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帅,我军休整数日,如今广罗元帅一死,敌军人心惶惶,将士们认为我军应该趁此良机攻进屠苏城,夺回我大韩城池。”说话的人是张翔手下一个将军,赵麒记得这人是叫做唐牧,听闻一副倔强牛脾气,还曾经因为以下犯上被张翔痛打了三十大板。不过这人的哥哥唐庄在宫里是个御林军首领,与赵麒还算有点交情。
赵麒道,“料敌制胜,计险厄远近,上将之道也。况,自战其地为散地。”
赵麒虽然不精通战场兵法,却也看过一阵子百战奇略。诸葛明一听原来赵麒不仅是官运亨通,对军法竟然也是有所涉及,不由得佩服,补充说道,“凡用兵之道,以计为首。未战之时,先料敌将之贤愚,敌之强弱,兵之众寡,地之险易,粮食局之虚实。计料已寒,然后出兵,无有不胜。”
唐牧道,“元帅与军师的意思末将明白,只是……”
诸葛明道,“唐将军是担心广罗先发制人?且不说现在广罗因罗乔之死而焦头烂额,如今广罗敌军驻扎在屠苏城内。攻城之法,最为下策,不得已而为之。私以为,凡与敌垒相对持,两兵胜负未决,有粮则胜。与其动用我军大将前去攻城,倒不如……”
唐牧恍然大悟,问道,“军师言下之意可是先向对方粮草下手?”
诸葛明点点头,“常言道,三军未动,粮草先行。如今广罗大军驻扎屠苏城内,若是粮草有损失,我大韩兵不血刃,便可将他一举拿下。此乃上策。”
“军师高见!”一旁的雄壮男子也附和道,“只是广罗粮草都在屠苏城内,内外有重兵保守,我们如何能够潜进去下手?”
这男子是另一个叫做徐山的将军,此人身上有一半是广罗血统,相貌粗犷,平日里是个憨厚之人。
诸葛明道,“此事还需从长计议,免得打草惊蛇,给了对方防范之机。”
张翔旁听着,忽然问道,“军师前日说起的引蛇出洞又是何意?”
诸葛明道,“凡所谓三月修器械,三月成距堙者,六月也。谓戒为己者,忿躁不待攻具而令士卒蚁附,恐伤人之多故也。若彼城高池深,多人而少粮,外无救援,可羁縻取之,则利。法曰:其徐如林。其缓战也。”又道,“此处往昔数十里有深林,西疆毕竟我大韩土地,广罗敌军对此处地形不甚熟悉,我军可多加利用。不过若是能以粮草之急将广罗敌军一举拿下,此计不用也可。”
张翔点点头,道,“原来军师是顾虑周详,前后夹击。”
就在几人正商量着,门外有探子来报,急急忙忙的冲进来,道,“报!元帅,将军!广罗五皇子失踪一年之久,前些日子被广罗皇帝找到了!如今那五皇子已经被指派为广罗元帅,不日便带领大军前来屠苏城接应城内广罗大军!”
这可麻烦了。赵麒没想到罗轻舟的动作竟然这么快,毕竟他是刚刚暗杀了罗乔,此时应该躲好避嫌才对,怎么会这么快就暴露身份,这广罗皇帝怎么也放心让他带着援军跑到西疆……
此时众人都在等着赵麒拿主意。不过赵麒这时候也没什么主意,不论如何,这罗轻舟定然是不能留着。毕竟这罗轻舟带着大军来屠苏,必定是要取他性命的。
好一会儿,赵麒道,“本帅知道了,下去吧。”
探子退下了。
张翔道,“元帅,不如我们现在就带着将士们前去攻城,赶在广罗援军来屠苏之前将敌军一举拿下!”
沐建成摇摇头,“张将军,此举太冒险了。如果两方僵持不下,援军一到,我将士便被广罗里外夹击,如同板上鱼肉。”
张翔又道,“那要不今夜就派人潜入屠苏城,放火烧了他们粮草,趁敌军大乱来一场夜袭?”
徐山道,“倒不如我军兵分两路,一路潜伏于援军路经之处,阻住他们去路;另一路按照原来计划烧粮攻城?”
又讨论了好一会儿,赵麒一锤定音,“此事不急,广罗援军大约还有几日。沐建成,你带领一路将士潜伏于大军路径之所,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前处有地势偏高的山丘,可多加利用山上滚石之类。”
沐建成道,“末将领命!”
“徐山,你速速派人前去屠苏城内,打探粮草所在。切记稍安勿躁,待到适当时机再动手。”
“末将领命。”
“行了,天色渐晚了,都退下吧。”
“是!”
