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吹一阵,凉意迎面而来,仿佛有一把薄薄的刀片刮在脸庞上的难受感,此时天还没有亮,摸黑冒着寒风,何元元跟着哥哥何生,还有江铁山、江大山几个人一起往大良镇上赶。
天气一冷的好处便是食物腐坏得没有那么快,趁着带回来的猎物还新鲜,几个人要一早去大良镇卖掉,因此也不得不黑夜里启程。
刚踏出院门,何生转过头对站在门槛的媳妇道:“外面冷,你带了儿子快进屋里罢,若是觉得困,就回床上再躺一躺。”
他说完,还伸手帮榆哥抬了抬遮掩住他眼睛的小帽子,一个不经意的动作,引得榆哥咕咕咕地裂开嘴笑起来……
怕儿子冻着,张惜花将榆哥全身上下包得不露一丝缝隙,整个人如个球般,榆哥动作时就没那么灵活。帽子挡住眼睛看不清东西,他才刚奋力地抬手要拽下帽子,无奈穿得太多使不上力气,爹爹娘亲在说话没人理会他,榆哥只好独自仰着头奋力地往上空吹泡泡,似乎吹泡泡能把帽子吹下来,张惜花是没瞧见,何生却看到了。
“我晓得了。你也快点跟上大山哥他们吧。”张惜花笑笑道。
江大山、江铁山步子迈得急,说定了出发,已经率先走出好一段距离了,何元元背着个竹篓努力跟在他们后面。
可这时,何元元突然发现自家哥哥没跟上,她立刻大声喊道:“哥哥,快点走啦,再不快点,要迟了就卖不出去了。”
打得到猎物也需要及时卖出去才行,若是过了卯时镇里那些酒楼、饭庄、屠户等估计早已经收齐一天的货,到时很可能会拒收。他们今次卖的野物中,除了雉鸡、兔子、还有两头野猪、一只狍子,并不是稀奇货。这种事儿是很有可能的。
故而,何元元才焦急呀。
何生望一眼媳妇儿子后,便转过身加快步伐。
等他们走远了,张惜花才关上院门,抱着儿子进房里。小姑说想跟着去,姑嫂两个人寅时就起床在灶房里忙活,紧赶慢赶弄出一批小吃食。弄得张惜花也的确没睡好,现下带着榆哥进了房门,帮他脱去外面罩着的衣裳,由着他在床上玩闹,自己闭了眼补眠。
入冬以来,地里的庄稼陆陆续续收完,田地中便没啥事儿可做,这也是一年中农户难得的闲暇期。何家当然也一样,何曾氏与何大栓也不复往日般早早起床,至于今早这些事情,孩子们自会处理好,何曾氏并没有盯着。
屋里静悄悄,榆哥一个人玩耍片刻,他不自不觉爬到张惜花身旁,躺得四仰八叉呼呼睡起来。
竟然睡得这般快呢。张惜花温柔地望着榆哥,又帮他盖实了被褥,自己才放心地入眠。
只睡下不到一个时辰,她穿戴整齐走出房门时,天已经大亮,清晨的田野上笼罩着一层薄雾,再远一些的景色便瞧不清楚了。真是担忧老天爷会下雨,若下雨,丈夫他们又得延迟家来。
家中只三个人,何曾氏先起床,她也不用特意弄朝食,随意烧热了一下张惜花夜里做给何生他们吃剩下的那些。大人简陋一些没所谓,还是给榆哥单独蒸了一碗蛋羹。
朝食刚吃完,何二婶约了何曾氏搓麻绳,两个人直接就在堂屋中搓起来,何二婶手上不停,突然开口道:“惜花,你有时间就去陪秀娘说说话吧,我看她总躺床上也不觉闷得慌呢。”
张惜花一愣,尔后点头道:“哎,等会我就过去一趟。”
何二婶笑眯眯道:“带了榆哥一道去。咱们榆哥去了,芳姐也要精神很多呢。”
两个小孩儿处在一块,原本不大活泼的芳姐,也会跟着榆哥活泼起来。不过张惜花很明白,自家儿子并不是喜欢芳姐而是护食。每次芳姐需要自己喂时,被榆哥瞧见了他就会表现得特别激烈,张牙舞爪嘴里嘀嘀咕咕向芳姐示威,可惜芳姐以为榆哥在跟她玩耍呢,原本安静的芳姐也会很活泼的回应。
秀娘怀这一胎怀得艰辛,吃了很多苦头,瘦得脸颊骨突出,幸而有张惜花看着,总算坐稳胎了。可秀娘还是怕有个甚意外,只敢卧床躺着。劝了好几次劝解不听,张惜花只好由得她去。
她虽然与秀娘性格不大合得来,既然二婶让自己去陪着说说话,也没啥大不了。
张惜花便抱着榆哥往二婶家去。
刚踏入院子,便听到一阵哭声。秀娘躺在床上,芸姐、芳姐也跟着睡在一旁,姐妹两个也不知是谁起的头,当中一个人哭时,另外一个人也哇哇声哭得伤心。
秀娘刚哄住芸姐,芳姐却怎么也哄不住。她烦躁地瞪着芳姐,大吼道:“哭什么哭?再哭我扔你下床!”
