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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宫闹鬼】
连可欣的病辗转反复五天才算好利索。
底下那位垂头坐着,手里拢了个手炉,巴掌大的小脸陷在雪白柔软的狐茸里,眼下有一层不大明显的乌青,颊上的两抹胭脂也遮不去她脸色的苍白,真真是一副大病初愈的模样。
“瞧妹妹这小脸,看的真真是让人心疼。”纪诗云视线在萧君雅身上一带,旋即稳稳落在对面连可欣身上。
目光怜悯,话语温和充满关切,纪诗云又道:“本宫瞧着妹妹像是没好利索,这大冷的天还来请安,就怕妹妹身子受不住。”
连可欣抿了抿唇角见白的樱唇,手抚着手炉上雕刻的花纹纹路,面上笑意谦恭,垂着眼帘,道:“妹妹多谢姐姐关心,如今身子已好利索,怎敢再耽搁下请安。”声音细中带柔,恭恭敬敬。
这话说的像是畏惧皇后的威仪,好似她病了这些日子不来请安犯了多大忌讳似的。唯今这宫里,除了一个孙芳仪还向着连可欣外,其余人皆不待见她。
“呦,皇后娘娘一向大度仁明,怎么连顺仪这话说的……”任淑仪噤声,微摇了摇头,颇是意义不明的轻笑了声,看着连可欣的眼神满满的刺。
“自入冬以来,连顺仪身子骨便一直不好,要好好养才是,可别像德妃似的,落了病根。”说这话是正是近些日子来嗓子有所好转的赵妃,虽然声音不复以前婉转动听,但好歹轻柔细腻,着实还算恢复的不错,于赵妃而言,被毁的嗓子能恢复成现在这般她亦是无所求了。
“苦了德妃姐姐了。”一侧叶贵嫔微叹息。德妃如今在长乐宫一步不出,听说是小产时落了病根,整个冬天都要好好调养。
凡是涉及连可欣,总能让这些平日里斗来斗去的女人站到一条线上去。叶贵嫔话落,其余不管是挑衅还是假作关心的话语一一从别的口中说出。
连可欣也只微微笑着,面不改色,有时恭敬的回人一句,有时就只坐那儿只笑不语。
逞一时口舌之快,人人都会,就算没什么实际效果,该说的还是要说。
眼见着众人说的差不多了,一直静坐不语的萧君雅这才默默一笑,清浅温和的声音徐徐响起,“连顺仪将将大病初愈,以后有的是时间叙话,你们也别急于这一时半刻儿的。”
底下人听了,纷纷敛了面上表情,一两个听出皇后话里意思的,心里笑的甚欢。
连可欣低着头,帕子捂了嘴,咳嗽了几声,就听上头那道声音再度响起,不同的是这回里隐隐带了一股压迫气氛,“如今天儿冷,你又方大病初愈,本宫也不忍心让你这一来二去的,万一落了病根该如何是好。”她一顿,“不如这样吧,本宫给你个恩典,以后的请安,你便免了。”
连可欣一愣,旋即抬头看向上座的人,只见那人抬手抚了抚垂在耳边的流苏,随即端起手边的茶盏轻呷一口,与坐在右下首在的纪诗云说笑了几句。
“娘娘……”连可欣咬唇,把手炉搁到一旁案几上,她站起身来,朝着萧君雅矮身作福,说:“臣妾多谢娘娘恩典,只臣妾身子确已大好,岂能接这恩典,望娘娘收回。”
“连顺仪,娘娘体恤你身子弱,怕你受不了这天寒地冻的,你好好接着就是了,这般推脱,实在是你的不对了。”容修仪半侧在椅上,姿态闲散,微微笑道。
