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夫人叹气道:“你这孩子,从小儿就这样,唉!妇人之仁。罢了罢了,我本来也没多想,只是你刚才那话说说也就罢了,你有你的责任,但别动不动就为妹妹们生死不计,这哪是七尺男儿该有的心肠?”
宫羽微微一笑,自然不会在这种事情上和母亲争辩,母子两个又说了一会儿话,宫羽便也回自己房间去了。
宫屏等着看洛槿初会怎样处置这件事,然而一连等了两天,却不见洛槿初有任何动作,她心中不由得奇怪,暗道再过两天可就要到除夕了,难不成六姐姐竟然要等到除夕夜闹一场?这未免有点儿过分了吧?
谁知除夕夜也是平平安安的过去,洛槿初就好像忘了这件事一样,虽说宫屏并没有坏心,但想着那三位利用自己妹妹的姐姐竟然没得到任何惩罚,心里还是有些不平。因大年初三过后,总算府里的客人少了,她就到了洛槿初的房间里,等到左右无人的时候,方微笑道:“听说蕊儿给了六姐姐一盒胭脂,这小东西,对姐姐比对我这个亲姐姐还亲呢,但不知是什么胭脂,姐姐能不能给妹妹看下?”
洛槿初只看宫屏的表情,便知道这鬼灵精的表妹心里已经有数了,也便微笑道:“东西的确是好东西,沁芳斋最贵的红雪胭脂呢。只是我素日里在这些上面就不用心,过年又实在忙碌,何况这胭脂里面似乎还有别样的东西,因此也就没用。”
宫屏眼光微微一闪,洛槿初这一语双关的话她焉能听不明白?当下也不由得笑道:“姐姐向来精于医药,难道不好好儿查一查?蕊儿这丫头粗心,保不齐什么时候不小心,就让人往胭脂里面掺了东西,姐姐查出来,也好好好儿教教她为人处世的道理,不然将来若还是这副让人卖了还帮人数钱的性子,可怎么了得?”
洛槿初微笑道:“妹妹的意思我明白,好意我也心领了。只是蕊妹妹天真烂漫,也没什么不好的,有些事情,她大了自然也就懂了,倒不用现在急。至于我,倒也不仅仅是为了什么家和万事兴的道理,更不是什么得饶人处且饶人的懦弱,不过是觉着这种事情实在不值,有那个时间,我倒不如好好儿做几味药。这就好像两个高手比试,一个人咄咄逼人,另一人总不接招,对方也就没办法了不是?'
宫屏默默听了,点头笑道:“姐姐的比喻真是妙极,只是别人怕未必像你这般想,姐姐自己也知道对方咄咄逼人了,若是这一次没得逞,下一次呢?一次一次的,就算是姐姐不为其所伤,也总烦人不是?‘
洛槿初笑道:“真惹烦了,自然要处置的。就如我在村子里走过,每个院子里都有狗叫。我懒怠理它,自然走过去就算。但如果有狗要向我扑过来,那少不得就要一榔头揍趴下了,说到底,仍是看值不值费这个神罢了。”
话音刚落,忽然就听门外传来脚步声,接着是香草气愤的声音道:“这也欺人太甚了,又不是你去撞的人,做什么就把你打成这幅样子?跟我进来,让姑娘给你做主。”说话声中夹杂着一个呜呜哭泣的声音,听上去像是小丫鬟环儿在哭。
“这是怎么了?”
别说洛槿初豁然站起,就是宫屏都有些疑惑,站起身刚随着洛槿初走了两步,就见门帘一挑,香草拉着环儿走了进来。
小丫头脸上还挂着泪,两颊通红微肿,很显然这是被人打了。
洛槿初一双柳眉立刻竖了起来,拉过环儿细细看了两遍,才转头问香草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香草看见宫屏,先施礼见过,接着方愤愤道:“恰好屏姑娘也在这里,且帮奴婢们评评这个理。好好儿的,我让环儿去厨房要几把莲子,恰好今儿我们这边的小厨房里没了,环儿拿了莲子回来,偏遇上了四姑娘,非要看看她手里拿的什么,环儿给看了,不知让谁撞了下,莲子洒出来,她正四处去捡,结果四姑娘就往前走了几步,一下踩在莲子上摔倒了。竟二话不说,就让她身旁嬷嬷打了环儿,说她是黑心烂了肝肠,故意害四姑娘。姑娘,屏姑娘,你们听听,有这样的道理吗?”
