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陆自小就聪明, 记事比旁的孩子早, 也记得深。
她记得七岁时, 父母匆匆出门, 便再未回来。桌上的饭菜凉透了, 青陆实在饿极了, 自己用勺子一点点吃着小米粥,爬上客厅沙发睡觉。房间有育儿机器人在, 她不是很怕,只觉得太安静, 家里从未这么安静过。
她睡得迷迷糊糊,听到有开门的动静忙爬起来。门在她期待的眼神中打开,冬天冷寂的空气和几位高大的叔叔阿姨一起, 涌入她和父母永远温暖的小家。
有一个阿姨在沙发上找到她,不由分说地抱着她落起了泪。青陆当时不明缘由,后来明白, 这意味着她等的大人不会回来了。
依照规定,青陆先是被送到了社会救济院, 在比青陆还高的登记桌子前,救济院的人员拿起她细小的手腕, 在个人终端上输入了“父母皆亡, 孤儿,待领养”的标记,再目带怜悯地摸摸她头说一句:
“这么漂亮的小姑娘,以前家境也不错, 才几岁啊,转眼间就……唉。”
青陆仿佛才意识到什么,蹲下来嚎啕大哭一场,嗓子哭哑了,脸哭得通红,把大人们吓了跳。
小孩子哭起来有股犟劲,哭到最后青陆也没被谁劝住。痛痛快快地哭了场后,青陆再没哭过,甚至很少再跟人说话。
社会救济院的日子并不难过,但也没什么乐趣。经常有大人来这,挑选贵重商品似的打量救济院的孩子们,或喜欢,或评估,他们看到青陆时总眼前一亮,跟救济院的人交流一番后,满意地点点头,来到青陆面前问她要不要跟他们回家。
青陆总摇头。
这样几次三番后,救济院被挑剩下的孩子就不跟青陆说话了。青陆太得大人喜欢了,又不要这份喜欢,而其他人连拒绝的机会都没有,衬得他们多可怜啊。
再来人时,青陆就被孩子有意无意的,用极天真的方式排挤到了最角落的地方,于是青陆总听着大家的欢声笑语,站在角落的阴影里,仰头看灿烂白光中随风摇晃的斑驳树影。
春天过去后,那日闯进青陆家、抱住青陆哭泣的章茗来到社会救济院,想收养青陆。
青陆认出了章茗,她睁大眼静静地看着章茗,章茗的眼睛很亮,盛满了真切,青陆沉默一会儿后,轻轻点点头。
章茗特别高兴,下次来就带上了丈夫,去救济院院长办公室咨询手续。
有一个好心的社工将青陆带到院长办公室,想让青陆多见见未来的领养人,能多说两句话。他牵着青陆走到办公室门前,就听见未阖紧的门里传来纷乱的对话声:
“……什么?青陆的资产要在18岁之后才能动用?我在星网查过,现在律法规定的不是随监护人走吗?”
“先生,一般来说被领养人的资产是可以由监护人调用、用在被领养人相关部分的,但青陆的父母留下的资产数额庞大,另有专人打理的基金会……正因如此,在没有亲属的情况下,青陆才会被送到救济院,而不是随意交出监护权。”
院长苍老的声音陡然严厉:“这位先生,您不会是冲着资产来收养青陆的吧?”
“不是不是,院长别误会——魏枫你怎么问这个?我想收养青陆是因为她是小澜唯一的孩子,你快跟院长解释清楚。”
“得了吧,要不是为了那笔钱,老子闲得慌啊来领养个孩子——”
“魏枫你说什么呢!”