“容修仪言之有理,你若是怕在皇上那儿过不去,本宫代你说就是。”萧君雅端然笑着,双目直直的看着连可欣,并没有以势压人,反而温和可亲。
连可欣嘴唇翕动,到底咬唇说道:“臣妾多谢娘娘体恤。”
纪诗云掩唇轻笑,“这便对了。”
底下诸妃闻言,皆是连连附和,恭维起皇后贤明大度。无人看见连可欣微垂的脸上已是冷意一片,寡不敌众,大概,就是这么一回事吧。
没人想在每天的时候见着连可欣糟了自己一天的心情,故而,她能不来,诸妃心里面都是极为乐意的。
底下人又无关紧要的说笑了会儿,萧君雅便让人散了。纪诗云却是有事留了下来,待人都走了,这才第一次向萧君雅提起夏薇欣的事情。
“香灰我差人送出了宫验,前些日子才刚刚得到结果,那香里,参了一味麝香。”全京城最好的调香师前些日子才归京,生生让纪诗云等了这么些日子才把香灰送过去给她验,不为别的,那调香师与纪家关系匪浅,纪诗云对她也要敬三分,那人外出,别人只有等的份,而且只有将香灰交给她才最放心。
“麝香?”萧君雅疑惑蹙眉,这麝香有孕之人闻不得,参了麝香的迷香,这真是耐人寻味了。
“没错,麝香。我初时还怀疑夏薇欣是不是有孕了,直到召来那日里的两个御医,才知道,夏薇欣根本没有怀孕,所以这麝香为何参在了迷香里,娘娘不觉得奇怪吗?”纪诗云唇角笑意幽深,分明是已经猜到其中缘由。
彼时夏薇欣已死,若她已有身孕却自裁而亡,这少不了又要是个麻烦事,两个御医若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把此事隐瞒了去,那也是极有可能的,反正夏薇欣是罪臣之女,有两个御医验尸于她而言也是天大的恩惠。
是以,纪诗云在知道这香里面有麝香那时才会召来那两个御医问详情。
“妹妹不妨直说。”萧君雅沉了声音,看着纪诗云。
纪诗云蓄了笑意,并不急着开口,反而问道:“以娘娘看来,这个宫里,谁最有可能害她?”
“本宫不喜别人卖关子。”萧君雅唇角笑出一个极为和熙的弧度,说出口的话却是凉凉的颇具威仪。
纪诗云脸上笑意停滞,极快的便冷了脸面下去,她不轻不重的哼了一声,眼波微转,移开视线,说:“容修仪。”
萧君雅不动声色的勾了勾唇角,又听纪诗云声音轻蔑的说道:“她是娘娘宫里出去的,看来娘娘身边养了不少毒瘤啊。”
“你为何这么断定就是她?”
纪诗云一挑黛眉,并未说话,只是四顾一看,指着搁在横柜上的一物说:“这个是前些日子容修仪送给你的吧。”
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萧君雅瞧见前些日子容修仪给她的一盒熏香,“容修仪存的什么心思,这个熏香说不定就能告诉娘娘。”纪诗云神色傲然,唇角笑意幽深。
“娘娘也不必怀疑我,你我既是合作关系,我定不会欺你,若娘娘不放心,不妨让青竹跟我一段时间。”纪诗云拨了拨衣摆上嵌着的一颗珠子,“娘娘也忍了容笑许久了吧,此番,说不定就是个机会。”
萧君雅望着那盒熏香冷笑,“妹妹只管拿了就是,我信你。”她眼眸轻转,又说:“容笑只是个小角色,勿要忘了连可欣。”
纪诗云神色微正,凝着萧君雅笑,“娘娘自有办法,到时候臣妾只管在旁边演演戏就是了。”
“趁热打铁,总要除几个眼中钉才是。”纪诗云笑语晏晏,“娘娘您说呢?”
