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衣服穿好,周齐跟在傅明贽后面磨磨蹭蹭地进了教室。
黑眼镜应该是同班同学,但周齐进教室拿眼逡巡了一圈,没在教室里看见黑眼镜。教室空空荡荡,中央空调已经关了,窗户大开透着热风,只有天花板上的四个电风扇还挂在一档上转转悠悠。
周齐回座位上坐好,瞧了一眼他的新同桌,新同桌是个正经学生,一坐下来又拿出演讲稿来写稿子。周齐一边看同桌写的楷体,一边问他:“你也不住宿吗?”
虽然时间不早了,但离下午上课还有一个多小时,现在回宿舍也来得及。
“不住。”
周齐猜他也不住校,因为要是住校也不会把备用校服放在教室外面的柜子里。
家里住得近吗?
周齐没多想,前几天没休息好,这两天就格外困,他趴在桌子上两三分钟就要睁不开眼睛了。
傅明贽借他的校服很干净,有很淡的柠檬香气,应该是手洗的。
周齐闻着衣服上的柠檬香气,昏昏欲睡,眼皮都耷拉着却还把脑袋凑了过去,小狗似的嗅了嗅傅明贽。
傅明贽写字的手一顿,眉蹙起来,却没把周齐推开:“你在做什么?”
“没,”周齐又趴回了桌子上,眼睛完全闭上了,“就是我身上现在和你一个味道。”
不到两分钟,周齐就睡着了。
傅明贽眉毛皱得越来越紧,过了好久,他才恍然发现笔又在演讲稿上晕上了一个意外的黑墨点。不知道是演讲稿上的黑墨点,还是别的什么,傅明贽心烦意乱起来,抽出演讲稿要揉成一团扔进垃圾桶――
a4纸发皱发出刺耳的声响,傅明贽揉纸的手一停,有些恼怒地将纸无声地折了起来,才丢进了垃圾桶。
他面无表情地抽出空白的a4纸,开始写第三遍演讲稿了。
周齐怎么醒的呢?
张班主任亲自把他叫醒的。
周齐还在做乱七八糟的梦――这回没有梦见许文文为了他为爱发疯。还在梦里,耳朵底下的桌面陡然一声振响,捣进周齐四肢百骸,一下子把他吓醒了。
周齐睁开眼从桌子上爬起来的时候,张班主任正站在他桌前,冷笑着看他:“周齐,我让你搬来第一排就是来睡觉的?”
周齐抬眼一看表,两点,都上课了。
他下意识地就扭头看了眼傅明贽――这王八攻,上课都不叫叫他的吗?
傅明贽没看他,斯斯文文地正在翻这次月考的数学试卷。
下午第一二节课都是数学,张峰的数学课。
张班主任又猛地拍了一下周齐的小课桌,厉声斥责:“看什么看!你看人家傅明贽干嘛?都上课了,你书呢?你卷子呢?什么都没拿出来,你知不知道已经上课了?!”
班里稀稀拉拉地偷笑起来。
周齐心力交瘁,梦还没醒,蔫吧道:“好,我找找,老师你别生气。”
张班主任气得脑门儿冒油,冷哼了一声,转头回了讲台。
周齐一边慢吞吞地翻自己的数学卷子,一边斜眼瞄了眼傅明贽的数学卷子――答题卡一百分,选择题没错,一百分加五十分等于一百五十分。
周齐突然就觉得他手里29分的数学卷子烫手。
数学课前半节课让同桌之间自由讨论。
周齐趴在桌子上,转着红笔,问:“讨论什么呀?”
傅明贽还没回答,周齐倏地诈尸似的从桌面上坐直,往傅明贽那里倾侧:“对,你跟我说说你都买了哪些课外练习题呗?”
傅明贽握紧笔:“上课,无关的事下课再说。”
周齐说,他身上和自己一个味道――可周齐体温更烫,让人发热。
傅明贽稍稍向走廊偏了偏,皱眉道:“你不要离我太近。”
“哦,我忘了这茬了。”周齐自觉往后退了退。
像王八攻这样跟个小姑娘似的男的周齐真没见过,他规规矩矩地坐好,问:“那我们现在应该讨论什么?”
