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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颜氏听婆子回来禀报两个孙女差点被当成行刺雍亲王府端贝勒的刺客, 又气又怕, 先把儿媳妇纳喇氏叫过来一顿骂,再让人把两个孙女喊来。她今天非要好好收拾收拾这两个祸头子!
“两个死丫头,你们是满人家的贵女,家里辛苦栽培你们,不指望你们给家里挣脸面,也别祸害家里!你们是长了几个脑袋, 竟敢冲撞皇孙。好在贝勒爷大度, 要是真拖累家里,坏了你们阿玛的仕途, 看我不揭你们的皮!”
何珍这会儿不念着出头跟何沉鱼争了。从事情一出到回家,她都没回过神,再被巴颜氏这么一骂, 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何沉鱼满肚子火, 朝着这窝里横,而且这窝里还单指她们姐妹之间的姐姐看了一眼, 也不跪了, 一屁股坐在地上, 赤眉白脸道:“哟, 您这会儿才回过神呢,这就哭起来了。您还真厉害,先头一句不吭,全让我在前头顶着,玛麽面前倒是哭的可怜。何珍, 你真是一肚子坏水儿!”
“噗哧……”纳喇氏坐在那儿一面算账一面听婆婆训女儿,骂就骂呗,反正闺女又不会少块肉,结果被闺女这混不吝的模样给逗乐了。
巴颜氏却气得不轻!
她指着何沉鱼的手都在打哆嗦,“你,你瞧瞧你像什么样,还有没点大家闺秀的模样了!”一扭头骂纳喇氏,“你就看着她这副样子?”
“玛麽你别骂我额娘!”何沉鱼不耐烦,老太太明明就是蒙古旗人,结果在京里住这么些年把那些破规矩全都学起来了。可笑的是,要家里真是大家望族就罢了,明明都快揭不开锅,还在那儿摆谱!
对着巴颜氏何沉鱼没好气,虽然上辈子她被送到冷宫去是被糊涂的何珍坑了,也有自己性子的缘故,但巴颜氏当时不仅没想法子救她,还传话让她老老实实在冷宫呆着,给自己犯的错赎罪!她赎甚么罪?她明明是给人顶罪好不好,可恨这老太太平日一口一个咱们是著姓大族,碰上硬茬子连去找罪魁祸首问一声都不敢,只会缩脖子!
她道:“今儿要不是您非让何珍跟我一道去郭罗妈妈家家里,何珍就不会因为没要到好东西在马车上跟我找不自在。她要不先动手,咱两不会打起来,更不会差点被当成行刺贝勒爷的刺客!”
“照你这么说,全是我的错?”巴颜氏脸全是青的,前段日子安姨娘道这孙女自打摔了头,整个人全变了,常期负两个姐姐她还把安姨娘骂回去呢。她当年是逼着儿子纳妾省的家里子嗣不旺,也免得儿子屋里太空让人笑话。可不代表她分不清正室和小妾哪个身份更高,嫡出和庶出哪个血脉更贵重!安姨娘想给主母和嫡出的格格使绊子,她当然要收拾了!可没想到安姨娘这个嘴大的说的居然是真的!这孙女儿真是变了个人!
“也不能全说是您的错。”到了口边的大实话,等看到边上纳喇氏一瞪眼,何沉鱼又收了一半回去。
就是这一半巴颜氏都忍不了,抄起边上的茶盅想砸,怕儿媳妇到时候又道家里都快没茶盅使了。这么一犹豫就把放手边的一朵绒花扔过去,东西轻飘飘的落下,都没沾到何沉鱼身上。
何沉鱼把绒花捡起来,还笑嘻嘻道:“玛麽疼我,这赏我罢。”不是甚么贵重东西,好歹上头有颗小珠子。
“作孽呀!”被不要脸的孙女给气得捶胸口的巴颜氏道:“家里请了嬷嬷来教导你,就把你教成这副模样!”一着急生气,巴颜氏也不端着了,拍着大腿哭,“这可怎么得了,这可怎么得了,养三个孙女,一个装机灵,一个不要脸,一个是根木头。想当年,你姑姑她们,那是京里……”
玛麽年纪是大了,身体还不坏。
何沉鱼坐在地上掏耳朵,再看看边上被巴颜氏镇住吓得哭都不敢哭,一个劲打嗝的何珍,无奈的翻了个白眼。
纳喇氏眼见婆婆哭声渐小,将手里一直就没放下的账本一推,站起来道:“额莫克,您骂也骂了,今儿这事儿就到这儿罢。至于您说那请嬷嬷教导的事,媳妇忘告诉您,早半年家里就把人送走了,您也不用骂我,咱们家里如今是甚么样您心里未必没数,老爷一个月就那么点俸禄,全家饭都要省着吃,再把嬷嬷留下来,一个月五两银子,是您掏箱底还是我当首饰?咱们家里女眷总还要出去见人的不是。”
被爆发的儿媳妇一通喷,巴颜氏不哭了,张大嘴问:“你把嬷嬷们给打发了?”她不关心别的就关心这个。
知道婆婆怎么想的纳喇氏翻了个跟女儿一模一样的白眼,道:“不退家里怎么过日子,还是您要……”
巴颜氏被儿媳妇这余音弄得心头一跳,下意识捂紧自己的口袋,醒过神才发现自己的嫁妆好好锁在房里呢,讪讪道:“这,这明年家里的大姑娘二姑娘就要去选秀,你让嬷嬷走了,她们规矩可怎么办。”知道光提庶出的不行,巴颜氏又看着何沉鱼,头痛道:“还有沉鱼,大姑娘二姑娘你不管,从你肚子里出来的,她的前途你也不放在心上,你瞧瞧她现在的模样。叫我说,还是把嬷嬷给请回来,至于家里……”犹豫了一下,巴颜氏很心痛的道:“你想想法子,不拘哪儿省一省,我这儿再给你三十两。”
三十两,倒是不少了,值老爷一年的俸禄呢!
