身:文替、武替、手替……等等。

但这不代表所有的东西都是百分之百的安全,像霍诵承这样的大明星,更多时候不是出现在灯红酒绿的场所,而是在荒郊野外,十里沙场里吃土。

因为身经百战,所以才能对现在这点“小伤”不屑一顾。

他走的恨不得将手里的拐杖甩飞出去,两人进了病房,她火速的将他按在沙发上,“快坐快坐。”

霍诵承倒是无所谓的耸了耸肩,“这么大惊小怪做什么,死不了。”

“你死了不要紧,我们这种小咖还等着你乘风破浪带我们一飞冲天呢,录完节目再死好不好。”

她故意夸张的话倒是逗笑了他,扬了扬眉,终究也是没再说什么。

罗岑宵意识到今晚这位大少爷的心情不错,几次三番都没有跟她计较,更没有在言语上刺激她,这很难得。

莫非是因为亲儿子在?所以再坚硬的棱角也变得没那么冷漠了。

亲情果然能让人变得不同。

想到这里,她开口便问:“你儿子呢?小朋友在哪里?”

霍诵承一怔,像是想起什么似的,说:“哦,在床上呢。”

罗岑宵从进门起就没听到小孩子的声音,现在想来,这么晚了,应该是睡着了。

霍诵承的不为人知的儿子,生母不详,光这两点就叫人觉得十分好奇心十足,想必背后也藏着非常狗血的故事,一旦被媒体狗仔或者同行知道,在娱乐圈就如同引爆一颗核弹。

但罗岑宵在来的路上就已经决定为他保密。

不为别的,小孩子是无辜的,他不应该被牵扯进这个混乱的圈子。

罗岑宵听完,就没再理会沙发上的男人,转而轻手轻脚的走向里间的病床。

洁白的大床上有杯子散乱的堆在那里,显然在不久前,有人在上面坐过。

而被褥的一边,是跟床单颜色融为一体的动物绒毛,上头一只体型不小的萨摩正趴在那里酣睡。

罗岑宵:“???”

一条狗?

孩子呢?

“可爱吧,睡着的时候特别可爱,醒着就蠢的一比总是爱闹,”霍诵承不知道什么时候跟在她的身后,正用一种溺爱的口吻在评价床上的小狗。

罗岑宵一下子就明白过来了。

之所以发错那么多微信表情是因为狗爪子在屏幕上乱点。

之所以说我的儿子是因为爱狗如子。

之所以骗她来这里是因为她蠢又好骗。

她什么都明白了。

而身后的男人却没有停下来,继续洋洋得意的道:“不过我霍诵承的东西,哪有一样是不好的。小家伙跟了我三年了,换算成人类的话也是个帅小伙了。”

“喂,萝卜,你觉得呢?”他见她没有反应,也有些奇怪,用手指戳了戳她的肩膀。

她依旧站着,没有一点反应。

霍诵承觉得不对劲,走了两步,站到她面前,才发现她眼眶通红,鼻子也是一点浅浅的红,鼻翼微微翕动着,似乎在极力忍耐着不让眼泪出来。

霍诵承大惊失色,这是怎么了?至于吗?因为一条狗就哭了?

他最见不得女人哭,因此难得有些无措的抓了抓头,“你怕狗啊?他很乖,而且睡着了,不会把你怎么样的。”

“罗岑宵,你傻了啊,说句话行不?你这是想干嘛,扮演木乃伊啊!”

“我擦,不会是鬼附身了吧!你受情伤了?”

她伸手揉了揉眼眶,缓解那种酸涩的感觉,声音也是哽咽的:“骗人让你很得意是不是?大明星?”

