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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坏消息

周遥转天也终于要回来了。

瞿嘉在东大桥大棚忙了一整天, 累得没喘气, 傍晚才到家。到家一看, 家里竟然也没人,冷锅配冷灶, 没一丝烟火气。今儿可冷清,当家的以及隔三差五过来跑腿儿的那位老王同志,都不在。

瞿连娣就在屋里厨房砧板上, 给他留了一张小条:【出去一趟夜里可能很晚才回。冰箱里有烙饼剩菜, 热了吃。】

瞿嘉低头看着那张字条。

最近经常都这样, 母子俩就各吃各的,晚上睡觉都不是一个点儿。

瞿连娣也不跟他交代这大晚上的,去哪了, 跑谁家串门儿去了?瞿嘉那时心里已经觉着不太对劲,妈妈怎么了。

他从冰箱里拿烙饼和剩菜吃,都懒得热一下,直接就吃凉的。抹点儿甜面酱, 把剩的土豆胡萝卜红烧肉一卷, 吃掉了。周遥在时,他乐意给周遥做现烙的芝麻酱糖饼,再酱一扇猪头肉;周遥不在,他懒得连蒸锅就不想架起来。心气儿真是大不一样。

嚼着烙饼面对窗口发呆, 就开始琢磨:瞿连娣是去王路军儿他们家了吧?

就跟往常几次一样,路军儿他爸跑过来做饭,搞得跟一家子似的和和美美。做人总得礼尚往来, 他老妈今天八成就是跑人家家里,做饭吃饭去了。

瞿嘉一想都乐了,靠,今天王路军儿那小子八成要吃美了,轮到自己啃烙饼剩饭了。

以后……

他妈妈有对象了,以后两家人是不是就要这样过。

他呼机之前没电了,充上电没一会儿开始bi bi地叫唤,把某位话唠一整天跟他bibi的流量全给叫出来了,连滴一分钟,挺吓人的。

周遥就是人还没到京,先在外地找着电话狂呼他:【我今天傍晚就到!我没让我爸过来接我,咱俩火车站见还是地铁站见啊?】

然后又急切地呼叫:【你回话啊,哪见?】

【你还没回呼,你干什么呢?算了算了,我去你家找你。不管多晚,去你家见!】

瞿嘉再想回呼都没来得及,没五分钟,周遥回来了。

周遥肩扛一个超大号背包,手里还抓着一件行李,撞进他们大院的院门,一路“叮叮咣咣”碰什么踢什么。

“你真过来了?”瞿嘉蹙眉,瞧着这位风尘仆仆的,大老远的。

“来都来了!”周遥闷着脸,“操/蛋。”

“操谁蛋?”瞿嘉反问。

大暑天,热汗从周遥头发梢上就顺着往下流,再沿着眉眼鼻梁的轮廓,流成好几道小溪流,浑身汗流浃背,t恤前胸就是一片湿的。

周遥不好说“爷我想cao你”,把行李直接往地上一扔:糟糕的男朋友,你忒么看着办吧!

瞿嘉弯腰拎起行李。

周遥甩一把汗,再噘个嘴,想打滚发癫都找不着人抱,于是隔空一脚上去踹瞿嘉的屁/股。

没敢使出四十米开外抽射的力道踹太狠了,就抹一脚解解气。还不够解气,又借着院子里昏暗光线,凑过脸去把一脖子臭汗故意抹到瞿嘉脸上。

“你也不去车站接我,一路他妈的累死老子了。”周遥抱怨,“气死我了!”

“忙,没看见你呼我。”瞿嘉道。

“我从上午开始呼你呼那么多遍!”周遥说,“忙着泡妞啊?”

“你直接回家不就得了,你来干吗?”瞿嘉说。

“我……”周遥瞪着眼,“你说我干吗?我以为有只小京巴狗想我了。”

“烦得没空想你。”瞿嘉说。

周遥快要使出满地打滚的撒娇大法了。

瞿嘉闷着脸,只默默地伸出一条臂膀,把周遥连头带脖子勾进臂弯,拐进他们家屋门……

时间长了腻歪够了,俩人偶尔龃龉再互相踹两脚撒气,这是太常有的事。踹完了继续黏糊成两个大号连体婴儿。

瞿嘉用平底锅快速煎了个蛋饼,再给周遥从冰箱里夹几块红烧肉,热一热吃。

周遥一身汗先在瞿嘉床上滚了一遍,往枕头上闻一闻某人的味道,很是想念。然后忍不住爬起来,从背后搂了人,腻在厨房桌子旁边。

“我就说么,我瞿阿姨跟路军儿他爸约会去了。”周遥笑呵呵的,小声说。

“呵。”瞿嘉没表情,低头用铲子刮锅底烤焦的鸡蛋皮。

“怎么了?”周遥也是善解人意的,“不开心啊,跟我说说。”

