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席云知道,当年温素雨的死对苏方寒刺激不小。怀胎九月的女子,被人削下了头颅,连个完整的尸首都未留下,偏偏就是那种腐烂到让人作呕的尸体,也还是能看出,在死前的一刻,将为人母的女子仍死死护着自己的肚子。怕是再无情的人,见了也会心生撼动。
眼下,苏方寒不过是想起了旧事,与其这么争执下去,不如让人自己冷静一会儿。迟风不是温素雨,不会为此没了性命,更不会在院子里被人削了脑袋。
就在穆席云要出门时,苏方寒忽然收了怒气,轻飘飘来了句:“原来穆庄主是既想要孩子,又不想将人当人看,且还不打算耽搁了与沈逸卿的好事?”
这不是个问句,背身而立的穆席云也没觉得有回答的必要。
看着人渐行渐远,苏方寒不无嘲讽地笑了声。
“天下岂有这等好事。”
四五个时辰,将近半天的时间,若放到夜里,也不过就是一眨眼。
当穆席云从个不喜不悲的梦里醒过来时,天才蒙蒙亮,映衬着规律到容易叫人忽视的沙沙绵响和湿冷。
屋外比往常要静一些,庄中下人走动的声音今日少得可怜,依仗着内力的关系,穆席云听得很清楚。
下雨了?
也好,将三月的时候,会更清润些。
躺着又闭了会儿眼,穆席云想起昨日被他晾在院子里的人。
应该已经起来了罢。
苏方寒气成了那样,不会把人放着不管,况且又为之前挑拨的事存了歉意。使点蛮横的法子,把人拽起直接拖进屋里,再简单不过。
辗转着翻了个身,穆席云准备再休息片刻。昨日为了之后的出行,处理庄中事务到半夜才睡下。
沙沙――
沙沙――
也许是真的不怎么喜欢这阴湿的天气,穆席云闭目久久,也没能安稳睡去。
无奈叹了气,只好又从床上坐起来。
就去看看罢,既然不看会觉得心烦意乱。
“吱呀――”
没有想到,推开门扑面而来的会是一阵湿润凉风。
又冷回去了?
被冷风吹走了困意,穆席云略略提气,在熟悉不过的横纵屋脊上掠行。很快,就到了要去的地方,但……
为什么人还跪在那里……
笃定一样环顾了四周,却根本没有苏方寒的影子。
概是习惯了所有的事皆会在推测与预料中的感觉,穆席云一下子有些发怔。
不确定地看了看下方稍远处院子里的身影,心里徒生一阵恼意。只是这无名火找不到出口,不知要朝谁发去。
“咳――”
许是被雨水迷了眼,下面的人抬手在脸上抹了把,又低咳一声震了震嗓子。
样子就好比本该每日都跪在那儿,不带任何勉强。
只除了,那只背回身后,又再次攒到死紧的手。
穆席云定定看着,顿时觉得雨也是冷的,风也是冷的。
否则地上的人,怎么会抖得那么厉害……
非是不住地打哆嗦,只是偶尔会颤栗一下,摆明身体的主人在有意压制。
极不可理喻的,穆席云这一刻竟希望苏方寒在,至少他可以不用去叫下面的人起来。那种诡异的镇静与从容,让人不舒服,很不舒服。
穆席云一直在屋顶上磨蹭了许久,心里存的竟是自己都不愿承认的逃避心思。
他是真的以为……苏方寒会把人安置回屋里。迟风的武功,不足与苏方寒相比,且苏方寒又为这事心有愧疚。按那性子,怎么会真听他劝告给他面子,说不插手就不插手?
脑子里乱成一团糟的时候,地上的男人膝骨动了动,就在穆席云以为那人是要站起来的时候……地上的人仅仅将膝骨略微挪了下地方。
那是想要休息,穆席云看得懂,因为跪得久了腿会疼痛,变得麻木,然后再回到疼痛。但这种办法,根本不会有用。
“起来。”穆席云觉得自己的声音很难听,至少,和平时可以良好保存的平静不同。
“庄……主?”
