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英国公拧着眉离开主院时,英国公夫人的神色又变成了淡然,仿佛什么事情也没发生一般,拉着女儿的手询问她今天在张家的事情。
石清溪显然没有母亲的好定性,有些担忧地道:“娘,爹他会不会又受万姨娘撺掇……”
石清溪打从有记忆起,父亲给她的印象便是偏心眼偏到没边了,偏着万姨娘,偏着石清瑕,她和哥哥石策永远只能排在她们身后。若不是石策是嫡子,将来要继承英国公府,万姨娘也因为身子不好只生了个女儿,说不定这英国公府都没有他们母子三人的立足之地了。
英国公夫人凉凉地笑道:“随他,反正他不嫌丢脸,我也看腻了。”
石清溪低下头,她知道母亲这些年怨过恨过,现在已经不在乎了,所以方能如此淡然地面对一切。
英国公夫人见女儿有些难过的样子,摸摸她的脸,叹道:“我和你爹早已经没了夫妻情份,他要如何我不在乎。只有你们兄妹过得好,才是我最大的期盼。你看着吧,他想为石清瑕那丫头谋划,也不瞧瞧石清瑕那丫头是什么德行,以为有个好皮囊就能成事了么?”
石清溪疑惑地看着母亲,什么意思?
英国公夫人笑了笑,见女儿疑惑,想到她过几个月便要出阁了,是个大人了,有些事情也该知道,便道:“你爹想延续英国公府当年你祖父在时的荣耀,所以想走你祖父当年的老路,将来新帝登基时,有从龙之功。说来当年皇上登基时,皇上是嫡出,先太子去逝后,皇上可以说是顺应天命登基,自然是没有悬念,京中一片和平。而你祖父在皇上在潜邸时便与他交好,皇上才会高看你祖父。可惜,现在中宫无子,皇上老迈多疑,将来还不知道会是怎翻的情景,他也想得太理所当然了。”
石清溪瞪大了眼睛,略一想,便小声道:“难道爹是看中了端王?”
“对!”英国公夫人沉声道:“端王生母是贵妃,养母是皇后,同时在乾清宫长大,可谓是皇子中独一份儿。虽然现在出现个代王,但代王年纪还小,谁知道将来如何?你爹疼爱石清瑕,自然想要为她谋划一个极大的前程。”
“……爹他想要将大姐送进端王府?”石清瑕吃了一惊,然后想到了什么,又道:“大姐她自己也看上端王了?”所以才会有那些异样的举动。
英国公夫人点头,讽刺地道:“先前你爹是想让你成为端王妃的,可惜,端王的亲事由皇上作主,端王妃人选定下后,他没办法,只好盯着端王侧妃的位置了。我怕他将你弄进端王府,所以赶紧给你定了亲。不过显然我多虑了,他想要为他的好女儿谋个好的前程,哪里会看上你?恐怕这事情万姨娘心里也是同意的,以为凭着石清瑕那丫头的样貌,没有男人不喜欢的,将来进了端王府,指不定端王妃都得避她锋芒。”
石清溪皱起眉头,心里有些不舒服,难道男人都是这副德行?
“他们倒是想得好,以为端王是什么人?若真的是看到个女人就想弄进府里,端王也不会拖到二十好几方成亲了。由着他们折腾吧,到时候有得他们受!”英国公夫人笑得分外薄凉。有些人要作死,她乐得好看戏。
石清溪眨了下眼睛,不由想起了端王妃,端王与端王妃似乎感情极好的样子,端王现在没有侧妃,也不知道将来会不会变。见识过父亲的荒唐及母亲的悲凉心死,她对于男人从未抱有幻想,即便是未婚夫蒋朝,也只希望能与他相敬如宾过一辈子罢。
不过,端王妃和昭萱郡主是好友,她要不要透露给端王妃知晓呢?