这是在问萧君雅心里不待见谁,心里瞬间过去了几个念头,“本宫怎么说也算是个帮凶,你若要做什么,只管放开了做便是。”她一顿,抬眼看纪诗云,语气薄凉,“勿要忘了,你我是一根线上的蚂蚱。”
纪诗云脸上笑容一滞,旋即笑靥如花,“臣妾省的。”颇有几分咬牙切齿的意味。
若不是因为连可欣那个小贱人,她犯得着自低身份来找萧君雅合作吗!“娘娘也要多加注意才是。”纪诗云徐徐起身,唤来香菱,指了指横柜上的熏香,吩咐她收了。
“最多不过三天,即可得出结论,娘娘先等上一等吧。”
“南婉仪那儿还需小心着,臣妾叨扰娘娘多时,先行告退了。”纪诗云瞧着萧君雅面上的浅笑,眸里闪过一丝冷意,旋即收敛了,神色平静。
萧君雅自然不会多留她,差春分将人送了出去。
殿外候着的如意步入内殿,瞧见殿里人面色淡漠,上前几步,弯腰凑到萧君雅耳边低语几句,萧君雅点头应下,便让如意出去了。
直到殿里没人了,萧君雅才将视线落到了右侧靠墙的横案上摆放着的紫金香炉上,此时,熏香还未燃上。
傍晚时分,阖宫沐浴在一片灯海中,春分搓着手从殿外进来,瞅见秋萱正关着窗子,当即便走过去,低声道:“这么冷的天,你开什么窗子,殿里暖气都散了!”
秋萱讪讪一笑,说:“姑姑教诲的是。奴婢进殿时瞧见天色像是要下雪似的,这不一时没忍住就开窗想看看。”
“以后做事考虑周全一点,咱们做下人的冻着就冻着了,万一冷了娘娘,你有几个脑袋可掉?”春分声音压低,神色严肃。
“姑姑教训的是,奴婢记下了。”秋萱做了个福,规规矩矩。
春分好生交代了秋萱几句,这才进了内殿,撩开垂幔后,扑鼻而来的便是荼芜香的香气,浓而不重,沁人心碑。但春分的脸却拉了下来,殿里那人歪在软榻上翻看着书卷,安安静静。
“娘娘。”春分走过去唤了一声,看了一眼紫金香炉,袅袅烟雾从三个炉嘴从溢出,升腾之半空。
“娘娘,这香您打算闻几日?”春分不自觉就将声音压重了,那神情,活像是看自家不听话的妹妹一般,让她头疼,让她担心。
萧君雅翻了一页书,说:“闻到让皇上记住为止。”
“那需多久!”春分心急。
“这就要看纪诗云的了。”萧君雅笑笑,抬头看向春分,瞧她眉心打结的模样,唇角绽出一抹微笑,“稍安勿躁,本宫自有分寸。”
春分张了张嘴,颇为无奈,却听皇后吩咐道:“对了,太后今儿赏下来一些补品,本宫用不着,你告诉青竹一声,给陈嫔送去。”
“陈嫔陈嫔,娘娘满脑子净想着陈嫔了,您也不为自己想想。”春分小声嘀咕,心想陈嫔那儿的补品还少么,还要送!
抱怨归抱怨,春分接了吩咐后随后便转身离开了。秋萱正打开垂幔,好让手端茶水如意进去,正好春分从里面出来,如意便让她先过了。
“娘娘那儿你劝着点。”春分在如意身侧一顿,道了一句话。
如意颔首“嗯”了一声,自晓得春分话为何意。
将花茶搁到软榻边上的小案上,如意转头去看香炉,却听见皇后一声轻笑,“你怎地也和春分似的,没事就喜欢往那儿看。”
闻言,如意眉头就蹙了起来,沉着声音,道:“奴婢们也只是担心娘娘的身子。”
萧君雅端起茶盏,抿了一口茶水,笑的沉定,“本宫从来不做没有把握的事。”
“交代你的事,可都办妥了。”将茶盏搁下,萧君雅抬了一下眼,悠然问道。
“回娘娘,已办妥。”如意恭敬回道。
萧君雅“嗯”了声,歪在榻上意态闲闲的翻看书卷,如意嗅了嗅殿里的香味,一声不吭的走到横案那把香炉拿起来,边往外走边说:“奴婢拿它去熏熏外殿吧。”
萧君雅不做声,只是侧脸略有深意的茸湃缫獗秤翱础