霍诵承没见过这样的她,或者说没见过这样的女人。

身在娱乐圈,是,什么环肥燕瘦没看到过,但无一例外,她们的面孔于他而言都是陌生而模糊的,不管有多美艳、精灵、可爱、娇俏,他只要一眼,就能看出她们究竟是垫了山根、填充了额头还是做了下巴。

妆容也总是很妥帖而精致,更像是一层面具,隔绝了人与人之间最原始的接触。

可是眼前这个女人,粉黛未施,两个黑眼圈挂在眼下,像是好几天没睡过好觉了。

但偏偏皮肤好的要命,毛孔细不可见,因为愤怒和哀伤,透着淡淡的粉,如同挂在枝头的水蜜桃,眼睛里含着泪水,怒气冲冲的望着自己,似乎在等待一个道歉。

从第一面到现在,如果说用一个词来形容她的话,霍诵承觉得比起灵动二字,排在第一位应该是――倔强。

那是他从未见过的倔强,这让她脱颖而出,职业的敏感让他意识到,这是镜头最需要的脸孔。

这也是宝藏,一旦被挖掘,她会成为最炙手可热的星。

但眼下,他倒不愿意去想这么多,因为这样的她,居然让他第一次觉得需要说一句“对不起”。

……

三十分钟后,两人在沙发上坐着,而萨摩从床上跳下来,又趴在了霍诵承的腿上,姿态舒适,小公举一样半眯着眼睛。

罗岑宵伸手顺着狗狗的毛,既温暖又舒适,还散发着沐浴露的甜香,真是一个天然无污染的暖手宝。

她还无法从刚才身边这个男人的道歉中回过神来。

他这样一个嚣张跋扈、极度自我中心的那人竟然会对她说出那三个字,真堪比上天揽月,后悔没有录下来,否则卖给狗仔肯定能卖个大价钱。

道完歉后,他像个没事人似的,不好意思的倒成了自己。

今夜情绪失控,一时之间觉得他用孩子的名义欺骗了自己实在是太过分了,差点就要痛哭失声,幸好还是忍住了。

她低着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抚摸着狗狗。

霍诵承却主动开口道:“它叫有钱花,是我捡来的,听不见,逗它的时候得注意让它看到。”

罗岑宵听到萨摩的名字刚想翻个白眼,却因为下一句而有些愣怔,耳朵听不见?

她模仿着狗叫汪汪了两声,果然,有钱花毫无动静。

“看吧,不过它很聪明,”霍诵承将手指插.进它的毛发中,慢慢的梳理,感受到主人的温度,有钱花舒服的打了个哈欠,惬意的不行,在他的手背上舔了一口,爱的么么哒。

罗岑宵对小动物本就没有抵抗力,而有钱花又是这么可爱而乖顺。

“为什么会听不见呢?”她内心柔软。

他扯了扯嘴角:“它之前的主人虐待它。”

原来如此,她心疼不已的抱着有钱花,又偷偷的窥视身边的这个男人。

虽然看上去拽的二五八万,但实际上或许没有他表现出的那么狂妄自大又讨厌吧。

罗岑宵忽然觉得自己得要重新审视他了。

而霍诵承对上她的视线,却说:“你这什么眼神,警告你别爱上我,毕竟我是天神一样的男子。”

呵呵,算她白替他开脱了。

……

她是在天快亮之前的时候走的,走的时候男人和狗都已经睡着了。

这个时间正是狗仔们也放松警惕小憩片刻的时候,因此她离开的很顺利。

接下来的几天,罗岑宵过的很清闲,每日里在公寓里努力健身减肥,同时在网上搜罗各种清淡的食谱,均衡膳食。

至于黎今那边,再也没有联系过他,就连小问,也没有用他的微信给自己发送过任何消息。

她在舒服之余,又觉得心里总是惴惴不安的。

看来他是真的放弃她了,也是,黎今这样的人物,何须吃她的话头,任由她讽刺呢?

是她胆大妄为,而他这么骄傲,这次一定不悦极了。

减肥是为了宣传片,但当过了阎娜所说的日子,也没等来通知,去了公司,阎娜又正好出去办事了,罗岑宵不由得有些着急和奇怪,于是打电话询问。

阎娜却说,宣传片无限期推迟了,倒是有一些通告还可以上,就是价格压得很低。

一向迷糊的她,却觉得蹊跷,阎娜打点事物从来都可靠的很,到手的鸭子怎么会突然就飞了,而其他的行程也都变得廉价而无用,还不如不做。

这一定都是拜某人所赐,她敢断定。

这是他给的信号――等着她回去求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