“快回家,自家孩子还等着吃饭呢,早知道白跑一趟,不如拿路费给我的宝贝女儿买蛋糕吃。”
“你别拽我……”
吵骂声和脚步声越来越近,青陆用力挣开社工的手,大步跑远。
夏日的光亮得炎热,青陆心底却泛起冰冷的寒气,让她止不住地颤抖。
第二年立秋那天,救济院热热闹闹,社工把孩子们都好好打扮了番,据说是有大人物要来。
青陆换上了生活阿姨递来的白色公主裙,阿姨还给她扎起了头发,青陆抬起头时,看到很多同龄人都在看她,阿姨拥着青陆笑:
“看来大家都觉得我们小青陆最漂亮呢。”
“对了,青陆你别再粗心弄脏衣服了,也不可以再拿剪刀剪,很危险。”
青陆垂下了头。
往往如此,她越是得到了漂亮衣服,等待她的越是更严重的排挤。青陆当然不会多高兴,不过,她也不觉得很难过。
救济院发的小裙子完好还是被其他人偷偷弄脏、剪坏,午餐发的小蛋糕是不是会被其他人理直气壮地拿走,青陆都没什么感觉,她只觉得很无聊,提不起兴趣来。
但她没想到,这些和她差不多大的同伴这次会直接把她推搡到一个废弃箱里,啪的一声盖上盖子。
青陆眼前一片黑暗。
头顶传来沉闷的声音,像有人在盖子上跺脚,咔哒,合金盖发出闭合的锁扣声。
“……把她关起来好吗?”
“谁让她今天这么好看,站角落里都让人总看她,我们等下回来把盖子打开就好了。”
一片黑暗内,脚步声越来越轻,越来越远。青陆在黑暗中蜷成一团。
救济院的大厅外,孩子探头探脑地往里看。
那里站着几个人,说不出是哪里不一样,但阿姨口中的“大人物”不同以往那些来挑孩子领养的,简直让他们连走过去都不敢,心里直发怯。
那些穿着黑色西装的人围着一个中年叔叔和一位小姐姐,那个姐姐看起来就像童话书中的公主。
公主一举一动都让人移不开眼,让他们想起高贵又优雅的白天鹅,不少女孩都用羡慕的目光看着她,因为差别太大,甚至生不出一丝一毫的嫉妒来。
“我们来接一位叫‘青陆’的女孩。”孩子们心中的公主启唇,对院长道。
院长心中的惊骇还没压下,他只接到了上面的指令说要好好接待,却不知道是宋家家主带着千金亲自过来,还要接走一个孩子。
他谨慎道:“这半年来,想领养青陆的很多,只有一对夫妻差点成功了,其他都被青陆拒绝了……不知宋先生……”
“我和她父亲是旧友。”宋父言简意赅,他积压已久,单单短促的一句话听不出什么情绪,让院长紧张之下,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接话。
宋翩跹微笑道:“家父刚从国外疗养回来,听说了青陆的事情,就带我来这里接她回去。”
“您把青陆唤来见一见吧。”
院长松了口气,忙应着喊人去办了:“青陆不太爱凑热闹,应该在其他地方,您先坐,我这就让人去把她找过来。”
宋父应声坐下,随行人员候在他身侧,宋翩跹则趁着秋风凉爽,在小花园中转了圈,探身去看火红的秀丽槭。
院长派出的员工匆匆回来:“院长,宿舍小楼没有青陆,奇了怪了,她从来不乱跑的啊……”
“嗯?是不是在教室看书?你再去教学楼看看。”
“今天没课,教室都锁着……”员工显然觉得青陆不会在教学楼,但碍于院长吩咐只好照办,“我这就去。”
宋翩跹从秀丽槭前转过身,裙摆划出圆弧,她微微蹙眉走向院长,却在半途停下,望向一个看着院长欲言又止的小女孩。
宋翩跹脚下一转,走到女孩面前蹲下来,柔声道:“小朋友,你知道青陆在哪里吗?”
青陆的呼吸有些吃力。
她像被黑暗扼住了喉咙,一次次艰难的呼吸让她额头泛出密密麻麻的汗,她无力地靠在箱体上,右手紧紧攥着把不知谁丢在箱子里的玩具木剑,手腕摇摆,笃,笃,笃,木剑在废弃箱上敲出弱小的声响。
她不想被关在这。
她会死吗。
死了会见到爸爸妈妈吗?还是先去见天使?