地上的男人用了很久才反应过来,随后抬了头,侧转身子,准确无比地看向他的所在。
两人隔得有些远,但穆席云却看得清楚,那是双干净沉静的眼睛,不带痛苦和困顿,本能一样回应着他的声音。
有一瞬间,穆席云觉得心底一震。
他不说话,地上的男人就不动,眼里不带任何含义地望着他。
没有再等地上的人给出回应,穆席云移了身,站至本不算大的院子里,将人打横抱起来。是于身份不合的事,做起来却没有想象中那么糟糕。
“唔――!”被抱着的人猛地绷住身子,一阵僵硬。要不是跪久了身体动弹不便,只怕会蜷缩起来。但腿上疼些,总好过淋在雨里。
迟风很安静,就算跪了一夜突然被迫换了姿势疼得难忍,也只闷哼出一声,之后低喘着气,自己控制着腿上关节处的舒展。
等走到了屋里,穆席云才又想起这是暗卫住的地方,没有下人服侍。斟酌一会儿,又再将人从床上抱起来。
“庄主,属下可以走。属下想去小解……”也不过是跪了一夜,虽然这次比印象里的那些记忆难受得多。肚子疼,但腿还是好使的,走得慢些,应该不会有事。而且,他也不觉得现下有在庄里多转悠的必要。
这么一说,穆席云反而不知如何接话了,最后只沉默着将人抱至该去的地方。
但实际上,当迟风被放在地上的时候,还是站不住的,腿与关节,根本不受控制。赶紧伸手撑住墙,才没栽到地上。
穆席云上前一步,习惯性地将人圈进怀里。倒不是因为顾念和担忧,只是像要接住滑了手的东西一样,自然而然地就做了。
迟风心里一惊,下一瞬就觉得腰上布料一松,裤带被人抽散了。
这是要干什么!?
再本能不过一把将自己的裤带夺回手里,迟风声音僵硬地道:“庄主,属下要小解。”
等了许久不见身后的人松手,迟风甚至开始以为自己说得不够明白。
“那还磨蹭什么。”
因为疼痛不适粗喘着气的迟风一噎,险些要背过气去。
两人之间倒也像模像样地僵持了一会儿,不过没病没痛的穆席云显然更能抻。又疼又病又憋的人就只能老实妥协了,万般不情愿地在身后之人的注视下,捏住下|身某个物件,小解。
心情复杂地将裤带系回去,迟风一时不想说话。
穆席云无知无觉地又把人抱起来,朝着住处掠去。行出很远,才发现自己的做法有些……不妥,只要换个情境,刚才一番就是很有猥亵意味的行径了。
但心情,却比之前轻松了不少。
低头看了看怀里的人,不禁又问出口:“哪里难受?”应该不只是冷和腿疼,不然不会僵硬成这样。
本要说“属下无事”的,可迟风转念一想,肚子里还有穆席云的孩子,要是因为自己的胡言乱语出了什么事,他担不起:“回庄主,属下肚子疼得有些厉害。”
听到这句话,穆席云才意识到自己之前想得有些太简单了。原本,他是想将人抱回去放进热水里泡泡的,然后再把人按进被子里休息一会儿,最多也不过是受寒发热而已。
可那肚子里面的东西,好似真的很不禁折腾。
这会儿,两人其实已经到了穆席云的住处,守在院子里的明钰见人从外面回来,不禁有些奇怪。
“庄主?”再见穆席云怀里横抱着个男人,且还是这些日子里经常见到的那个,明钰不禁倒吸一口气。
庄主喜欢的人,不是沈逸卿么?
“去叫苏……司徒成。”中途改了主意,穆席云有些不想在这时候听苏方寒的冷言冷语。
“是,奴婢这就去。”这几日,她不知去叫了司徒成多少回,反倒不觉得有什么奇怪了。好似那司徒成本就不是个大夫,而是个寻常的侍从下人,没事就该来这院里转悠转悠,干点活。
“再去准备些热水。”着了真气将话送出院子,穆席云侧身抵开房门,将湿漉漉的人放到榻上。
“庄主!”至此,迟风才有了表情。
还想被扔在地上不成?穆席云知他在想什么,可却不想理,伸手就去解被雨水淋湿的衣带。反正,方才已经有一回了,也不再差这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