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衣裳确实能赚上一点,村里也有帮人做衣裳的,但通常接这种活的都是婆子、媳妇,还真没有小姑娘去接的,毕竟谁家汉子穿了谁家姑娘家做的衣裳,传出去多少有那么点不好听。所以村里的单身汉若是做衣裳,要么就去镇上买,要么就找上了年纪的婆子给做,不怕惹出闲话。
阮玉娇一看老太太迟疑的表情,立马就明白了她的担忧,忙说道:“奶奶,我主要是给镇上的成衣铺做衣裳,这样我做多少件,铺子给我多少工钱,而他们往出卖,也没人管做衣裳的是谁。在村里我就接姑娘、媳妇的衣裳,不做男衣,这样好歹也算是靠手艺赚钱了,您说呢?”
老太太又琢磨了一会儿,点头道:“村里还没有人这么做的,一般镇上的成衣铺好像都找镇上的媳妇给做,离得近,针线功夫也比咱们好,这事儿也不知能不能成,你想做就试试吧,不成也别上火,奶奶养着你,你爹不敢说什么。”
阮玉娇拿出布巾给老太太擦了擦额上的汗,笑道:“我心宽着呢,您就放心吧。”
她对自己的手艺有信心,不管是衣裳的裁剪还是针线上的功夫,都不会比成衣铺请的女工差。虽说她在村里离得远些,但想必没有哪个铺子不想用更好的女工,衣裳做得好看,他们生意也能更好些啊。再说她虽然没多大本事,可也是从几年后回来的,这几年间一些新鲜的花样她都清楚,靠着这点先机让自己过好一些还是没问题的。
割猪草是个枯燥累人的活儿,半个时辰以后,阮玉娇的右手腕就酸得握不住镰刀了。老太太瞧见忙道:“娇娇你赶快歇歇吧,你这都割了半篓了,尽够了。”
阮玉娇摇摇头,笑说:“奶奶,我慢慢来就行,要是实在累了我会说的。”
老太太知道这孩子要强,看她动作确实慢了不少才不再阻止,心里却有些心疼。不是她溺爱孩子不叫孩子干活儿,实在是阮玉娇在出生时是难产,她娘郁郁寡欢,身子养得不好,生产一回去了大半条命,没一年就走了。阮玉娇也是从小瘦瘦弱弱,被她用心养了两年才看着和旁的孩子一样了。
可从胎里带出来的毛病还是有一点,就是力气太小,家里活儿再怎么繁琐都不算太累,干熟手了还能时不时歇会儿,可这割猪草、下地都得弯着腰下力气,真的不适合阮玉娇干。人有千万种,老天爷断了阮玉娇干农活的可能,却叫阮玉娇聪慧懂事,学什么都快,精细类的手艺比谁都强。
老太太对这是很满足的,总觉得孙女这性格将来会有大福气,毕竟日子能过啥样,最重要的还得看性格。只可惜在这村子里,不能吃苦受累就是好吃懒做,又有刘氏这个后娘满嘴胡吣,可不就谁也看不到孙女的好了吗!
老太太看了看孙女认真干活的样子,突然觉得这样也好,不管孙女力气是大是小,肯出来跟着她割猪草起码让人看到了她的努力。再加上如今大家都知道孙女是负责给全家做饭的,若是再接下做衣裳的活儿,那身为女子只要不是嫁到太穷困的人家,这样就足以相夫教子了。如此也能扭转一下名声,好再相看个合适的人家。
她们祖孙俩又割了半个时辰,老太太那个背篓已经全满了,阮玉娇的背篓里却只比一半多一点。日头渐大,晒得人有些难受,阮玉娇把水拿出来给老太太喝,看看背篓说道:“奶奶,咱们俩割的猪草挺多的了,今天就先回去吧。以后我每天都跟你出来一起割,你就能早点回去歇着了。”
老太太心里也心疼孙女,连忙应了,“行,都听娇娇的,那咱走吧。”
阮玉娇先一步把老太太那个满满的背篓背了起来,“奶奶你背轻的吧,我在后头给你托着。”
“诶?这咋行呢!奶奶知道你孝顺了,但是咱能干啥就干啥,可不能把自个儿给累坏了啊!”
“奶奶我心里有数,肯定不强撑,咱快走吧,日头晒呢。”
老太太犹豫了一下,还是把那个少的背了起来,快步往家里走去。阮玉娇在后面给她托着,不想她累。虽然老太太干了一辈子农活儿早就习惯了,可要是有可能,阮玉娇甚至希望老太太能像个老太君一样在家里吃喝玩乐,被丫鬟伺候着,一点活儿都不要干。大概是上辈子突然就和奶奶分别,这一世她对这心里唯一的亲人便极其珍惜,可惜她现在还没有能力,就只能做点力所能及的小事了。
两人回去又遇到了一些人,看到阮玉娇背篓里满满的猪草时可是相当惊讶,“娇娇这么能干啊,打了这么多猪草?”
