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嘲地笑了一声, 不知是在笑沈拂, 还是笑自己。
安知低头吃饭,不再做多余的事情。
沈拂用手帕擦干嘴边的汤汁,状似无意道:“银子掉了。”
安知不予理睬, 专心吃食。
楚睱:“是有碎钱在地上。”
安知一怔,刚以为沈拂是在戏耍自己, 这会儿楚睱开口, 不禁低头看了一眼,确实有钱。
纳闷沈拂何时如此好心, 弯腰下去捡钱。
同一时间,沈拂用筷子轻敲一下碗边, 街侧的乞丐抬起头,他们讨饭前也会这样敲一下碗,对这种声音十分敏感,再一看,是个穿着华贵的俊美少爷,正准备上来讨些钱, 就见对面的高大男子将碗里的肉全部夹给对方。
沈拂满意颔首, 搅拌一下,将肉夹在面里一口吞进。
安知起身时只感觉气氛有些微妙,没发现两人间的猫腻。
乞丐的视角来看,三人一个比一个怪异,打消了过去的念头。
沈拂面色如常,用脚勾了一下楚睱的脚腕, 后者脸微微泛红,身体有些僵直的坐在那里。
又一次伸腿过去,不小心蹭到了安知,皱眉道:“踢我做什么?”
沈拂笑着道歉:“无心之失。”
一顿饭吃得食难下咽。
沈拂剩下半碗汤,再没有动筷,余光瞧见街尾站着一个俏丽姑娘,正心急如焚地等待,过了一会儿,穿着花枝招展的女子从药铺出来,冲姑娘摇头,那姑娘顿时红了眼眶。
“好像是媒婆牵姻缘失败。”沈拂摇头:“那姑娘还不知道自己看上眼的其实也是个女子。”
楚睱对这种事情不感兴趣,起身去结账。
安知和沈拂单独坐在一起,省去了惺惺作态。
“她沉溺于游戏正是因为不想结婚。”
沈拂抬起头,生起些兴趣,听他说下去。
安知缓缓道:“事业,学业,她几乎都已经达到常人艳羡的地步,原来她对马柏利有几分好感,得知对方是个花花公子这份心思也就淡了。”
沈拂:“仅此而已?”
安知:“不少年轻人的通病,恐婚。”
沈拂嗤笑一声:“就因为这个原因不想出去?”
安知朝后坐了坐,眯着眼看他:“有时候我会觉得你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沈拂心中一动,面色如常说了‘好笑’二字。
安知淡淡道:“生活在这世上的人,无一不在为工作和家庭发愁,但你从来没有过这种隐忧。”
沈拂仰着面想了想:“矛盾点在哪里?”
安知:“家庭压力。”
沈拂没有家庭,感受不到。
这时,有可能和他组成家庭的人正付完钱走来,瞥了眼沈拂,对安知道:“要不要再吃一碗?”
安知摇头起身。
沈拂摆手,表示饱了。
楚睱:“老板说为了迎接即将到来的赏花节,晚上会有百姓去放河灯,在湖中欣赏会很壮观。”
沈拂接过他的话,慷慨道:“晚上我包船,请二位看。”
安知眼皮一跳:“不必。”
楚睱用一种略带警觉的目光看他:“上次离开前你不是说想看河灯?”
安知补救道:“我是想看,但不想三个人看。”
沈拂:“我出手自然是要那最气派的船,届时你二人在船头,我在船尾,互不干扰。”
安知注视他许久,转而对楚睱道:“城主一腔美意,不好辜负。”
楚睱少有的勾起唇角:“你喜欢最重要。”
……
夜色下的城池处处灯火阑珊,街道上涌现出许多小贩,五彩斑斓的花灯铺成一片海洋,天空大放烟花,营造出像是过年一样的喜庆气氛。
沈拂走在拥挤的人群中,险些看花了眼。
在这一个特殊的时刻,仔细观察,很容易区别出玩家和npc,玩家脸上的表情格外鲜活,那是人对于美好事物的本能反应。
顺着人潮,在推搡下来到河边。
沈拂一早便动用职务之便,订了一艘大船。
原本是花船,老鸨临时租借使用,只留下船夫和伺候的婢女,船上布置的张灯结彩。
“是不是很美?”
安知的声音轻柔无比,借助风吹到沈拂耳边。
沈拂:“可惜是假的。”
安知:“一床被子可以带给人温暖,数据同样可以,二者有什么不同?”
留下这句话,背过身走到船头和楚睱并肩而立,欣赏远处飘过来的河灯。
楚睱忽然道:“要放河灯么?”
安知点头。
正在划船的船夫听后道:“船舱里就有。”
楚睱背对着安知,目光凝视沈拂,唇瓣动了动……还有没有想买的?
沈拂摇头。
再贵重也不能带出去,上手图个喜欢罢了。
楚睱朝前走了两步,忽然回头叫了声安知的名字。
条件反射抬眼看他,安知面色一变。
沈拂站在原地眺望远处风景,完全没有理会这一幕。
过长的睫毛垂下,安知目光忽明忽暗,“你早就知道?”