“我可以给你讲题。”傅明贽简洁道。
周齐大喇喇地把他29分的卷子铺在桌子上,丝毫不为自己这点分数感到羞愧,哪怕他卷子旁边还有一张150的。
今天的失败是明天的成功,他能爬起来。
“嘶……”周齐打量了一遍自己的卷子,“你挑一道?”
傅明贽拿过来周齐的卷子。
即使他早知道周齐只有29分,但看过周齐卷子后还是怔了一会儿――二卷里所有大题,周齐只有一道题光秃秃地写了个答案,得了四分。
“你……哪道不会?”傅明贽问他。
“都不会,”周齐笑眯眯地,“你要不挨个给我讲一遍?”
这话周齐开玩笑的。
他高中没认真上,但不代表他什么都不会。
他是不想让王八攻给他讲题――
傅明贽尽心尽力帮他学习,万一哪天他考过了傅明贽,这多不好意思?
好好学习也得讲义气。
但出乎周齐意料。
傅明贽的红笔在周齐卷子上顿了一下,淡淡道:“那就从头开始讲。先从第一道选择题开始,这道题你做对了,有不懂的地方吗?”
周齐愣了一下,问:“你认真的?一道道给我讲?”
傅明贽抿了抿唇:“你说你都不会,我会给你讲你不会的地方。”
王八攻这人真怪。
又疏远人,又待人好。
这倒让周齐很不好意思:“算了算了,我骗你的,我不是全都不会,你忙自己的吧,不用帮我。”
“这是班主任给我的任务,”傅明贽冷冷淡淡地,“你不用推脱。”
他撒谎了。
张峰没有给他这个“任务”。
在办公室里,周齐走后,张峰和他说的是:“如果周齐那小子不思上进,打扰你们学习,跟我说就行,我再把他调回去。”
周齐不疑有假,可他还是不好意思:“那也不行,你看,如果你把我教会了,我到时候把你考下去,那我多不好意思啊?”
傅明贽圈出了周齐二卷答题卡上二卷总分数栏里的红数字“9”,瞥了他一眼:“所以?”
周齐:“……”
此一时彼一时,山不转水转,今晚他就回去做《五三》。
讨论的时间只有半节课,到讨论快结束了,傅明贽才讲了一半。
傅明贽皱了皱眉:“你其他学科的卷子也需要讲吗?”
“对啊,怎么,”周齐抬眼看他,笑问,“你还准备给我讲别的卷子?”
傅明贽沉默了一会儿,说:“先上课。”
今天周五,上完第四节课放学。
一中每两个星期放一次周末,高二的话,双周周五放学,下个单周周一上课。
周五最后一节课安排成了音乐课,刚刚开学各科老师对音乐课美术课这种夹缝生存的学科还没想法,教室关了灯拉上窗帘,在放音乐电影。
周齐在第一节数学下课的时候,发现一件特别尴尬的事。
中午女厕所碰见的那个黑眼镜女同学,竟然坐他后桌。
出于友好交流,周齐佯装无事地问了问黑眼镜的名字。
黑眼镜畏手畏脚,显然对周齐这个人很抵触,声如蚊蚋地说了自己的名字:杨青青。
音乐课上放的电影是上世界八十年代的美国老电影,周齐看了小半节课又想睡觉了,他撑着瞌睡去骚扰年级第一,也没有特别原因,就是闲的。
毕竟他在一本校园耽美文里,主角是俩gay。
但这本校园文周齐是真看不下来,连俩主角是什么性格周齐都没看出来,光在结局那里看见了两次许文文的激情示爱。
周齐压低声音,往傅明贽那里凑近了一点点,问他:“你认识许文文吗?”
周齐记得许文文在隔壁班,不知道现在两个人见没见过面。
“不认识。”傅明贽说。
于是周齐又问:“那你听说过许文文没有?”
“没有。”
傅明贽冷淡得像周齐和他说的是个陌生人一样。
真还是陌生人?
剧情没开始吗?
开没开始,周齐不怎么关心――没开始也行,好好学习不行吗?谈什么恋爱,难道数学考一百五就能谈恋爱了吗?
周齐觉得不行。
他拧开矿泉水瓶喝了口水问:“那你喜欢什么样的……人?”周齐斟酌着用词,一边回忆着许文文的性格特征,他现在想起许文文就想起跳河的依萍,艰难地对比着依萍为那绿豆受总结特征,“长得瘦,长得白,眼睛好看,不戴眼镜的吗?”
