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将军,怎么好似心不在焉?”
傍晚,几个将军在一起商讨计策,却见张翔似乎是恹恹的。刘长卿便抓住机会,正想找他的茬来着,既然自己送上来,他又何必客气,“张将军莫不是觉得军师的计策不好?还是另有妙计?”
张翔回过神来,连忙道,“监军大人误会了,军师的计策自然是妙。只是……只是末将身边的下属赵鹿这几日似乎是病了,茶饭不思,眼看着消瘦,也不知是怎么了。末将未免有些担心……”
赵鹿?刘长卿疑惑地皱了皱眉头,道,“军中不是有军医么,一会儿遣人去瞧瞧。”
张翔道,“军医已经瞧过了,说是心事积郁,需要心药医才行。末将也不知他是怎么了。”
却是赵麒忽然开口道,“不过是个奴才罢了,何必娇生惯养着。既然是茶饭不思,自然是还没饿着。省下来的饭菜留给将士们也好,传令下去,既然不想吃,就饿上三天吧。”
张翔一呆,还要再说话,就听刘长卿附和道,“元帅英明。”
沐建成虽然与张翔赵鹿关系不错,不过也觉得那赵鹿未免太矫情了一些,战场军营岂是儿戏!于是也跟着附和道,“元帅言之有理。张将军,如今大战在即,咱们没那些闲工夫管这些多事的。”
诸葛明原来还在说自己计划,被这一档子事打断了,未免有些不满,也跟着说道,“军营重地,岂是谈论闲事的地方。张将军虽然体恤下人,但也未免太过轻浮。”
其实说起来,张翔是先皇钦点的平西大将军,官职自然在诸葛明之上,不过他自知理亏,而且平日里和下面的将士们同吃同住是粗糙惯了,也搞不清楚这些官场之事。如今一听诸葛明的话,便朝着众人表示歉意,道,“唉,我在这西疆都好多年了,粗人一个,大家都别介意。”
赵麒道,“在位而不思其职,张将军往后注意些言行举止吧,免得将士们言语。”
“是,末将明白了。”张翔无奈地说着。心想这赵麒当真是铁石心肠,听说赵鹿不吃不喝连个反应也没有,难道是真的不打算认弟弟了?可是赵鹿毕竟是他唯一亲人,难道真的要如何狠心吗?
张翔心中叹了一口气,这狠心,岂止是对赵鹿狠心。那赵麒,对自己也未免太狠心了!唯一一个弟弟,明明是心疼着,却不肯低下骄傲的尊严,连叫一声弟弟也不肯。张翔并非是家中独子,他上面还有一个姐姐和一个哥哥,不过都不是一母所出。大姐嫁为人妇来往少了,二哥张元从小与他与他关系一般,如今他守在西疆,来往更少,也没什么亲情可言。
几人又讨论了一会儿,诸葛明细致地讲了一下自己的计划,又讲了自己研究多时给将士们准备的一套阵法。众人听得清楚明白,直直称赞这诸葛明神机妙算足智多谋。
“既然大家都明白了,今日便到这里吧。”赵麒挥手示意他们先退下,又道,“且回去用晚膳吧。”
“是,末将告退。”“属下告退。”
赵麒点点头,也跟着走出去打算回到自己营帐。刘长卿与他同路,便紧紧地跟着他身侧,若不是旁边有人,真想抱着他的胳膊甜甜蜜蜜地回去。
“元帅请留步。”
赵麒回头,便看见张翔走了过来,目光诚恳,“元帅,不瞒元帅,末将属下赵鹿想见您一面。”
这张翔还是不死心,对赵鹿倒也算是真心实意。
赵麒看了他一眼,淡淡说道,“想见本帅的人多了,本帅军事缠身,哪有功夫去管这些琐事。”说着就朝刘长卿说道,“长卿,回去吧。”
“嗯。”刘长卿弯起眼睛朝他一笑,连忙应下了。
张翔看着两人的背影,心中无奈至极,这赵麒竟然是铁了心不见赵鹿了。这可怎么办?
回去的时候,赵鹿正坐在椅子上望眼欲穿,一见他进门就问,“怎么样,哥哥愿意见我了吗?”
张翔摇摇头,叹了口气,道,“元帅事情太多,说是没空过来。小鹿,你不用担心,元帅只是还在气头上,再等些日子吧。”
赵鹿垂着头,道,“你不用安慰我了,我都明白。在哥哥心里,赵麟已经死了。赵鹿是个不相干的人,自然是看也不会再看一眼的……”
张翔一听他语气失落,连忙走过去揉揉他的头发,安慰道,“再试试吧,别灰心。”
“嗯,谢谢你。让你费心了。”
“没事。”
再说刘长卿,回了帐营却不愿意进去,直道,“还早着呢,一起用晚膳,再聊聊天吧。”
赵麒道,“又有什么可聊的?”
刘长卿抱住他的手臂,软磨硬泡,“非鹿,我们都已经到这步田地了,应该就像新婚夫妻似的如胶似漆才对,怎么你还是这么烦我?”又道,“大约是你我交流太少了,要不今晚我住你那儿,可好?”