*****
过得几日,石清溪进宫给皇后请安。
自从石清溪与蒋朝订亲后,因为蒋朝是武安侯府的嫡长孙,若无意外,石清溪将来也会是武安侯府的宗妇,使得皇后也高看她几分,待她订亲后,时常会召她进宫说话。
很幸运的是,石清溪在凤翔宫里见到同样来给皇后请安的昭萱郡主。
皇后见她们两个姑娘年纪相当,且也是一同长大的,待说了会儿话后,便让她们去逛御花园了。昭萱郡主现在身子仍不太好,多走动走动对她身子有好处,皇后也不拘着她们。
到了御花园,不过走几步,昭萱郡主的脸色便开始发白了,石清溪忙扶着她到弯月湖边的凉亭歇息。
“昭萱,你的身子……”话到嘴边,石清溪不晓得说什么。
自从安阳长公主去逝后,传闻昭萱郡主一病不起,但这消息却总让她感觉到其中有蹊跷,特别是在宫里见到她之后,石清溪心里的古怪更甚,只是她娘亲警告过她,不可以探究这事情,所以她当作什么都不知道。
只是当作什么都不知道可以,但要让她不乱想实在是太难。特别是昭萱郡主这副模样看来,恐怕是伤了身体的根本,与往日完全大变了个模样。让她也觉得她的病十分奇怪。
昭萱郡主抱着手炉,慢慢地方喘匀了气,淡淡地笑道:“我没事!”瞄了她一眼,又道:“石头你难得进宫来,是不是有什么好事要告诉我?”
石清溪无奈道:“过几个月我出阁算不算好事?”
“去你的,来嘲笑我的么?”昭萱大笑起来。
石清溪也跟着发笑,她们二人刚会走便认识了,打打闹闹长大,虽然感情没有昭萱和阿竹的深,但交情也算是不错的。而且依两人的身份,维持着这份交情于她们未来都有好处。
“不过,今儿确实是有事情来告诉你的,也算是我多事吧。”说罢,凑到她耳边,轻轻地耳语了几句。
周围的宫女站在亭外,并未听到她们的话,但是却能看到昭萱郡主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然后又恢复了淡然,勾起唇角笑了起来。
“我知道了,放心,本郡主承你的情!”昭萱郡主爽快地道。
石清溪笑了笑,不过仍是发现昭萱郡主改变了许多,心里不禁有些悲哀。人到底要经历过什么样的事情,才会导致性格完全改变?以前她觉得昭萱郡主活得嚣张幸福,现在却觉得她挺悲哀的。
难道天下间的女人无论如何,一辈子都要这般压抑悲哀么?一时间,对于未来不禁有些茫然。
石清溪在宫里呆的时间不久,很快便辞别皇后离开了。
昭萱郡主身子不好,也并未呆太久,很快也扶着星枝的手回慈宁宫。不过她不想再坐宫中的轿子,坚持着慢慢走回慈宁宫。
路上,昭萱郡主正沉思着,突然一道身影冲了过来,虽然星枝反应极快地将她护住,但那道撞来的力量仍是让她后退了几步,脚上一个踏空,从台阶上摔到了宫廊下面。
由于发生得太突然,周围的人都惊呆了,竟然反应不及,就这么看着她摔了下去。
“郡主!”周围的宫人惊呼起来,忙过去揣扶她。
昭萱郡主摔得七晕八素,胸口阵阵窒息的难受,胸腔疼得快要炸开来,脑子一片浑混时,便又听到一道嚣张的童音:“走个路都走不好,到底是怎么看路的……哦,原来是昭萱表姐啊!”
昭萱郡主好不容易喘匀了气,看向站在台阶上俯视着她的小男孩。他小小的身子高高地站在台阶上,咧着嘴笑得天真无邪,但是眼睛里却满是恶劣的笑意,嚣张极了。
星叶气得发抖,先前代王莽莽撞撞地冲过来,别以为她不知道他是故意的。代王近来仗着皇帝宠爱,行事十分嚣张,偏偏皇帝从来不惩罚,反而极为高兴,更是助长了他的气焰。代王也不知道受了谁的撺掇,极其喜欢找居住在宫里养病的昭萱郡主的麻烦,时常在路上见到就要说几句,没想到今天这般过份,直接撞了过来,还一副不小心的无辜样子。
就在她张嘴想要说什么时,发现主子瘦弱的手抓住了她,然后见主子挺直了背脊上前,狠狠地一巴掌甩了过去。
“啪”的一声,全场寂静。
代王被这一巴掌煽得跌到了地上,而昭萱郡主也同样后退,直接眼一闭,晕在宫女的怀里。
“郡主!”