纳喇氏在心里冷哼,却也没改主意。请个教养嬷嬷,可不是每月五两银子那么简单,你得顿顿有肉给人吃,还要个小丫鬟服侍,逢年过节得给人做身新衣裳罢,到年底至少要送套银首饰。这么算下来,一年一白两银子都打不住,三十两够甚么用!
纳喇氏毫不客气一翻账本,把从前年到今年花在教养嬷嬷身上的开销都算给婆婆听,道:“就算您给三十两,我再从嫁妆里贴点,那也差的太多。您要省一省,要从哪儿省呢?都已经把家里劈出一半租给人住了,还得多亏祖宗给家里留下几片遮头的瓦!您今儿骂她们姐妹不懂事,我这当额娘何尝不心酸,但凡那马车略大些,跟两个服侍的丫鬟,或是今年有银子新打一辆,那门又岂是十来岁的小姑娘能踹动的?”说着一抹泪,“额莫克,咱家里眼下就这副模样,您别想旁的了。我明白您的意思,是为家里好,指着姑娘们嫁个好的,自己过得好也能带挈家里。可您瞧瞧过去万岁爷选秀指的人家,哪怕是个格格呢,那也是家里父兄有品级的。咱们家是还有个姓值几钱银子,但赫舍里氏旁支嫡系加起来有多少,要真靠得住,老爷为何多年都不得寸进?再说家里几个姑娘,天生就没那福气,既没生了张让人一看就挪不开眼的脸,也没谁精通个琴棋书画。还是就这样罢,左右嬷嬷教了两年,懂了规矩,不至得罪贵人,到时候能过了初选,外面不会有坏名声,刷下来咱们就配个门当户对的旗人家里,算是太太平平过一辈子。”
噼里啪啦把憋屈好几年的话一说完,纳喇氏不等巴颜氏回过神,承诺道:“您放心,大姑娘二姑娘我好歹养了一场,她们的嫁妆我就是拼命也给凑出来。”反正人家差不多人家是怎么准备的,她这嫡母就怎么准备,也算有良心了。
纳喇氏说完一挥手,“行了,大姑娘也回去,沉鱼也回去。你们两今儿闯了祸,回去都给我抄佛经,一个月不许出门,都散了罢。”
等巴颜氏反应过来,屋里只剩下一个服侍她的婆子,就是想哭,都找不到观众,最后只能偃旗息鼓。
他们这些人,见着福晋带个女人过来,还以为是八爷养在外头的人,以前并不是没有过。这些女人身份微贱,对八爷就是个玩物,福晋平日其实都不理会,只是有时听说八爷多去了两回或是遇事不顺畅,才会把人抓了带到庄子上,敲打收拾一番,再把人送回去。八爷敬重福晋,平素便是知晓都只当不知道。
这回同样如此,福晋来了,让人先狠狠掌嘴,庄子上的婆子就上去扇了几十个巴掌。那女人先一直不敢开口,后来被打了巴掌,不仅不怕,胆子反而大了起来,跟福晋顶嘴。福晋恼了,令人拿板子,那女人求饶了几句,见福晋不松口,又开始骂人,道她表弟是皇孙端贝勒。
这么一喊,他们这些人便不敢动手了。这里虽不是京城,却在京郊,他们消息还灵通,都知道雍亲王府养在民间的大阿哥回来了,万岁喜爱的很,留在宫里住了一段时日,还封了贝勒,赏了贝勒府,这可是皇孙里头的头一份!万岁不少儿子还是光头小阿哥呢!就是与八爷交好的九爷,不也就是个贝子?