幼小的女孩脑中还残余一丝不切实际的幻想,但人类的本能促使她求生。
笃,笃,笃,幼小的手腕握着脆弱的薄木剑,敲击的声音愈发迟缓,一声比一声无力。
在黑暗即将连着她的意识一齐笼罩时,轰然一声,头顶的盖子猛然打开,灿烂日光照进。
青陆的脑袋抵着箱体,无力地扬起脸,迎接阳光和空气。她大口大口呼吸,长时间呆在黑暗中的眼却被刺得湿润起来,一时间睁不开。
“青陆。”
一个陌生却温柔的声音在唤她,青陆听到了,努力睁眼去看声音的主人。
她看到了人间天使,背后是温暖耀眼的光晕,身侧是秋日轻风。
青陆呆呆地看着她。
“你是青陆吧?别怕,已经没事了。”
天使朝着废弃箱中脏兮兮的她伸出了手,眼底毫无嫌弃,只有疼惜。
那被自己误认为是天使的人,将青陆从废弃箱中牵出来,对稚龄的青陆来说,她的手坚定有力,一把就将她从黑暗不堪中拽了出来,迎面的是她身上淡淡的清香,温柔如她本人。
她带着自己去清洗,很快有人送来了新的裙子。在对方试图为自己换上时,青陆下意识往后缩了缩。
她没有生气,笑着问:“自己会穿吗?”
青陆沉默点头。
“衣服在这,我在外面,有什么你喊我。”她站起身,青陆低着头,能看到裙摆柔顺地在她笔直的小腿边荡漾,像裹着天鹅的洁白水花,“我叫宋翩跹,名字有些拗口,你可以喊我宋姐姐,姐姐也行的。”
她说完,轻轻拍了拍自己的头,踩着窗口处投入的光影离开房间。
sng-pian-xian,青陆在心里默念了几遍,不难记。
她换上宋翩跹递来的新裙子时,外面传来隐约的对话声。
“小姐,已经在安保室查清楚了,是四位小孩子所为。”
副院长苦着脸道:“宋小姐,他们还是孩子,不知道这样做会有严重后果,不是真想让青陆……宋先生动了怒要处罚他们,您能不能帮忙劝一劝?”
“我父亲生了气,副院长找我是何意?”
副院长怔怔看着眼前的宋家大小姐。
少女的身形纤长高挺,浑身初显百年世家熏陶出的风度仪态,分明只有十四五岁,立在那却像一株初生的白杨,又有柳枝的柔韧。
宋翩跹思及房间里沉默的青陆,以及那双废弃箱里泛着泪的眼,宋翩跹加重了语气:
“我想,类似这样的事情不是头一次了,救济院的确该好好规范一下,我会建议父亲联系北塔州的社会部部长。”
“宋小姐。”副院长惊讶出声。
“如果青陆不是个例呢。”宋翩跹用少女尚且柔软清甜的声音补充道,态度却坚决,成功让副院长哑口无言。
咔哒,门在宋翩跹身后打开。
宋翩跹将剩下的话咽回去,蹲下来,视线与青陆齐平,替她把裙子上的装饰腰带系好,手指轻巧地绕几下,就系出个漂亮的蝴蝶结。
她见青陆盯着自己的动作瞧,笑了笑:“喜欢吗?”
青陆点头:“……喜欢。”
“青陆,你愿意和我们走吗?”
青陆没有说话。
她先抬头看了眼副院长,副院长此时看起来心情不太美好,她隐隐约约意识到这份情绪是因为自己而生,不光是靠着小孩子天然的直觉,更因为副院长避开了她的目光。
远处,几个孩子大着胆子张望这边,嘀嘀咕咕。
她想起宋翩跹之前的话,她挡在房门外,挡在自己身前,她要为自己出头。
青陆垂下头,重新看回近在咫尺的、宋翩跹漂亮的浅茶色瞳孔,她扬着笑,耐心地等待自己的回复。
“……嗯。”青陆的应声很轻。
宋家并未真正领养青陆,只办理了代监手续,将青陆从救济院接到了宋家共同居住。青陆名下的基金会仍在运作,宋家并未插手,只在最初喊来基金会负责人到宋家见一见,省得有些人日久年长的心思浮动,做些小动作。
青陆如今只有8岁,她被宋翩跹牵着走下车舱,进入了宋家宅院。
正院前有一处置景,做成一簇小宇宙的模样,列着几颗星球,随着轻音乐声优雅转动,周遭布着星云,星云不时散开、再聚拢,像星球的裙摆,美丽而梦幻。
宋翩跹正跟薛嫂交待她要住的房间的事,牵着她的手俏皮地摇了两下:
“青陆喜欢海洋还是宇宙?其他的也可以。”
宋翩跹查过,这两种是10岁以下儿童中当下最受欢迎的房间布景。
青陆的目光落在置景中的月球上。
宋翩跹注意到了:“宇宙?”