“没不开心。”瞿嘉垂着眼。

“家里没人正好,我跟你约会么。”周遥揉他身前的人,隔着很薄的衣裤,还小心翼翼地绕过局部不敢直接罩,然后就听瞿嘉轻喘一声说“痒呢快拿走”。

“你是真‘痒’么?”周遥问,“痒得你都肿了。”

“滚。”瞿嘉回头笑了一下,“你吃西瓜么?……一整个儿的,对半?”

现在“吃西瓜”这事也成了一枚暗号,一个瓜对分成两个瓢,对桌吃,吃着吃着就腻歪上了。要么你一勺我一勺地互相喂着吃,要么就是对歌,一句词接一句词看谁先接不上。谁卡壳了接不上来,就喂一口瓜,再让对方从桌下伸手掐一把,想摸哪就准许摸哪。

周遥脑子好使,唱歌贼难听但他不忘词,就经常能占到皮肉上的大便宜。

瞿嘉心不在焉时不时就忘个词,或者记错一个字,舞台上的提词机就是给瞿嘉这种歌手准备的。

那天晚上,夜挺深了,桌上点起一盏瞿嘉自己做的玫瑰小香烛。瞿嘉大爷一脸满不在乎的表情,豪放地岔开腿,眯成细长的双眼慵懒诱人……

周遥笑说:“你就故意唱错词儿的吧你就喜欢这个!”瞿嘉歪着头一笑:“是啊。”

周遥的胳膊就从小桌下伸去,恨不能伸成长臂猿要掏进大裤/衩里了……他们家这回是屋门直接“哐当”一声。

亲妈回来了。

俩人黏糊得也太专注,都没注意院门口这一串脚步声,也是碰哪踢哪的动静大。瞿嘉猛一抬头捂住自己,下半身连带椅子往后一撤。椅子又弄翻一把。

周遥把嘴里西瓜汤喷出来,滋了一桌,手迅速撤回,“腾”得站起。

瞿连娣一路进屋还在低头翻东西,方才“哐”就绊到自家门槛上了,熟门熟路都不会走了。一抬头:“哦。”

“呦……遥遥来啦?”瞿连娣也意外。

“你俩怎么黑着灯,大半夜黑灯瞎火的?”瞿连娣皱眉。

“阿姨我们就吃个瓜,不开灯凉快还省电么,我马上就走、就走。”周遥笑着解释。

也是有点儿慌张,瞿连娣根本没工夫招呼和怀疑什么,把手里几张化验单子以及牛皮纸口袋往书包里硬塞回去。东西太多手忙脚乱,没塞进去,大号牛皮纸口袋“啪”就掉地上了。

瞿嘉默不作声打量他妈妈。

瞿连娣发际和鬓角头发都现出花白。平时还稍微花心思染一染发,自己在家染,省钱,就最近几天,头发都忘了染,就任凭那些丝丝缕缕开始泛白,斑驳着就特别难看。出门大概走得急,穿了一双买菜的旧凉鞋,一路踩着后脚跟趿拉着回来。

这蓬头垢面的要是去找老王同志约会,才怪了呢。

“妈您干吗去了?”瞿嘉忽然问。

“没干吗,出去有点儿事。”瞿连娣低头换鞋,一皱眉头,干脆把那双磨她脚后跟的旧鞋扔出门外,“我待会儿还出去一趟,你先睡觉。”

“都这么晚了,夜里去哪?”瞿嘉问。想问很久了。

“没你事儿,甭瞎打听。”瞿连娣一贯这样,简单粗暴型的交流方式。

“妈,谁病了?”瞿嘉问。

周遥一脸茫然的看向瞿嘉,瞿连娣也一抬头。

瞿嘉看不清单据或者口袋上的字,但一看那样式,就是医院才有的东西。大号牛皮纸口袋是装病历的还是x光片、ct照片?十六七岁的人了,他也有足够的生活常识。

“您生病了么?”瞿嘉盯着问。

“你妈没病。”瞿连娣连忙否认,“瞿嘉你甭瞎想,这拿的不是我自个儿的,我就是……跑了趟医院瞧个病人。”