宫屏偷偷看过去,只见洛槿初刚刚还温煦笑着的脸上此刻满布了寒霜,沉声道:“环儿这是受了我的牵连。是了,想来这些天见我不肯用那盒脂粉,都急了,这会儿越发要显得趾高气扬嚣张跋扈些,好让我生气,接着生出压她们一头的心思,用了那盒脂粉妆扮容貌,这才合她们的心意。”
宫屏见洛槿初气得身子都有些颤抖,忙劝道:“六姐姐何苦和她们生气?四姐姐今日这事儿做的忒不地道,晚上去老祖宗面前分说分说……”不等说完,便听洛槿初冷笑道:“大宅门这样的事情多了,我若不能自己处理,指望谁给我撑腰?老祖宗就是有心管,能管得过来吗?也无非就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只我如何能咽得下这口气?环儿这是替我挨的巴掌,我若不好好儿筹谋一番,不但对不起她受的这番苦楚,也对不起四姐姐她们的处心积虑啊。”
宫屏默不作声,却听洛槿初又对香草和环儿道:“行了,莫要哭了,这事儿姑娘心里明白,只是你做奴婢的,少不得要忍下这一时委屈。香草,去我柜子里拿先生之前给我的那消肿膏,替环儿抹在脸上,另外给她二两银子……”
不等说完,便见环儿惶恐摆手道:“姑娘,我们做奴婢的,受点打骂都是寻常之事,哪里就用得着给二两银子?姑娘一个月的月钱也不过是这些。”
洛槿初摸了摸她额头,温言道:“给你就拿着,姑娘不能立刻冲过去替你出气,这便算是补偿。不过你和我说,是哪个嬷嬷打得你?”
环儿看了眼香草,就见她气咻咻道:“姑娘让你说你就说,这会儿难道还替她们想着什么家和万事兴?素日里咱们忍让退避的还不够多?这倒是越发蹬鼻子上脸了。”
宫屏在旁边笑道:“香草素日里是个好脾气的,这会儿也气成这样,可见四姐姐这一回做的不像话了。”
洛槿初冷笑道:“谁说她们像话?这样理由也能找出来,亏心不亏心?”说完又看向环儿,见她抹了把眼泪,方抽抽噎噎道:“是……是四姑娘身旁的严嬷嬷。”
宫屏点头道:“怪道呢,原来是她,那素日里便是个仗势横行的主儿,这种事情不够她干的。”
洛槿初略微沉吟了下,点头道:“我知道了。”又看向香草道:“带环儿下去,莫要忘了替她上药。”
香草是素来知道自家姑娘脾气的,你想蹦q,只不要惹恼了她,万事都好说,她也懒怠搭理。可一旦你过了界,惹的她心头火起,恐怕就未必会让你好受了,当日在乡下,三爷身边那对姐妹花就是最好的例子。
因便施了一礼,带着环儿退下去,一边和她道:“那药膏你用了就知道,抹在脸上立刻就不疼了,清清凉凉的可舒服了。姑娘连这个都给你用,可见是真心疼你。”
这里宫屏眼见着香草环儿走远,便来到洛槿初身边,小声道:“妹妹知道姐姐着恼,只是这事还要从长计议,万不能因为生气太过莽撞了。”
洛槿初目光凝视着香草和环儿离去的方向,脸上没有丝毫表情,如此沉默了一会儿,她才恢复了从前模样,冲宫屏轻轻柔柔的一笑,温言道:“这是自然,妹妹什么时候看见姐姐莽撞过?唉!我倒是有心息事宁人,只无奈树欲静而风不止,少不得也只好想办法让四姐姐她们收敛收敛了。不然只怕日后在这府里,我连个立足之地都没有了呢。”
宫屏看着洛槿初脸上的无辜表情,眼中寒意却似刀子一般,忍不住低头笑了,小声道:“六姐姐又来扮柔弱,难道妹妹还不知道你是什么样人?”