“不要。”青陆紧紧抿着唇,攥紧了宋翩跹的手,头一次唤出生疏的称呼,“……宋姐姐,要和你一样的。”
宋翩跹一怔,笑了笑道:
“好。”
宋父带宋翩跹去接人的时候没详细说太多,只说是接一位故友的遗孤。宋翩跹后来才知道,青陆的父母是两位高级工程师,共同负责“月轨”的设计。在一年多前,月轨项目g32段因计算员失误偏离既定轨道,青陆的父母作为负责人赶到现场,月轨轰然崩塌下,无人生还。
如今人类正朝星际时代迈进,不断有让人眼花缭乱的项目现世,全息游戏、生态模拟、家用ai机器人等等,当然最吸引人的,还是不断与人类拉近距离的神秘浩瀚的宇宙。
月轨项目便是其中较为引人注目的一项。严格来说,这个项目并未脱离地球,而是在地球的高空处沿着月亮运行的轨道、建造出一条宜居带,供人们旅居。
青陆的父母为这个项目准备多年,怕是没料到有朝一日会连生命一齐丢在月轨之上,只留下了还未长大成人的女儿。
宋翩跹看完资料,更觉得青陆这个妹妹让人心疼。
宋家这代枝叶繁茂,不过都还是小树苗,十四岁的宋翩跹作为宋家嫡系中的长女,底下一堆小萝卜头都喊她姐姐,唯她马首是瞻,养出她一份宋家长女的责任心来。
知道青陆的遭遇后,宋翩跹干脆请了半个月的假期,在宋家陪着青陆熟悉环境。
宋家本家人多,但平日不住在一起,宅子里只有宋翩跹一家人,除了宋父便是宋母曾清。
曾清为人母,心思柔软,但她连宋翩跹都没怎么亲自照料过,面对一个比宋翩跹沉默敏感多了的孩子,更是无从下手。
后来见女儿比自己更会养孩子,在表达善意后,干脆放心地当起了甩手掌柜。
最初几天,宋翩跹陪着青陆熟悉宋宅,每天下午会带她在人工湖旁走一走,私下她交待细心的薛嫂多注意青陆的反应。
没过两天,薛嫂就来找宋翩跹,说青陆小姐抗拒她进房间,虽然没有直接拦她,但每次薛嫂进去,她都会直挺挺地站在一旁,一直到她打扫完离开。
“而且我还在青陆小姐枕头旁边发现了个……玩具木剑?”薛嫂语气有点疑惑,“一开始我以为是小姐喜欢那个玩具,但青陆小姐一直都没拿下去过,我就没敢动。”
宋翩跹正看着烘焙菜谱烤甜点,听薛嫂这样说后,她立刻想起那日在废弃箱时握在青陆手中的那柄木剑,薄薄的,破破烂烂的。
“嗯,不要动她的东西。”
宋翩跹等了十几分钟,烤箱发出悦耳的声音,自行把糕点装盘。
宋翩跹尝了尝,感觉还不错,端起圆形盘子上二楼去找青陆。
她叩门:“青陆,是我。”
门很快被打开,这次她着重观察了下,青陆在开门时身体有一瞬间的紧绷,在发现门前只有自己时才松懈下来。
看来的确如薛嫂所说,青陆对自己的房间有很强的领地意识。宋翩跹暗自记在心中,笑着举了举手中的糕点盘:
“我最近在学烘焙,快帮我尝尝味道怎么样。”
青陆动了动鼻子:“好香。”
“嗯,是蝴蝶酥,你爱吃吗?”