“瞧谁?”瞿嘉问。

“没大事儿。”瞿连娣说。

“那到底谁病了?!”瞿嘉声调突然就高了,跟他妈妈就眼神凶的。

太了解同一屋檐底下相依为命的人,也是他的依靠。他亲妈这人心直口快,一点儿不擅长撒谎。

“……”

瞿连娣被凶了瞅着儿子,轻声说:“你爸病了。”

瞿嘉这脑子,如今听见“你爸”俩字,眼前一晃莫名其妙的,竟然是王路军儿他爸。

头一反应是,这俩不走寻常路的老家伙,不会是瞒天过海先斩后奏把再婚证给领了吧?这忒么也太过分了。

他也就吃了对方几顿烧鸡腊鱼,人家围观了他一场运动会他拿了第一名,随后还拎了一把家里祖传的二胡跑来家里,临时上油保养和调音,跟他玩儿吉他二胡合奏……双方交情也就这些。

也是没被一个当爹的男人在意过、待见过,人家对他挺不错的,他心思上竟然也开始在意这个人的来来去去……心有点儿受潮了,湿润了。

周遥就站在身边,有眼力价儿没吭声,反掌就攥住瞿嘉的手,牢牢的,也没在意瞿连娣会不会看到了。

瞿嘉喃喃的:“……哪个爸?”

当你亲娘在外边是多风/流?瞿连娣这尴尬的:“你还几个爸啊小混蛋?脑子抽了?……我说陈明剑。”

陈明剑。

这名字都已是很陌生了。突然有一天在瞿嘉眼前冒出来,是因为这人病了。

当夜,瞿连娣手很利索,在砧板上和面做了个西红柿鸡蛋疙瘩汤,地地道道的老胡同平常人家的风味,就像瞿嘉小时,他们一家人曾经吃过的。还拿保温壶焐着,要给送医院去。

瞿嘉一动不动坐在床上,盯着他妈做那碗疙瘩汤。

周遥不敢乱说话,但很不放心,就在瞿嘉床边陪着坐了一宿,关键时刻做一个不那么怂蛋的合格的男朋友。

就连周遥这样没心没肺不太琢磨事儿的,那时都察觉出事儿比较严重。

瞿连娣能说出口“你爸病了”,就已不是一般的病。

瞿连娣可不是浑身自带光环的圣母,平时对人也挑剔着,不爱管十家八户的闲事,周遥私下都爱吐槽“我未来丈母娘可厉害了说话犟着呢脾气爆着呢”,她都能去医院给陈明剑这种上辈子的老冤家送饭。

“您一定要去医院吗?”瞿嘉突然就爆了,“医院没卖饭的吗,他自个儿买不着饭吗就饿死他了吗?”

周遥握着的手被瞿嘉一撩就给甩开。

“他就忽然想吃这个,我就顺便做了,都已经这样儿了……”瞿连娣低声道。

“都哪样了?”瞿嘉这年纪,已很少如此直白尖锐,“还去陪夜?他算谁啊?”

“事儿不是你想象那样,他其实也挺难的。”瞿连娣转脸看着儿子。

“他没老婆啊?……还是又换了?”瞿嘉又说,“那王路军儿他爸又算干吗来的,您真耍人玩儿啊?!”

瞿连娣被她儿子呲儿得没话讲。一个比一个厉害。

“没这样的。随便您吧。”瞿嘉冷冷地白了一眼。原本好不容易扭过来了,实在过不去这一道,还能再扭回去?

周遥战战兢兢听着,想摸摸后背安慰又被甩开手。

他以为这人已经完全转性了,以后再也听不到瞿嘉对谁暴躁发火。

事实上,瞿嘉不会变的,人永远还是那号人,剥了皮仍是那副见棱见角绝不妥协的骨架。

瞿嘉抬屁/股就走人了,出去待着。

大半夜的,就站在他家大院门口,十米开外的墙跟儿下,一个人抽烟,望月亮,看星星,心里憋火,自己找地儿凉快。

周遥赶忙跟着出去,反而被瞿连娣叫住了:“遥遥你先别走,陪阿姨聊会儿天。我跟瞿嘉我也说不通,回头你帮我劝劝他,别老是这么别扭着……”

周遥一开始坐在床边,后来就站在瞿阿姨身旁乖乖地陪着,心都紧了。

“瞿嘉他爸也不是就没管过没来过,他也来过好几次。”瞿连娣脸上挺难受,“每回来都躲着孩子,特别怕见,老子怕儿子也是新鲜了。岁数大了工作体面,总有牵绊,就怕儿子揪着他扇他脸呗……瞿嘉还真能干得出来这种事!