这是傅明贽第一次在上课的时候跟人聊天。
听见周齐的话,他皱了皱眉,倏地脑海中出现中午在他面前脱掉衣服的少年。傅明贽抿紧了唇,没搭理周齐。
这边周齐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来个一二三,只能想起来许文文是年级第二。
他喝了口水:“你喜欢学习好的?”
一股燥火在傅明贽心里烧起来,他握了握手里的中性笔,盯着男男女女唱着歌的投影屏,却看不进去投影屏里演的是什么。
他想回答“不是”,但沉默了许久,只说了句:“上课不要说话。”
上课不要说话?
那还和他说了这么长时间。
周齐没来得及揶揄傅明贽什么,忽地看见前门推开,冒进来一个圆溜溜的寸头,眼神在教室里四处乱瞟,语气不善:“同学,麻烦叫周齐出来一下。”
教室门口。
周齐刚刚拎着矿泉水瓶懒洋洋地出来,寸头猛地把他按在教室门外的墙上给他来了一拳,打在周齐嘴角上。
火辣辣地疼,破皮了在流血。
周齐一手拎着矿泉水瓶,一手扳着寸头肩膀,屈起膝盖往斜里一顶,正顶在寸头胃上:“上学上傻了吗傻弟弟?以为自己是闰土呢,天天到别人这里来找茬?”
亏他拿了瓶水出来准备讲道理。
用爱感化傻b。
寸头被顶得脸发白,躬身往后退了两步:“长志气了周齐,你在这里跟我装什么装?!”
周齐拉着寸头衣领把他向走廊另一边拽,把他顶在窗户旁边,说:“停,别说没用的。你的名字,我以前怎么得罪你了,你在这里,现在,跟我再说一遍行吗?教室外面有监控,你敢打架两分钟后年级主任就来抓你,谁先动的手监控里清清楚楚。”
寸头当然一清二楚。
但他就是熬不过中午那口气才来找周齐。
真是见鬼了,周齐现在还在装有骨气?
谁不知道周齐这人跟癞皮狗似的,就是一个星期前周齐在厕所里给他下跪的时候,周齐都没那里跟他装有骨气。
“你装什么?放开我!”寸头去搡周齐。
“放屁,”周齐把人摁牢了,“我前段时间受刺激了,好多事都记不清楚,你把你叫什么,你为什么过来找我事的原因都再跟我说一遍,别动!”周齐警告他,“有本事就别跑,在这里跟我把事说清楚。”
寸头猛地推开了周齐,嫌弃道:“谁跑了?老子难不成还怕你?”他冷笑,“不装骨气装失忆呢?不记得我名字了?不记得我叫黄旭,难道记得我是你爹吗?”
周齐打量他:“黄旭?我得罪过你?”
黄旭嗤笑:“你是一起把你以前怎么纠缠许文文的事都一起忘了吗?你骗鬼呢?”
“许文文?”周齐挑眉,“我纠缠许文文了?”
纠缠那绿豆受?
原本校园文里的剧情就是周齐看上许文文,又把许文文按着欺负,天天羞辱他。
但现在剧情不还没开始吗?
原身已经看上许文文了?
黄旭朝地上“呸”了一口:“敢做不敢认?你忘了你怎么扇许文文耳光,去威胁跟许文文走得近的同学了?”
真忘了。
一件不记得。
周齐靠在窗边慢腾腾地喝了口水,没有正面回答黄旭的话:“那许文文又跟你有什么关系呢?”
“我妹妹是许文文女朋友你说有没有关系?!”黄旭说气了,一脚踹向周齐膝盖,周齐敏捷,才躲了过去。黄旭气又上来了:“你扇我妹妹男朋友耳光,还威胁我妹妹跟许文文分手,你说有没有关系?周齐你真他妈是条臭水沟里的癞皮狗!”
拧开的矿泉水瓶洒出的水打湿了周齐衣领,他擦了擦衣服,问:“你说的是真的?”
黄旭皮笑肉不笑:“我骗你?你够脸吗?”
不对啊。
许文文哪来的女朋友?
许文文不是gay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