“好像没吃过。”
“比较简单的入门方子。”宋翩跹咬着唇笑了笑,好像有点羞赧,但仍大大方方道,“刚开始学,别嫌弃。”
她说着,将青陆引到沙发前,挑了块形状最漂亮的蝴蝶酥递给她,她不动声色地观察着青陆,青陆面对她时显然自如许多,坐在小板凳上小口小口吃起蝴蝶酥,将手上的碎渣一点点抿干净。
爱吃就好,资料上说青陆喜欢吃甜点,宋翩跹对厨艺没有兴趣,为了让沉默的小朋友开怀些才试着做一做,看来成效还可以。
趁青陆吃蝴蝶酥时,宋翩跹四处走了走,果不其然,在床头发现了那把突兀的小木剑。
她敛眉思考。
“宋姐姐。”
背后传来唤声,她回头,青陆披着一头柔软的头发,穿着米白的针织衫坐在板凳上,双腿够不着地,嘴边还沾着点香甜的糕点渣,漂亮的红棕色眼睛大大的,看人时能让人的心都被融化。
她小小的双手拿着大大的蝴蝶酥,歪了歪头:
“宋姐姐不吃吗?”
宋翩跹转过身,朝着她走过去,手痒捏了捏她的脸,笑眯眯道:“吃呀,陪你一起吃。”
“好。”
青陆点头应道,心里松了口气。
她不想让宋翩跹看到那个脏兮兮的木剑。
当初年幼的青陆还不知道这是自尊心作祟,她只知道,比起宋姐姐在房间里到处转,不如陪她一起吃甜甜的糕点。
青陆很快爱上了蝴蝶酥的口感,小孩子偏爱漂亮的奶油蛋糕或糖霜饼干,她从前跟着父母去甜品店时从来没要过蝴蝶酥,到了救济院也没有吃过,宋翩跹做的是她头一次吃蝴蝶酥。
青陆喜欢,宋翩跹宠着她,经常给她做,手艺愈发熟练自如。
直到有一次,宋翩跹的姑姑带着表妹许招酒来做客,宋母曾清让宋翩跹和青陆都来见客。
宋家姑姑是个彻底的颜控,又喜欢小孩子,一看青陆就眼前一亮,和曾清道:“……怎么不见办个宴会让大家认识认识小陆?我这段时间闲,能给你照看着,多招人疼啊这孩子。”
曾清不好说青陆这孩子有点怕生,又不爱说话,跟应激反应的猫一样、估计还得适应一段时间,只说:
“急什么,以后有的是机会。”
许招酒则抱着那碟蝴蝶酥不肯放,嘴里咬着、怀里抱着,吃得口齿不清:
“大表姐做的酥酥真好吃——啊呜,我也要大表姐抬头给我做酥酥。”
曾清逗她:“有多好吃呀?”
“全天下最好吃!”许招酒作为大表姐的小迷妹,理直气壮大声道,“我表姐做什么都最棒。”
逗得大家都笑开了。
青陆看着笑容灿烂、眼底布满星辰的宋翩跹。
宋翩跹伸手捏了捏许招酒的脸颊,一脸宠溺。
许招酒抱着宋翩跹胳膊撒娇。
宋翩跹替许招酒捋头发。
青陆的手指狠狠抠着天鹅绒抱枕,垂落额前的头发挡住她放平的唇角。
许招酒很快跟着宋家姑姑离开,宋翩跹转过身,牵起青陆的手往家里走:
“走吧,回房间睡午觉。”
小孩子需要很多睡眠,青陆也有睡午觉的习惯,等她午睡起来,可以再去湖边走一圈。宋翩跹计划着,却发现牵着的小朋友没迈开步子,她回头看去,耐心问:
“怎么啦?”