芸姐被娘的凶相吓住不敢动,芳姐一个无知孩童哪里懂,秀娘一骂,她哭得更厉害。惹得秀娘十分暴躁,她骂骂咧咧好一通才停住嘴。
张惜花临踏入房门时,听到秀娘的骂声,她就立时停住脚步退到院子外。一直到骂声停止后,张惜花才慢慢挪步走进去。
秀娘正在奶芳姐,看到张惜花进来时,她眼里闪过一丝尴尬之情,小声问道:“嫂子,你咋来了?”
张惜花忽略她的神色,笑道:“也是隔了好几天没帮你检查过身体了。伸了手让我瞧瞧罢。”
这事秀娘可不敢含糊,立刻很配合的伸出手。
张惜花把过脉,秀娘得知她身体没啥问题。秀娘喜笑颜开道:“这下我也放下一点心了。”
开解开解秀娘,也得她肯听劝才行。张惜花随意与她说了几句话后,就把芳姐搂过去,也给芳姐探探脉象。
秀娘提着心问:“我这丫头没事儿罢?”
秀娘现在私底下会骂骂两个闺女,尤其不喜芳姐,可并不敢明面上打骂她们,毕竟若被公公婆婆丈夫知晓,一定会吃一顿排头。
秀娘的行为,张惜花已经尽力阻止,不过到底是别人的孩子别人的家事,她也不好过多插手。现在秀娘不敢动手打,只骂骂过过嘴瘾而已,村里有太多像秀娘一般动辄骂孩子的人,这事儿太平常,张惜花也就全当没听到了。
“没多大问题。你现在没有奶了。那就多喂她吃点米糊、蛋羹吧,要记着少食多餐。”张惜花道,秀娘快要停奶了,芳姐如今多是吃米糊糊之类的食物,因此就是营养跟不上而已。
她哭闹也是由于饿的。
一想到照顾芳姐那般累,秀娘不由沉下脸,却羡慕道:“我这个是前世来讨债的,她若是像榆哥那样好带我就轻松了。”
秀娘说完,嬉笑着伸手想要去捏一把榆哥肉呼呼的脸蛋。
见此,张惜花不动声色地轻轻挪一下,秀娘的手瞬时落了空。张惜花可不敢让秀娘动手,她的手劲没个轻重。上次榆哥被她捏一下,脸上就起了一道红痕第二天才消褪呢。
可能秀娘并不是故意的,但是哪个当娘的瞧见儿子脸上的痕迹,心里不起火呢?
秀娘讪讪地笑道:“嫂子,我瞧着你身体恢复得那样好。怎么不想着赶紧再怀一个?到时候跟榆哥差不多大,两个一起带省事呢。”
张惜花抿嘴笑道:“等榆哥再大一些罢。至少等他周岁了,他能离了我的身。我想着那样才轻松点。”
榆哥虽然现在脾气好,不认生,家里谁都可以带,可是一到了夜晚还是要找娘亲,没有娘亲在旁边,他是不肯老实睡觉的。
夫妻俩私下相处时,何生偶尔说过几句要赶紧添个弟妹,但他还是挺尊重媳妇的意见。媳妇既然说隔一年再怀,那样对身体对孩子都好,他也立时同意了。
何生甚至还偷偷的想过,媳妇没有怀孕,那么他不是有很长时间可以好好享受夫妻间的鱼水之乐嘛?他们夫妻还年轻,孩子一个个慢慢生就是了,不着急。因此,他是从心底到身体都很是乐意。
芳姐已经吃完闭了眼睡觉,秀娘将衣裳的盘扣扣好,见张惜花面容柔和,娘秀突然心中难受,她不动声色地摸摸自己的肚子,想着可一定得是男娃呀。片刻后,秀娘叹口气道:“嫂子能这般宽心不急着怀孕,凭的是大伯大娘开明呢。哪像我……”略微停顿,她接着道:“我嫁来比你早了解得更清楚,大伯、大娘是村里少有的和气人,能得他们做公婆,也是嫂子有福气了。”
看吧,闲聊一会就知道秀娘要这样。说得好像二叔、二婶就不是和气人,他们做公婆多么亏待她似的。可实际上,二叔、二婶对秀娘哪里不好呢?吃穿用度先不说,秀娘常往娘家带东西,可有见二叔老两口说过啥?光是张惜花自己瞧见的种种,便没得再说道的。
张惜花不让自己去想这些糟心的,她在心底摊摊手,无奈地叹气。对着秀娘时只笑道:“我公公婆婆的确是和气人。”
别的张惜花是一概不附和。
谁也不愿意与整体抱怨这不好,那不好,坏事错处全是别人的,自己没一丝缺陷。总有很多抱怨,平日想的、看见的都是那些不好事情的人过多来往。可碍着两家的交情,又因二叔、二婶人是真的好,张惜花才肯时不时坐下听秀娘说一堆闲话。
又聊几句。张惜花借口榆哥睡着了,便要带了他家去睡。临出门前,张惜花帮秀娘将窗户打开一些,告诉她房间中要时不时透透气才行。
屋里放了个火盆,烧着木炭,可不得时时透气。对于这个,秀娘没固执,很听劝的表示一定照办。
到家后,把榆哥放到床上,张惜花跟着婆婆与二婶一起搓麻绳,中午时分随意弄了些饭菜吃完,继续搓麻绳。
她估计丈夫与小姑两个肯定要傍晚时才家来,没想将将申时,小姑却先一步家来了。
何元元红肿着眼睛,见到嫂子立时就拉着她往外走。
张惜花莫名其妙被拉着一路往家外走,看小姑哭成那模样,她自己也是吓得半死,以为何生遇到啥事儿了。
作者有话要说:\(^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