此时,欣和宫侧殿,南婉仪刚用完一小碗金丝燕窝,拿着丝帕细细拭擦着唇角,“也不知怎么回事,最近愈发喜欢吃甜的了。”这金丝燕窝,甜得发腻,是她以往碰都不碰一下的,可如今每天都要吃上那么一小碗。
“喜甜,说明主子肚子里的小皇子讨人喜,将来龙凤之姿,必成大业。”夏诺笑眯眯的在旁说道,“奴婢家乡那边一直流传着一个说法,泡在蜜糖罐里的孩子都是无忧无虑的。”
“呵呵,夏诺就你嘴甜。”南婉仪手抚在肚子上,一脸的满足,方才夏诺话听在她耳朵里极为受用。几月养尊处优的生活,足把南婉仪养的丰腴许多,面色红润,似罩了一层珠光,浑身上下透着股金贵气息。
夏诺脸上快笑成了一朵花,讨好主子这事,她已经做的得手应心。
南婉仪百般无聊的折好了丝帕,与夏诺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夏诺舌灿生花,直把南婉仪说的笑语连连。
外出去长熙宫领东西的灵儿接过杜庆手里抱着的几样补品,笑盈盈的说道:“有劳杜公公跑一趟了,这天儿冷,你也快回吧。”
杜庆笑容饱满,眼睛笑的眯成一条线,嘴里喝出白气来,嘿嘿笑道:“灵儿姑娘那儿的话,这都是应该的,你也快些进去吧。”
灵儿笑着对杜庆点了点头,转身进了欣和宫,杜庆一边搓着手一边见人进去了这才转身离开。
守在外面的宫女见着灵儿相互招呼了一句,灵儿脸冻的发僵,唇角都快维持在了一个弧度,她朝着丹珍笑道:“麻烦丹珍向立风姑姑说一声,婉贵妃赏了我家主子一些补品,麻烦她开一下库房的门。”
丹珍颔首,说:“你等一下,我进去找找姑姑。”
灵儿道了谢,看着丹珍离开,后又和另一个宫女闲聊起来。
不消片刻,立风便跟着丹珍出来,“灵儿姑娘随我过来。”
灵儿朝丹珍道了谢,又朝立风欠了欠身子,“有劳姑姑了。”
立风只付之一笑,领了灵儿朝库房而去。
立风是颜昭容身边宫侍,掌管欣和宫库房事宜,虽不是近身侍候的,但很得颜昭容重用,在欣和宫地位不比两个御待大宫女差,是以,欣和宫里宫人对立风都极为尊敬。像灵儿这种随着南婉仪搬来的宫人,更是对立风十分尊敬。
库房里的灯掌上,灵儿手脚麻利的将东西归整好放到该放的地方,又朝立风好生道了谢,将灯熄了,俩人一起出了库房。
立风手里提着宫灯,并不多话。
本来一切都好,灵儿原本跟在立风后面低头紧了紧衣襟,突地眼前一暗,竟是有东西从她跟前掠了过去。灵儿看着前面走的四平八稳的立风,蹙了蹙眉,没太在意,踏着步子就要跟上去,谁料,那团黑影“嗖”的一声又从灵儿面前掠了过去,速度之快,几度让她认为是眼花了,可她知道那不是眼花。
立风依旧向前走着,灵儿却骇的原地不动,看着立风的背影也变得诡异起来。
“姑……姑姑……”灵儿吞口口水,鼻翼抽动了一下,壮着胆子唤了一声。
立风停了步子,转过身去,动作缓慢,手里宫灯光芒明明灭灭,徒增了几分诡异。
黑影再度出现在灵儿面前,速度极快的一掠而过,灵儿还未看清立风的样子,就大声尖叫了起来,“啊――血,有血!有鬼!”
惨白的月光下,深红血迹顺着立风行走的途径滴落了三四滴,虽不多,但极为明显,在月色衬托下,甚是可怖。
灵儿这一嗓子喊下去,不亚于平地惊雷,整个欣和宫都听见了。
侧殿里的南婉仪更是被惊的差点险些打翻茶盏,“灵儿?这不是灵儿的声音吗?”她朝夏诺看去,“这丫头发什么疯!”
夏诺也是被惊的一愣,诺诺说:“灵儿不是去长熙宫了吗?”
“怎么一回事?”
外面传来雪姗的怒喝,声音大的直刺刺的钻到南婉仪耳朵里,分明就是吼给她听的,“夏诺,你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