青陆仰着白净的脸,唇角动了动,牵出个生疏的笑来,她浓密的眼睫落下又飞起,像一只蝶翼初展的小蝴蝶,脆弱而美丽,底下藏着孩童才有的剔透瞳孔。
青陆的手往上挪,踮起脚去抱宋翩跹的胳膊,没够到,失败了。她只好轻轻凑过去,抱着宋翩跹的腰,扬着脑袋,学着许招酒说话的语气。
“我好困呀。”
想到许招酒一口一个“大表姐”,青陆到了嘴边的“宋姐姐”便也得寸进尺,改成了愈发亲密的一声:
“姐姐。”
宋翩跹登时心就化了,心里冒出簇簇惊喜。这是青陆头一次露出笑容,也是第一次主动靠近自己。
而且青陆本就漂亮,是个小美人坯子,比表妹表妹们都可爱些,单单坐在那都让人喜欢不过来,更别说这样卖萌撒娇了。
宋翩跹揉了揉青陆发顶,毫不吝惜地露出笑来:
“我们这就回去啦。”
自那日许招酒来之后,青陆本能地知道要怎么做。她喜欢宋翩跹陪着自己,给自己做吃的,陪自己散步或是看书。
有时候会有人来给宋翩跹上课,宋翩跹上课时她就在旁边安静地坐着,等宋翩跹不时抬头投来的视线。
宋翩跹看着她时,她心底安心极了。宋翩跹看旁人时……她不喜欢。
青陆以孩童的方式去理解揣测,渐渐明白宋翩跹喜欢看她乖巧懂事的样子,于是她笑的次数越来越多,也愈发熟练,如愿以偿的,得到了更多宋翩跹的关注。
后来许招酒又来了次,青陆暗自比较,觉得自己笑起来比她可爱些,她小小松了口气。
但很快许招酒就给她带来了噩耗:
“上学?”
“是啊,小陆妹妹,我妈妈说你要去上学了,你别怕,我比你高两级,以后在学校我照顾你。”
青陆还没反应过来,许招酒继续道:
“我妈妈还说,大表姐也快去上学了,我们三个一起回学校。”
青陆有些茫然,眨了眨眼:“那我和姐姐还会在一起吗?”
许招酒被漂亮妹妹萌到了,学着大表姐的动作一爪子掐上青陆的脸,故作老成道:
“哎呀小陆妹妹,大表姐要去中学,我们去小学,不在一起的——你干嘛你干嘛你不会要哭了吧!”
许招酒看青陆眼里直冒水光,吓得赶紧把手撒开。
旁边说话的大人当即就围了过来,宋翩跹走得最快,蹲下来揽过青陆:
“怎么突然哭了?”
旁边的宋家姑姑也问自己女儿:
“怎么回事许招酒?”
许招酒一脸沉痛自责,看着自己罪恶的小短手,奶声奶气道:“我把小陆妹妹掐哭了,我真是个坏女人。”
“……你给我少看点电视剧啊许招酒。”
青陆抱着宋翩跹的脖子,眼泪像串小珍珠,啪嗒嗒的掉:
“上学……我不想……”
她已经这么努力了,怎么还要跟姐姐分开呀。
年幼的小青陆越想越委屈,哭得停不下来。
旁边的大人看着被上学吓哭的人类幼崽,被可爱哭了。
不管青陆面对姐姐妹妹集体开学哭成什么样,学还是要上的。
宋翩跹一直请教授来家中上课补进度,但她身兼学生会职务,这学期还有几个小组课业等着她完成,假期不能再延长了。
在去学校之前,宋翩跹还有一件事没做。
她在宅院前的星球置景前找到青陆,宋翩跹走过去前遥望了下,青陆坐在秋千椅上,正看着其中的月亮。
她走到跟前时,青陆已经转过头在看她了。
“姐姐。”
青陆喊姐姐的声音甜甜的,让宋翩跹舒展了眉眼,将手中的木盒打开,递到青陆眼前。
“看看喜不喜欢。”
“这是……?”
“是把小匕首。”不过,当然是未开锋的,刀背刀刃都很钝,磨得圆滑,除了材质坚硬些外都很安全,是她特意找人做的。
“你看,跟你的小木剑像不像?不过比木剑厚多了。”宋翩跹语气尽量活泼起来,她牵着青陆的手,带她去摸匕身上凸起的纹路,“这上面刻着的是你的名字,青-陆,喜欢吗?”