代王跌坐在地上,捂着小脸,还有些傻乎乎地看着宫人们手忙脚乱地将晕迷的昭萱郡主抱起,等脸上传来火辣辣的疼痛时,终于明白了什么,张嘴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场面一阵混乱。
*****
当阿竹听说了昭萱郡主和代王在宫里打架的消息时,目瞪口呆也不足以形容她的表情。
陆禹见她简直发傻了,没了反应,微微皱起眉头,捏了捏她的下巴,不悦地道:“你这是什么反应?”不就是个女人嘛,值得她这样么?
不肯承认自己心头不是滋味的王爷倾身咬了她的脸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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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禹抬了抬手,阿竹便自动贴上去伺候他更衣,为他退下朝服,换上一件闲适的长衫,然后像个个小丫鬟端茶倒水地伺候他,分外谄媚。
只是,她越是谄媚,他越发的不高兴。为了个女人……值得她这般放低身段么?
虽然心里不舒服,不过陆禹捏了捏她的脸后,也没再为难她,说道:“她能有什么事情?她将十一弟的脸都打肿了,自己倒好,直接晕过去了,到现在还没醒呢。”
“还没醒?”阿竹的声音拉高了,昭萱那破败的身子,可经不起刺激了。
陆禹瞥了她一眼,抿了口茶,淡声道:“你还真相信啊?她是装的!”
“……”
虽然被他鄙视了自己的智商,不过阿竹觉得自己是关心则乱罢了,所以厚脸皮地无视了他的鄙视,又问道:“那后来呢?”心里琢磨着,依近来代王的风头,婉妃可能不会善罢甘休,而皇帝……手心手背都是肉,他会如何选择呢?
“婉妃自然拉着十一弟去乾清宫寻父皇哭诉了,不过父皇没见她。”
听罢,阿竹脸上露出了笑容,承平帝这回明显是偏着昭萱郡主。虽然觉得代王摊上这么个爹挺可怜的,但一站在昭萱的立场,阿竹马上和她同仇敌忾起来,觉得代王活该。这么个嚣张又残暴的小正太,她萌不起来。
见她眉稍眼角都溢着欢喜,陆禹心头更不是滋味了。他发现,最近他对她的情绪是越来越在意了,明知道两个女人也没什么,但见她为了别人而谄媚讨好,心心念念着,心里真不是滋味。
心里不是滋味的王爷直接将她抓过来,掩住了她的眼睛,压到榻上这样那样了一翻。
阿竹用力地想要扯下掩着眼睛的大手,但是力气比不过他,如何也拉不下来,心里有些无语,他掩着她的眼睛做什么?直到她对着他的喉结啃了一口,趁着他僵硬时拉下覆在眼睛上的手,当抬头望见他的神色时,突然僵硬了。
……噫噫噫,男神这表情好可怕啊!好像一副要黑化的样子?是她看错了吧?
就在她僵硬时,那只手再次覆在她眼睛上。
陆禹脸上滑过些许狼狈,此时已经没了整治她的心情,将她拉了起来,默默地坐了会儿,方放下手。
阿竹小心地看着他,观察他的神色,发现他又恢复了平日那种清淡的模样,看起来无欲无求的清高冷淡,妥妥的高冷男神。心里有些不确定,但是又有些不意外,她想起了去年周王成亲那晚,她被他吓得寒毛直竖,至今仍忘不了那种打从心底泛起的骇意。
“王爷……”
陆禹抬头看她,挑起眉毛。
阿竹期期艾艾地又唤了一声,然后道:“晚膳你想吃什么?我今晚下厨。”
“……”
陆禹怔了下,难道她想说的便是这个?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了会儿,直到阿竹快要维持不住表情时,方道:“随便,不过青菜别炒得太老了。”
这男人就不能说个好话么?