他们不敢动,却得罪了福晋。那女人也是嘴贱,见他们不敢动手,反而让福晋早些让人送她回去,省的她表弟寻过来大家难看,又道她有身孕在身。福晋那是受万岁申斥都不肯服软的人,又听这女子自持有孕,于是令身边跟来的护卫们去打,护卫们不是老手,手上没分寸,几板子下去就见了血,女人没了声儿。福晋不信邪,令护卫接着打,结果女人身下血流成了河,人也再没醒过来。
可恨的是眼看人死了,福晋也有点慌张,跟来的淑谨县主这时候却怂恿福晋离开,把尸体扔在这儿,把他们这些奴才也扔在了这儿!
庄头跪在地上拼命磕头,“贝勒爷,贝勒爷,奴才等没有动手,与奴才等无关啊,求贝勒爷饶命!”后面一群人也跟着庄头喊,此时已都忘了他们乃是八福晋的陪嫁。
苏景目光在这一张张惶惶茫然的脸上的滑过,最后一转身,道:“把他们都带走!”
吉达等人领命,点了几名跟来的护卫,将这些人手脚都绑起来拴在马后。
等八爷得到消息赶回府的时候,苏景已经将尸体带回贝勒府,令女婢赶在龚额父子过来前,先为格佛赫整理仪容。
“死了!”九爷捧在手里的茶翻出来倒在大腿上他都感觉不到烫,跳起来问面前报信的奴才,“人真的死了,死透了!”
奴才直愣愣的回了句,“眼下天热,尸身想来还没凉。”
“滚你娘的蛋!”九爷一脚把人踹飞。
确定人死了,正往嘴里塞羊肉的十爷大惊失色,连连道:“完了完了,这回可真完了!这下那小子还不跟八嫂拼命,只怕他要把账算在八哥头上!”
“别念叨了!”这可不光是得罪一个贝勒的事情!九爷脸色铁青,让手下的人备马,拖着十爷赶紧去了八爷府。
路过端贝勒府的时候,见到门口的侍卫,九爷与十爷下意识都有些回避。
还没到正院,九爷就听到八福晋吵嚷的声音。
“府里的奴才,哪个不是贱命一条,几十板子下去照样办差,独她金贵!不过是个三品武将的女儿,全家还在包衣呢!”
九爷十爷面面相觑。
见着他们进来,八福晋也没好脸色,黑着一张脸坐在那儿,都没站起身,八爷坐在另一边,神色很凝重,眼底有些轻易难见的烦躁以及焦虑,但仍记得招呼九爷与十爷这两个兄弟,又令人上茶。
九爷摆摆手,道:“八哥,咱们兄弟,何必讲究这些。”说罢一弯腰,凑过去问,“我来是问问,人,真是被八嫂杖毙的?”
八爷看看八福晋,叹了口气。
八福晋原先消散了点的火气被八爷这一眼看的噌噌又冒了出来。她是为了谁,要不是知道弘昊去内务府后不老实,上蹿下跳盯着他门下的人查,她会想方设法要找弘昊的麻烦,下他的脸面?
“不过是正蓝旗下包衣罢了!”八福晋恨道:“你们着什么急,做奴才的被主子打骂是常事。爷,您不是从舅舅手里接了半个正蓝旗,论起来,全家都是您的奴才!”说着一笑,“您若不肯坏了与侄子的情分,我回府请舅舅便是了。”
安王府世领正蓝旗,旗内佐领参领过半至今都仍是安王府门下人,若说八福晋从开始还有些慌张,等弄明白阿克敦一家是正蓝旗下包衣,就觉得大伙儿都在大惊小怪。
死的就是一个奴才,值得甚么?
八爷捂着额头,看到八福晋傲然的面孔,觉得头痛无比。
在边上听了一水儿的十爷?懔艘簧??鹁?溃骸鞍松┠?囊馑迹?虑榫驼饷炊?谝槐撸??懿荒芑勾蛩愣袢讼雀孀此等思颐胺噶四?眨俊?br>
本是随口一句玩笑,熟料八福晋将头一昂,凤眼中射出精芒,“有何不可。”
十爷把口里含着的茶全喷了出来。
憋不住的九爷爆喝道:“你心里有个数没有!”指着八福晋,也不管她以前是表妹,十几年前就变成嫂子,骂道:“你打死的不仅是正蓝旗下包衣,还是正三品武将的嫡女。阿克敦有护驾之功在身,汗阿玛调他回京任护军参领,执掌禁军,宿卫皇宫。这是多大的看重你心里难道不明白?你要教训人,掌嘴夹棍由得你,不过是皮肉伤,养几天便罢了,为何要用杖刑!把人打死,事情便不一样了,你做了这么多年的八福晋,心里难道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