洛槿初看着她微微一笑,没再说话,宫屏知道她心里不痛快,于是说了会儿话,便告辞离去。
回到院里,恰见宫蕊从外面回来,她便疑惑问道:“从哪里来?怎么身上倒有了些灰尘?你不会是又假小子似的去和那些小丫头疯玩儿了吧?”
宫蕊满不在乎的拍拍身上的土,嘻嘻笑道:“没有,只是刚刚走在门外,被雪滑倒,就摔了一跤。我从五姐姐那里回来,姐姐是从哪里回来的?”
宫屏笑道:“我刚从六姐姐那儿回来……”一语未完,就见宫蕊瞪大了眼睛,大声道:“姐姐你真坏,去六姐姐那里也不喊我。我再也不理你了。”
宫屏笑道:“我原是要喊你的,谁料到处找不见你,小丫鬟说你一早就出去了,我本以为你是去了六姐姐那里,却不料你是去了五姐姐那儿。”
宫蕊有些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小声道:“嗯,五姐姐她们这回帮了我的大忙,我也不好就丢开手。姐姐,你去六姐姐那里,没带什么好吃的回来?”
宫屏忍不住刮了下她的额头,含笑道:“你以为六姐姐是你的御用厨子呢?开口闭口就是点心,让六姐姐听到,好嘛,你这是喜欢她的人还是喜欢她做出来的点心啊?
宫蕊吐了吐舌头,嘻嘻笑着摇宫屏的胳膊,不许她在洛槿初面前说嘴。姐妹两个往屋里走,就听宫屏淡淡道:”妹妹也不必感谢四姐姐五姐姐她们,日后也莫要和她们走得太近,至于原因,大概你很快就能知道了。”
宫蕊疑惑地看着宫屏:“姐姐你在说什么啊?怎么我都听不懂?”
宫屏拉起她的手上台阶,微笑道:“不用急,你很快就会懂的。今儿四姐姐可算是把六姐姐得罪惨了。”看到宫蕊吃惊的张大嘴巴,她微微低下头,用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自语道:“那就是个蠢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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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草,你说秦世子什么时候会再来咱们家?”
宫屏走后不久,香草就进来了,洛槿初问了环儿的情况,知道小丫头已经睡着,她便拿着茶杯,悠悠啜了一口,问香草道。
“姑娘想秦世子了?”香草惊讶的瞪大眼睛,不敢置信的看向洛槿初,却只见自家姑娘把一口茶喷成了漫天花雨,她一边掏出绢子擦嘴,一边怒瞪香草,咬牙道:“你在胡说什么?我怎么可能会想他?”
“刚刚姑娘分明是问……”香草糊涂了:为什么主子的心思自己现在都猜不到了呢?从前明明不是这样难伺候的啊。
“我只是问你秦锋那家伙什么时候会再过来,唔,你说过了正月十五后他们能来吗?”
香草挠了挠头,小声道:“若是奴婢来说,初六以后小世子和秦世子大概就会过来了,只是留的时间应该不会很长,他们毕竟还要到其他勋贵家吃酒看戏的,喔,也不对,初五六的话,说不定还要进宫,那就不能过来了。”
洛槿初点点头,心中盘算了下,香草说的可能性的确会发生。她沉吟着道:“这么说来,大概就是初十以后了?唔,看来还是要让哥哥帮忙暗中留意一下,不过不能让那两个煞星知道。”
香草忍不住笑道:“姑娘若是要见秦世子,只要您现在说句话,秦世子即便要留在家中,只怕也会想方设法跑过来的,奴婢完全相信姑娘有这个能力……”不等说完,就被洛槿初瞪了一眼,听她恨恨道:“给我闭嘴。”
香草吐了吐舌头,纳闷道:“姑娘你到底要做什么啊?怎么奴婢一点儿都没有头绪?”
洛槿初冷笑道:“我自然有我的用意。那个嚣张跋扈的老货在府里没有几个人能制她不是吗?既如此,我找一个能制她的人来。”她说到这里,便悠悠看向香草,沉声道:“我总不能让环儿的耳光就这么白挨了。不过这事儿你知我知就好,不许让第三个人知道,包括奶奶在内,明白吗?”