“陈明剑这号人,念书挺能的,一辈子败在性格软弱优柔寡断上面,没主意,心里就没个魂儿。”

瞿连娣一句一句给周遥念叨。在内心深处,好像周遥就是他们母子的亲人。

简而言之,人都有暗地里犯贱的心态,远香近臭,失去了才发觉值得留恋,又开始牵挂。陈明剑在离婚之后,反而跑瞿连娣这里更勤快了,拥抱了那个家,多少又记挂着这里还有个单亲妈和他的血缘儿子。尤其,瞿连娣若是早早再婚也就罢了,家里有个男的陈明剑一准儿不敢再上门。可瞿连娣偏不,这几年很要强地一人死撑,陈明剑就时常过来瞅一眼,好奇似的,瞅这母子俩怎么过这日子。

他一个高校知识分子,77届、78届毕业生都是国家求贤若渴的人才,很快按资历评上职称,有教学工资还有科研经费,单位也分给很好的楼房,手头绝不差钱。所以,陈明剑是过来给钱的,断断续续也给过生活费。

瞿连娣一开始当然也骂,不要,后来就说“是给儿子的”,“给瞿嘉上大学攒的钱”。现在国家不再大包大揽大学生公费费用,念书都是自费掏钱,学费一下子猛涨到一年好几千块,瞿连娣为儿子就收下钱了。

这钱一给出去,还老跑腿儿,那边的铁定不干,这日子过得就热闹了。那边儿的先开始闹腾,冷眼吵架,不乐意。知识女性耍起小心眼儿和小性子,又跟瞿连娣这种没文化的直来直去有所不同,别有一番风情,但打击效果绝不输泼妇,总之每天都让男的够受。

这种男人,若是从一开始就心思坚定,他就不会娶瞿连娣。

娶都娶了,就不该变心抛弃。

弃都弃了,更不该没完没了还老惦记,在两个家之间艰难地寻求平衡。有多少智商学历你也平衡不了。

心情一定会受些影响,常年抑郁心怀愧疚,何况这人本来身子骨就弱鸡,陈明剑就在离婚数年之后突然罹患癌症。

“我也不敢跟瞿嘉说陈明剑给他留钱了,都给他在银行存着呢。你也了解瞿嘉那脾气,他要是知道,他肯定宁肯不念这大学了也坚决不花陈明剑的钱,他就这么熊的。”瞿连娣看着周遥。

“是啊,他肯定那样。”周遥点头,太了解了。

“是什么癌症啊?”周遥也都很少接触这些。大病、重病、绝症、生老病死之类,没有想过。以他年纪,他的父辈正值盛年仍然精力充沛,家里家外都是好手,父亲就是眼前一座伟岸的山。

所以有时他理解不了瞿嘉的视野。瞿嘉从小眼前就是坑坑洼洼一片营养不良的烂地,就从来没有那座山的遮风挡雨。

“免疫系统出问题,换了几家医院,来好几拨专家会诊,最后说是淋巴癌的一种……还挺少见、挺难治的。”瞿连娣轻声说。

在这个暑假,这股别扭、哀伤又煎熬的情绪,牵着几个家庭的心,把许多人的情绪慢慢拖向焦躁。

谁家有个重病大病病人,都是这样儿,人还没挂呢,先就把家里存款掏空把一家人从情绪上精神上拖垮,很难熬。

瞿连娣还是那样儿,早出晚归往医院跑,一个礼拜至少两天去医院帮忙陪夜。

瞿嘉比他妈妈更是早出晚归,刻意不想碰面懒得吵架。早上咬着鸡蛋灌饼揣着一包烟,出门干活儿去了。凭他妈妈爱去哪去哪,爱探谁探谁去,反正他坚决不去医院。

瞿连娣隔三差五带个消息回来,在家里以自言自语的方式,对儿子传个话,“今天查血相指标不太好”,“又高烧两天不退”,“医生说明天看情况开始用那个进口药”……

放暑假期间么,瞿嘉跟周遥也经常结伴出去,和球队那一群狐朋狗友混在一起,尽管有人面色不太好,总是心神不宁。

足球队一帮人混在一起,一般就不踢球了,偏不玩儿最拿手的,都打篮球或者排球消遣。

“哎,大春儿你的!”任琼喊。

“老子断你了!”周遥喊。

“卧槽,瞿嘉!”潘飞也喊。

打篮球。刘春雨是对家中锋,周遥是这边的前锋,在三秒区里跟大春春抢球。身高不够看,仗着身体比对方灵活,在篮筐下面他特能扭,把球愣从刘春雨胳肢窝底下抠了出来,回头就扔给站外线的瞿嘉。