等阿竹走到门外,两人皆不由得松了口气。
阿竹拍了拍心口,觉得阴暗时的陆禹真可怕,以后她还是少惹毛他吧。
屋里头的陆禹看着她消失的背影,用力抹了下脸,决定以后还是少露出本性,免得又吓到她。只是,他是不是太容易被她影响了?
等晚上歇息时,两人俨然当先前的事情没有发生,如同往常般躺在床上闲聊了会儿,方相拥着入睡。
*****
次日,虽然没有到进宫请安的日子,但阿竹仍是进宫了。
她先去凤翔宫给皇后请安,然后揣着十八公主火速地去慈宁宫了。
“十嫂放心,表姐没事的。”十八公主搂着阿竹的肩膀,凑到她耳边小声地说道,然后眨着她黑葡萄一般可爱的大眼睛,萌萌地看着她。
阿竹拍拍她的小脑袋,笑道:“听小十八的。”
十八公主有些得意,小孩子最喜欢的是大人们将他们当大人看。她拉着阿竹的手,欢快地蹦进了慈宁宫。
太后还在歇息未起,阿竹和十八公主在太后寝宫前行了礼后,便往昭萱郡主居住的侧殿行去。因为有十八公主在侧,路上倒是没有多少内侍拦路,很快便到了地方。
偏殿里没有多少宫人伺候,星叶守在外头,见到阿竹和十八公主,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给她们请安后,便请她们进去。
“表姐,小十八来看你了!”十八公主声音欢快地叫道。
阿竹进去时,昭萱郡主正窝在矮榻上披着厚褥子喝汤,见到两人到来,也没什么遮掩,招手唤她们过来。十八公主像只小猴子一般,麻利地爬上了矮榻,挨坐在昭萱郡主身边。昭萱郡主在凤翔宫住过一阵日子,与十八公主的感情挺不错的。
阿竹打量她,实在看不出她此时好还是不好,毕竟昭萱郡主这一年来身体情况一直是不好的,现在脸色也极苍白,和以往没什么不同。
“我就知道你会来。”昭萱郡主笑道,又问两人要不要喝甜汤。
小十八点头要喝,阿竹没什么食欲,摇头拒绝。
阿竹坐到她旁边,说道:“你现在还好吧?怎么会和代王起了冲突呢?”
昭萱郡主还没回答,十八公主已经举着手道:“小十八知道,十一哥是坏蛋,自己先冲撞了表姐的,十一哥不是好孩子!小十八也讨厌十一哥,十一哥经常笑小十八是胖妞。”
阿竹和昭萱看了眼十八公主,确实被皇后养得胖乎乎的,不过看起来很可爱。
等星叶端了甜汤过来,拉着十八公主到一旁喂她时,昭萱方冷笑道:“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以为这皇宫是他的地盘么?这次不过是个巴掌,下次再犯到我手里,就没那么便宜了。”然后对阿竹道:“你不用担心,我自有分寸。”
阿竹敏锐地意识到她声音里的戾气,忙拉住她的手道:“到底怎么了?”
昭萱看了她一会儿,凑到阿竹身边,轻声道:“我要弄垮罗家!”然后又轻轻地笑起来,“昨天我姐姐过来了,说我不应该和代王起冲突,这次皇上舅舅看在娘亲的份上没追究,下次就没那么好运了,说我再这般任性,磨得舅舅没了情份,以后有得我后悔的……”
阿竹拍拍她的手,说道:“无论你做什么,只要你别后悔便行。”
昭萱郡主点头,然后目不转睛地看了阿竹好一会儿,又笑起来,说道:“不必担心我,我在宫里很好。你若是无事,便尽快和端王表哥生个孩子方是道理。”
阿竹按了按额头,无语地道:“怎么说到这事来了?而且这不是必须的事情么?”
昭萱嘴角抽搐了下,心里暗暗地翻了个白眼,看来阿竹这辈子要被端王吃得死死的了!想罢,不禁叹了口气,这样也好,她这辈子挂念的人就这么几个,她希望阿竹永远不要改变,就算未来被锁在这深宫里,年华逝去,仍然是那个会和她一起爬树翻墙,地上打滚,高兴就大笑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