回到营帐已经是天黑,刚刚用完晚膳,底下便呈上来一封信件,说是从京城来的。赵麒打开信封,里面有厚厚一叠纸,竟然全是鬼画符。
定睛看了许久才看懂了里面少许几句话。
【爹,
您在西疆可还安好?孩儿十分挂念您。】中间一段看不清,又道,【花老板对我很好,前些日子我将陆敏接到府上住下了,舅舅说可以尽早培养感情。】
【舅舅说他在西疆荣城有几家绸庄和酒楼,你要是有什么需要可以直接去拿。】
最后是一句,【过段日子我和陆敏一起去看你。】
赵麒看的嘴角直抽,想来这些时日他不在,这赵窦连字也不练了,一个个字画得巴掌大,也不知是什么东西,几句话竟白白浪费了好几张质量优乘的宣纸!
话说,那陆敏又是谁?
赵麒贵人多忘事,竟然连他的准儿媳都给忘记了。这陆敏可不就是先前王征和他定下的给赵窦的媳妇吗!说是年纪尚小,四年之后等到赵窦成年之后再办婚事。不过赵麒不知道的是,这个陆敏明面上是个姑娘,实则却是因为身子弱从小被当做姑娘养的男孩子。
王征一心是想攀上赵府这棵大树才应了这门婚事,心想着反正逍遥侯小世子总归要三妻四妾,娶一个男媳妇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为了防止事情有变,便直接将陆敏送到丞相府,说是叫两人培养感情去了。
那陆敏年纪才十岁有余,这时候自然是看不出男女之别,况且长得娇小,又是身轻体弱,旁人还没怀疑过他的性别。陆敏年少不知事,当然也还没搞清楚自己其实是男孩子,听闻自家叔叔给他找了一个相公,除了害羞也没什么异议。
好一会儿,赵麒想起来那个陆敏的事情了,回信道。
【小豆儿,平日记得练字。西疆环境艰苦,不必来看我。
爹赵麒】
刘长卿不知道是何时出现的,坐在他身边看着那封信笑道,“非鹿你对自己儿子也是这样,小孩子年少自然是想你想的紧,谁知你难得一封信,却叫他去练字。”
赵麒不动声色地折好回信,递给一旁信差,又道,“你且好好看清楚他的字,再说这些没用的。”
刘长卿道,“你就不能顺着我一回,非要说赢我才开心!”
赵麒无奈一笑,道,“我何时说得过你了。”
刘长卿这才点点头,“这倒也是。你不如我机灵。”
“……”赵麒瞧了他一眼,想他堂堂大韩丞相,逍遥侯,镇西大元帅,还是头一次听别人说他脑子糊涂了,不够机灵。好一会儿,赵麒才道,“行了,没事就回去吧,整日待在我这儿,像什么样子,也不怕旁人说闲话。”
“你又赶我走了。”刘长卿说着就伸手抓住赵麒的手,紧紧地握在手里,“我巴不得别人说闲话,这样大家就都知道你是我的,抢也抢不走。”
“也不知道脸红。”赵麒失笑,却回握住他的手,轻轻捏了一下,道,“若是叫你爹看到了,免不了要打你一顿。”
刘长卿小心翼翼地看着他的脸色,小声道,“我爹已经知道了……”又说,“那本书还是他给我的。他已经同意我们的事情了。”
赵麒挑了挑眉,道,“我们的事情?我怎么不记得我们有什么事情。”
刘长卿望着他,小声说道,“我都是你的人了……你真的不打算对我负责吗?”
“不打算。”赵麒道。至少目前为止,不行。
刘长卿垂下头,好一会儿又说,“我家有良田百亩,家财万贯……嗯,我从小饱读诗书出口成章,如今入朝为官更是羡煞旁人。而且外人都说我长得漂亮,我又不爱使性子,平时也不做坏事,真是难得的好人。你觉得呢?”
“……”赵麒一时之间竟是无言以对,好一会儿才问,“你这是在做什么了?”
“向你数数我的好处啊,这样也许你就察觉我的好了呢。”刘长卿又道,“对了,在西疆不如京城,你要是觉得,嗯,你要是觉得憋着难受,也可以找我,多好啊!”