他反应极快,回想一路,有很多怪异之处。
楚睱:“识破一个人的手段很多,何况你的漏洞不少。”
安知瞄见沈拂腰上鼓囊囊的钱袋:“看破不说破,你们可真是绝配。”
一盏盏河灯从船的周围飘过,闪烁着微弱的光芒,普通的湖泊在光芒照耀下,宛若银河。
沈拂由衷道:“你创造了一个很好的世界。”
突如其来的赞美让安知生出一种怪异的感觉。
“但人生来自由,他们有选择去留的权利。”
安知扶着栏杆,注视岸边拥挤的人潮:“你又懂什么”
沈拂没有做无用的议论,“通道在哪里?”
烟花一朵朵在夜空中炸开,安知左手食指突然有些发亮,一枚银色的指环凭空出现:“所谓的通道,说穿了就是一种权限。”
沈拂多看了几眼,尔后道:“十分巧妙的设计。”
安知的动作微微迟疑一瞬,最终还是取了下来:“伸手。”
沈拂依言将手伸出去。
这部游戏几乎投注了他所有的心血,移交权限的一刹那,安知只觉内心刺痛异常,这种痛,仿佛都渗入骨骼当中。
手指无力垂下,安知面色一变,方才那一瞬间的刺痛好像并非是他的错觉。
不知何时移动到他身旁的楚睱冷声道:“抱歉,没忍住。”
安知望着脱臼的手,身上开始散发一种阴郁的气息:“你在做什么?”
楚睱提醒道:“你不该占他便宜。”
漫天烟火下,沈拂眼含笑意,安知低头沉默,那一瞬间就像是交换戒指的情侣,楚睱没有拔刀已经用了很大的耐力。
戒指紧紧攥在完好的那只手中,几乎要被捏变形,安知沉着脸一字一顿道:“移交需要我的授权,必须给他亲自戴上。”
楚睱帮忙将骨头接上,眉梢聚拢,“东西给我,不要碰他。”
安知断然拒绝:“赢我的人是沈拂。”
接下来的时间楚睱全程黑脸,安知原本的几分不舍在看清他的表情后,忽然生出一种莫名的快意,有意将这个时间延长。
等到戒指完全套拢,沈拂举起手,月色下可以看见上面有细小的纹路,闭眼就能感受到所有的游戏数据。
安知的头发被风吹乱,耀眼的火光投映在双目中,丝毫看不出失败者的沮丧:“如果你想,可以清除所有数据,《归元》便会就此消亡。”
沈拂:“数据清除后会发生什么?”
安知似乎对他没有直接行动表露出遗憾:“除了我和将你赶出来的药铺掌柜,其余玩家会被强制退出游戏。”
他们将自己的意识融入游戏,某种意义上可以说已经和游戏融为一体。
安知的口吻生动起来:“牺牲她一个,你就可以将我送入地狱,何乐而不为?”
沉默一会儿,沈拂一声不响掠过他,朝前走了一段距离,让船夫靠岸。
回过身看了楚睱一眼,点了下头,后者会意,和他下船离开。
安知看着他的背影,忽然叹了一声气,说不清其中的情绪是什么,仿佛包含一切,又似什么也没有。
明月高悬,即将步入深夜,街道上的人渐渐少了许多。
沈拂买了盏花灯,提着照路:“是不是很不甘心就这么放走他?”
楚睱摇头,虽然他对游戏了解不深,但也能猜到贸然将意识放进虚拟的世界,需要付出不小的代价。
沈拂微笑颔首:“绝大多数人生就像是我手上的花灯,外面有保护层,一点点燃烧殆尽。极少数才会选择做烟花,辉煌之后迅速坠落。”
在游戏中持续时间越久,现实中安知的大脑负荷便越重,总有到达临界点的时候。
到那时,自有因果相报。
微风撩起宽大的衣袖,所谓良辰美景不外如是。
路过一个小摊,楚睱突然停下脚步,像是下定了决心,说出一句不相干的话:“我找算命的算过。”
沈拂奇怪地看着他。
楚睱:“说我们八字很合。”
沈拂将目光转向一旁,摇了摇头,只顾欣赏火树银花,没放在心上。
谁料出了游戏舱,楚睱语气前所未有的认真,“不是玩笑。”
沈拂一怔。
楚睱:“说不上原因,看你第一眼就觉得喜欢。”
沈拂淡淡道:“两个人在一起没有想象中那般容易。”
楚睱快步走到书桌旁,拉开抽屉,里面是满满当当的符纸。
“平安符,辟邪符,护身符……”介绍完他又补充道:“遗嘱也早就立好。”
沈拂笑容渐渐凝滞。
“相信我,”楚睱近乎虔诚地注视着他:“我已经做好了所有和你在一起的准备。”
作者有话要说: 系统:这是我听过最动听的情话。
沈拂:……
感谢投喂和灌溉的小天使,感受到小妖精们的热情,所以这一章认真让楚睱做了告白,大声告诉我,有没有甜到你们,感动到你们(*╯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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