香草心中一跳,知道洛槿初这是要“借刀杀人”了,想到主子肯为环儿那么一个小丫头出头,她心里便禁不住“怦怦怦”的跳起来:奴才的心也是肉长的,跟着这样的主子,不亏。
“要不要和奶奶商量商量?姑娘毕竟人单力薄……”
想到洛槿初从回到侯府后,虽然在治病救人方面是大放异彩,然而在宅斗方面却是收敛的十分彻底,不然洛槿雪等人也不敢就因为嫉妒便这样挤兑她。因此香草忍不住就有些担心:当年在乡下的时候,姑娘的确是厉害的,只是如今这几个月,她头上的尖角和爪子都收了回去,如今再露出来,该不会反而伤了自己吧?
“照我说的做就是。”洛槿初看了看香草,忽然微微一笑:“怎么?才几个月啊,就不信你家姑娘我的手段了?”
这笑容终于让香草又有了当年在乡下时自家姑娘整人不动声色的滋味儿,她连忙笑道:“是,奴婢都听姑娘的。姑娘要不要用点点心?奴婢去小厨房拿。”
洛槿初点点头,香草便转身走了出去。她这里放下茶杯,慢慢来到窗前,推开窗子,冷冽的空气中夹杂着梅花香扑面而来。
“是该给你们泼盆冷水,让你们清醒清醒了。”她眼中一片锋利,慢慢摩挲着手上的宝石戒指:“不知道吧?我们现代的名言就是:忍无可忍,无需再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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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间便是初七,一家人用完饭后照旧挪到暖阁里坐着说话,一派其乐融融的合家欢景象。
话题说着说着就说到宫珍身上。宁老太君便叹气道:“珍儿长这么大,还从没离开过家,这却是她头一次不在我跟前儿过年。”
洛槿初便等着这个话题呢,闻言便上前笑道:“老太太别忧心,先前我去姐姐宫里,姐姐曾经说过,皇上也怜她今年是第一年在宫中过年,虽然除夕到初八都要在宫中饮宴,然而初八之后,宫中位份尊贵的嫔妃们都可以接家人入宫探视。皇上特旨姐姐也可接家人进宫团聚,这在她们这一批的新人中,却是独一份儿的恩宠,姐姐说到时候要大家都过去热闹热闹呢。”
宁老太君惊喜道:“这是真的?”
洛槿初笑道:“怎会有假?难道我敢在这上面撒谎?只是姐姐不让我提前说,只说要在除夕后再告诉老太太,让您老高兴高兴。”
宁老太君果然高兴非常,想了想又道:“我老了,腿脚也不便,没得进宫还耽误大家时间。倒不如让媳妇带着屏儿蕊儿和你们这些小姐妹一起进宫去,也见识见识那皇家气派。”
洛槿雪等人再想不到竟有这样机会,不由得都是兴奋异常,只是想到如此一来,准备匆忙,一时间竟不知要带什么礼物进宫,这只有两天的时间,准备新绣品显然是来不及,少不得只能拿银钱买些市面上稀奇的东西了。
正彼此纷纷议论着,宫屏忽然看向洛槿初,掩嘴笑道:“六姐姐,你早就知道这消息,也定然知道,咱们进宫会让你领路,何况你于珍姐姐有大恩,这样时候珍姐姐不会不见你,只怕礼物早就准备好了吧?但不知是什么呢?”
洛槿初赞许的看了宫屏一眼,心想这孩子够机灵,才这么点儿就如此聪慧,这要是在现代,保准是最有眼力见儿,最得领导欢心的那一类型白骨精。
心里想着,面上便堆了盈盈浅笑,站起身款款走到康老太君和宁老太君面前,从袖子中拿出一个檀木盒子,欣然道:“祖母看,这是孙女儿给娘娘准备的礼物,祖母可认得这个?”
康老太君眯了眯眼,接过那檀木小盒子,这一来,厅中所有人也都看清楚了,其他人也就罢了,唯有洛槿雪洛槿芳洛槿宜三人,面上一下就变了颜色,洛槿雪甚至站起身来,脸上的惊慌之色被好几个人都看在眼中,即使她强自镇定下来,也到底引起了这些人的疑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