“你就这么想把自己嫁出去?”赵麒问。
刘长卿不乐意了,委屈地望着他,说道,“我就想把自己嫁给你。其他人我看不上。”
“我有什么好的,不过凡夫俗子罢了。”赵麒道,“有这些功夫你不如再想想正事。”
两人正说着,外面又来人通报,说是有人求见元帅。
赵麒又伸手拍了拍刘长卿的手背,柔声道,“行了,快回去吧。”
“嗯,那我明日再来找你。”说着便凑上前去要亲他,谁知赵麒先一步反应过来,手掌按在他的额头上将他推出去老远,“快滚吧。”
偷袭不成,刘长卿长叹了一口气,失落的地起身走了出去。一出帐营便看见一个二十出头的少年郎候在外面,一双眸子直直地盯着里面,几乎望眼欲穿。刘长卿倒是见过一次这个青年,也听过好几次,不过,这个赵鹿大半夜的求见元帅干什么……
刘长卿没多想,他的军师营帐就在赵麒的旁边,离得近,几步就走到了。刘长卿一进屋,就心想那个赵鹿找过好几次赵麒,也不知所为何事。看那赵鹿相貌倒是俊秀,该不会……
该不会是看上了非鹿,要勾引他吧?
刘长卿越想越觉得就是这回事,一时间又坐不住,连忙起身就跑了出去。结果一进元帅营帐,就看见那赵鹿抱着赵麒不肯撒手,这场景叫刘长卿脑袋一懵,当时就愣住了。
赵麒没想到刘长卿还能回来,一个赵鹿就够他头疼的,又来了这么一出。赵麒冷冷地掰开赵鹿的手臂,道,“滚出去,莫叫本帅再发火。”
赵鹿好不容易见到了哥哥,哪里肯放手,这些日子的委屈全都冲上心头,哽咽道,“我不放。”
刘长卿反应过来,快速走过去拉开赵鹿反手就在他脸上甩了一巴掌,冷声道,“放肆!竟敢对元帅动手动脚,可知是死罪!”
赵鹿被打得一愣,好一会儿才捂住脸,扭头想去叫哥哥,却见赵麒面如寒霜,脸上哪有丁点心疼他的意思。赵鹿无助地颤了一下,垂着头低声说道,“元帅息怒……”
“好大的胆子!”刘长卿道,“元帅岂是尔等可以觊觎的!趁早收回这些龌龊心思,下次再叫本官瞧见了,定要摘了你的脑袋!”又朝赵麒说道,“下官来迟,险些叫元帅受了惊,实在罪该万死!这赵鹿胆大包天,请元帅下令处置!”
刘长卿心想,如果赵麒不打他一顿,说明对赵鹿还是宽容的,这对他可不是什么好消息……刚刚出来一个张翔搅和,这时候又来了一个赵鹿,真是烦不胜烦。看来,这个赵鹿也要给他点颜色瞧瞧。
“行了,都下去了。”赵麒瞧了两人一眼,淡淡说道,“今日便算了,再有下次,定要军法处置。”
赵鹿抬起头望着他,心想着哥哥到底还是不舍得处置他的……脸上火辣辣地疼,恐怕是肿了。也不知这个刘长卿为何忽然发了这么大的火。赵鹿收拾了一下心情,道,“多谢元帅,属下先行告退。”
赵鹿一走,刘长卿便委屈地看着赵麒,“非鹿,你……”
话还没说完,却见赵麒伸手捏住他的下巴,冷声道,“刘长卿,我知道你心中所想。不过,你要是私底下找这赵鹿的麻烦,也休怪我对你无情。”
刘长卿一愣,不由得瞪大双眼,似乎是不可置信。他心里当然知道赵麒不喜欢他,可是赵麒对他平日里纵容惯了,还是第一次对他出言警告,就为了那个赵鹿……
“我知道了。”刘长卿回答着,心口针扎似的,密密麻麻的酸疼,咬着嘴唇强忍泪意,又道,“你喜欢他,我不会寻他麻烦的。”早就说过了,你的身边有其他人也无所谓……可是,为什么,这么难受呢……
赵麒面上说着不认赵鹿,心底里却始终割舍不下。在他眼里,赵鹿混账,他自己当然可以尽情的惩戒,却还是不愿意旁人对他有丝毫不妥。刚才看见刘长卿打的那一巴掌,倘若是旁人,定要剁了手丢进河里。不过,因为是刘长卿,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随他去了。
赵麒觉得自己言语说得太过了,其实本意倒也不是威胁或是警告……大概是平日里对刘长卿冷嘲热讽惯了,以为他不会介意,谁知他看起来这么可怜,眸子里全是水汽,又倔强地不肯掉眼泪。
“行了,别哭了。”赵麒觉得有些心疼,连忙伸手揉揉他的头发,柔声道,“我说错了,你想怎样就怎样吧。”又道,“我不喜欢他,快别哭了。”
原来,赵麒软硬不吃,就是看不得身边的人受一丁点委屈。
只见刘长卿垂着头,伸手揉了揉眼睛,闷声道,“我也错了,我把以前说过的话收回来。”
赵麒一愣,好一会儿才问,“什么话?”
“你的身边有其他人我也不介意。”刘长卿道,“这句话我收回来。”
“……”赵麒勾起唇,好一会儿才点头,道,“随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