“吃完再说吧。”赵麒瞧了他一眼,随即转身回了自己的元帅营帐。刘长卿见状连忙跟上去,小声提议,“一起吃吧。”见赵麒没再说话,便连忙笑着跟了进去。
“你们先下去吧,晚膳一会儿再传。”
刘长卿一进去便听见赵麒叫帐内侍从全部退了出去,便奇怪地问,“非鹿,这是怎么了,晚膳不用了?”话音未落,却见赵麒不知何时已经站到他面前,近得仿佛能闻见他的鼻息。刘长卿心中咯噔一跳,顿时没了主意,“非,非鹿……”
“现在知道怕了,”赵麒伸手揽住他的腰身,将他带到自己怀中,轻笑道,“刚才不是还妙语连珠巧舌如簧?”要说这刘长卿还真是面薄得紧,禁不住调戏。
刘长卿被他抱在怀里,先是发愣,好一会儿反应过来便红了脸,支吾不清,“我,我说的都是心里话……”
赵麒一笑,说实话,刘长卿虽然面薄,这直心眼的性子倒是挺随他的心意……
“长卿,”赵麒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低声道,“你是唯一待我推心置腹之人,只是,倘若你要的是一生一世一双人,我做不到。你我皆是朝廷命官,我不能娶你,或许在外连陌生人也不过如此。于私,我也不能保证我的身边只有你一人,你应该知道我有一个过世的夫人,往后若是续弦也未可知,届时,你是什么身份?”
刘长卿听着,虽然觉得赵麒是为了他好,难免还是觉得委屈,鼻子直直泛酸,说不清究竟是什么心思。
许久,刘长卿才闷声说道,“我知道了,你就是嫌我烦,你就是不喜欢我……”
赵麒心中无奈,这刘长卿怎么就拎不清了。要是真的嫌他烦,直接拎出去便行了,说这些做什么。正要叹气,却觉得肩上一阵湿热,那刘长卿将下巴搁在他的肩上,竟是哭了。说起来,这刘长卿虽然性子软了一些,却倔强得要命,这还是头一次在赵麒面前掉眼泪。
“长卿……”赵麒也跟着落寞了起来。如果这个刘长卿对他别有所图心思不正,他自然是可以冷着脸将他丢出去。只是想起来上一辈子,自己对韩臻推心置腹,却落得凄惨下场,未免有些黯然神伤,对刘长卿也下不去手了。
“非鹿,你为什么不喜欢我?”刘长卿的声音听起来还是平静的,全然听不出是在落泪,他问,“我哪里做的不好?你喜欢什么样子的,我全都可以改。你不娶我也没关系,不告诉其他人也没关系,就算,就算身边有其他人,我也不介意……只要你对我好就行了。”
好一会儿,赵麒才低声道,“长卿,何以深情至此。”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情深。若使人所为,何苦,何苦单相思。”刘长卿念了一段诗,又道,“我也是现在才知,情之所至,别说献上全部心思,叫我去死也是心甘情愿。”
赵麒愣了好一会儿,却没再说话了。
大约是心中忧郁,晚膳刘长卿没吃一点儿就饱了。想来也是,人也不是神仙,哪能总是想得开,这刘长卿被赵麒折腾了这么长时间也不急不恼,现在伤心一会儿也是正常的。赵麒见他一副恹恹的模样,也是无能为力,便叫他快些回去休息。
谁知这刘长卿失落更甚了,委屈地望着他,道,“非鹿,先前不是说好了让我在这儿住一宿陪你说说话么,你又赶我走。”
赵麒好一会儿才道,“行了,住下吧。”
“嗯。”刘长卿点点头,又道,“要是早知道撒娇这么有用,早就用了。只是没想到非鹿看起来严肃,却是爱吃这一套。看来往后也应该时常使些苦肉计之类。”
“……”赵麒抚了抚额头,再一看刘长卿,哪里还有先前一丝忧郁的影子,分明是活蹦乱跳的,一点儿事也没有!他赵麒为人为官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被人演戏完全蒙混过去,不由得皱了皱眉头,冷道,“好大的胆子,竟是演戏骗我?”
“要是你不关心则乱,怎么会被我骗过去!”刘长卿说着就直接脱下外衣,钻进了被子,又朝他一笑,道,“我这才知道,非鹿面上说着不喜欢我,心里还是关心我的。口是心非,背向异辞。阳奉阴违,表里不一。两面三刀,阴险狡诈……”
越说越不是味,刘长卿还要再说,赵麒却斜睨了他一眼,淡淡说道,“快闭嘴吧。”
刘长卿这才翻了个身,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又扭头朝他说道,“晚饭没吃,饿了。”
“……”赵麒心想着他是活该,口上却说道,“桌上还留了些茶点。”
“心口不一,还说不喜欢我……定是面子挂不住才不肯说。”刘长卿爬起来,也不穿上外衣,邋遢地就坐到桌子前吃茶点。
赵麒心想,这刘长卿是何时变得这样放肆的?怎么记得以往都是玉面书生翩翩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