阮玉娇摆摆手笑道:“这一篓是奶奶打的,我力气小,不太习惯,只打了半篓。”
旁人一看就明白了,她打了半篓却背着那个满篓的,还在后边给老太太托着背篓,明显就是孝顺老太太。老太太怕阮玉娇累着,随便招呼两声便家去了,其他人瞅瞅她俩的背影,嘀嘀咕咕地都在说怪不得老太太疼阮玉娇呢,谁家有这么个孝顺孙女能不疼呢?
不过有一个跟老太太一向不对付的李婆子就撇了撇嘴,嗤笑道:“那么孝顺以前咋不见她出来呢?那张耀祖可是要考秀才的,张老头也是读书人,人家能不会挑儿媳妇?我看他家把阮玉娇换成阮香兰肯定是阮玉娇不好,这才刚一退亲,阮玉娇就出来孝顺奶奶,不是做戏是啥?”
叶氏呵呵一乐,“娇娇过去不出来可不是在家闲着呢,那是在家做饭、洗衣裳、收拾院子、喂鸡啥都干,人家就是力气小不爱出门,张家因着编排娇娇都当着大家伙儿的面跟阮老太太赔礼道歉了,您咋还这么说呢?张老爹不说了吗,娇娇挺好,就是老张家想娶个能下田种地的儿媳妇回去,总不能张老爹是在撒谎吧?”
李婆子当然不能说张老爹撒谎,哼了一声,嘴硬道:“读书人都会说话,一般不下别人面子,阮婆子那天跟人打成那样,又对人家有恩,人家能不挑好听的说吗?我就觉得阮玉娇太假,就算是真孝顺又有啥用?连点力气都没有,在咱农户里还不就是废物一个?以为是大家小姐呢?”
这话说得太难听了,叶氏和其他几人都觉着不妥,她们爱说闲话是真的,可也不喜欢和这种无理取闹的人瞎聊啊,当即纷纷找了个借口就散了。走得远了叶氏还和邻居嘟囔,“像李婆子那么想的估摸着有不少呢,张家这次可是造了孽了,凭白毁了人家娇娇的名声,这往后可咋说人家啊?”
“谁说不是呢?不过就阮家老太太那么疼孙女,咋也得给一份体面的嫁妆,亲事应当还是能说上的,就不知道人家咋样了。”
“说来说去还是不能有后娘啊,这要是亲生的,咋也弄不出把姐姐亲事让给妹妹的事儿。”
“对,那刘氏这两天多高兴啊,见天儿的看见人就往上凑,还不是想听人吹捧她?娇娇这事儿就只有阮老太太一个人难受了,后娘高兴还来不及呢。”
后娘难当,本就是容易惹闲话的身份,从前阮玉娇有老太太疼着,日子好过,自然也没人说过刘氏什么。这次可是被换亲的举动给惊着了,不少人觉得刘氏深藏不露,竟能从老太太手里把人家大孙女的好亲事换给自家女儿,一下子把后娘欺负原配女儿的事儿给坐实了,估计往后都洗不清了。
回到家的阮玉娇看到阮香兰正手忙脚乱地收拾着鸡粪,也没理会,直接猪草倒在草垛上整理好,拿了些去喂猪。忙活完这些她就洗脸洗手拍掉身上的土,煮了锅热水,盛一碗给老太太喝。
“奶奶你在屋里歇着,我去给我爹和二叔他们送水,等会儿回来做饭。”
“娇娇你歇会儿再去吧。”
“没事儿,我还不累呢。”阮玉娇习惯了做什么都规划好时间,这会儿去送水正是时候,回来歇会儿做好饭大家就回来了,吃过饭睡个午觉,她下午就能做自己的事了。
阮玉娇拿了个罐子盛上水,拿碗的时候却发现早上那些还在泡着没洗出来。她挑挑眉,直接拿了旁边几个带豁口的碗,同罐子一起放进篮子,挎着就出门了。
到了地头,因着时间不早不晚,阮金多也没挑剔啥,只是在接过碗准备喝水的时候,表情便不好了,“家里又不是没碗,咋拿了个坏的?”
“是啊娇娇,地头人这么多,叫他们瞧见了还不得笑话咱家啊?明明日子过得不错,咋还跟穷光蛋似的呢?”刘氏在旁边幸灾乐祸,张嘴就给阮金多拱火。
阮玉娇不等阮金多发怒,淡淡地道:“我也不想啊,我刚割了猪草回家,怕你们口渴就赶紧烧水送来了,谁知道香兰没刷碗,我只能拿这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