瞿嘉拿球起跳就想投,潘飞扑过来盖他帽。瞿嘉佯投把那小子晃了,甩给潘飞一个蔑视,面无表情带球就冲向篮下了。

单突,上篮,一群人扑腾起来要盖他。

瞿嘉抓着球不让别人抢到,当时眼里就是有点儿凶的,就一定要进。他跳起来很飘,几乎飞到刘春雨肩膀上去,恨不得骑着对方上这个篮。

腾空时,膝盖高度在别人臂膀的位置,而篮下已经挤了一堆人。周遥瞅着就觉着这动作危险:“哎!”

瞿嘉单手抓球,硬是飞在半空把那球强行扣进篮筐,狠狠地暴扣,然后小腿就磕刘春雨后肩膀上了。

整个人儿在空中翻了过去……

落地“啊”的吼了一声……

周遥吓坏了,拨开人群跪在地上看,摔哪了啊你!

刘春雨也很莫名:“我、我,我可,没犯规啊,他非要骑我,骑我脑袋上。”

瞿嘉用胳膊挡脸,汗“唰”得全下来了,当时脸色儿就白了,缓了好久才说出话来:“脚。”

……

当天下午,周遥架着这位难伺候的大爷,去医院看脚。

瞿嘉半只脚已经肿得不能动,不能走了,周遥跪在地上给这人脱鞋脱袜子就脱了半天,然后这鞋就穿不上了。

这一路就只能光着一只肥馒头脚。周遥当街招手打了一辆车,这回瞿嘉没反对,估摸也没脸嫌弃周遥花钱大手大脚,闷着头上了出租车。

医院人满为患,急诊嫌瞿嘉这只脚还不够急,给打发到门诊,就只能挂到傍晚的号。

“你也太猛了吧?”周遥偶尔埋怨一句,“干吗啊?都是我球队的哥们儿,你也……也给我长个脸。”

“你剁刘春雨脚上了,结果他没事儿,你自己疼死了吧?赖谁呢?”周遥又说。

瞿嘉自知理亏所以不吭声,一直低头玩儿周遥的手掌游戏机,把音量开到最大,biu biu biu地开火打怪,一直biu到话唠遥终于闭上嘴。

坐在医院走廊的长椅上,漫长的等待,周遥然后把右手挪过去,攥住瞿嘉左手,也心疼坏了。他就把瞿嘉每根手指指甲盖捏了一遍,瞿嘉摁游戏机按键他就拿瞿嘉的手指当按键也biu biu biu地按,终于把这人脸色哄得好看一些。

“好了么,不别扭了。”周遥温柔的哄了两句,“晚上吃什么,包子馄饨羊肉串?我出去给你买。”

“我妈中午又去医院了,带了一大摞饭,说晚上可能不回来。”瞿嘉终于开口,眼底有不平和怨气。

“不会就这家医院吧?”周遥脑子里一闪,打量瞿嘉这副表情。

“不是,”瞿嘉低声道,“隔壁那家。”

他们来的是京城看骨科和运动外科比较好的医院,隔着两条街另一家综合大医院,就是看癌症肿瘤的。

这天鬼使神差的,或者并不是碰巧偶然,瞿嘉根本就有点儿故意的。玩儿个篮球竟然能一脚踩成重伤,还偏偏来了这家医院,而他亲爸就住隔壁,与病魔艰难地斗争几个月了,据说已经快被病魔斗垮了快不行了。血缘这东西,就是永远扯不断的亲情,嘴上放的都是狠话,“坚决不去看一眼爱死不死”,心终归还是不够狠,万般煎熬,上赶着直奔这地方就来了。

让他记恨这些年的那个爸进医院了。

所以他把自己也弄进医院。

俩人刚看完脚,从门诊室里出来,瞿嘉那伤脚上过药,包成个大白粽子,单手撑墙疲惫地站着,怔忪了半晌:“我去隔壁看看,到底得什么病了就快不行了。”

本来已经淡了,心底那根弦“啪”得一下子又绷起来,绷成一股强烈的逆反和抗拒心理快要涨破胸口,终究没那么容易遗忘或原谅。

那晚,瞿嘉瘸着只脚蹦了两条街,几乎是他拖着周遥走,一定要去隔壁那家医院瞧瞧怎样了。

不去瞅一眼,今晚他就过不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不好意思又晚了。周末出门确实太忙太忙了,明天是我这里周日就照例请假一天吧,我们后天继续继续把这件事讲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