青陆小小的、柔软的指尖在匕首上划动。
宋翩跹放缓了语气:“小木剑很好,它帮到了你。但它不是独一无二的,青陆会拥有比它更好的。”
她怕青陆无法理解这里面的含义,就像替她去办事的钟叔都有些不解,为什么要用一只匕首去代替一只木剑,这两个有什么区别?他建议宋翩跹给青陆准备一只大玩偶,不仅有安全感,还更适合小朋友,女孩子都喜欢。
但宋翩跹觉得,青陆更喜欢收到这样的礼物,比薄木剑坚硬,有些重量,敲击起来有钝钝的声音,握在掌心有厚厚的安全感。
她想让青陆明白的是,她不需要沉浸在那日的浓浓不安之中,靠着单薄脆弱的玩具木剑满足安全感,宋家——或者是她宋翩跹,会让她往后余生都平平安安,一生顺遂。
她不想让青陆觉得,洋娃娃和玩偶这种甜蜜的东西可以替代一切,一定的强硬和攻击性可以将自己保护得更好。
当然,强硬和柔软青陆可以全部拥有——那些漂漂亮亮的东西宋翩跹同时给青陆准备好了,已经放在青陆的床头,系上了可爱的蝴蝶结。
“……所以,我们将小木剑收起来,好吗?”宋翩跹问道。
她说话时注视着青陆的表情,如果青陆有一丝丝勉强和不安,她会立刻把小匕首收起来。
但青陆没有。
青陆的五指瘫开,紧贴着匕首:“凉凉的……谢谢姐姐,我喜欢这份礼物。”
“真的吗?”宋翩跹确认道。
“嗯。”青陆认真点头。
她是真的很喜欢。她早就觉得木剑太脆弱了,用力一掰就会弯曲。
这个小匕首看起来就好多了,青陆的指尖划过刀刃,幻想着这里如果磨薄一点,是不是就能割开……
“还有一份小礼物。”
青陆抬头,还有?
宋翩跹变戏法似的,从秋千椅后拿出个蔚蓝礼盒。
“本想让你自己发现、给你个惊喜,没想到还得我亲自打开给你看。”
宋翩跹手指轻轻一划,礼盒弹开,露出里面精致的全息仪,只有纽扣大小。
青陆在宋翩跹眼神示意下,摁下全息仪,下一瞬,一个如庭院置景般的投影在空中展现出来,只要青陆想,她就能用个人终端连接全息仪,真正进入这片小宇宙。
不同的是,这片小宇宙只有一颗月球。
下一瞬,月球被拉远拉小,落回蔚蓝星球,天离得很近,仿佛伸手就能触碰银河。银河像落在黑天鹅绒上的一群繁密细碎的宝石,一道半圆的轨迹划过黑天绒,沿着轨迹,落下或大或小、盈缺不等的月。
“青陆,你知道吗?你的名字就是‘月轨’的意思。”
宋翩跹望着那颗月亮:
“你的名字很美,月亮也很美,不要怕它。”
月亮,月轨。
体育课,班级无人的时候,青陆打开全息仪,看了眼那颗宋翩跹送给自己的月亮,余光瞥到有人推门进来,她手指一摁,将自己的月亮收起来,顺手拿出张习题写了起来。
“那个……青陆。”
青陆抬起头,面前是班里的学委,他们一起参加过物理竞赛。
“什么事?”
“请你收下这个。”学委递出一个透明的水晶盒,里面是一片玫瑰花瓣,打开盒子,就会呈现一场玫瑰雨,最近很火爆。
学委看着面前的女孩,心也像玫瑰的红一样火热。
他早就知道青陆了,青陆是班里乃至全校最漂亮的女生。她跳了两级,比大家都小,但成绩却总是第一。听说她家世很好,出入都是豪车,唯一的朋友是学校有名的大小姐许招酒。
她不太主动跟人说话,让人不敢接近,但一起参加竞赛时却又显得那么近,仿佛星星终于往下落了落,散发出更令人目眩神迷的光芒。
此时她就在自己眼前,学委磕磕绊绊补充道:“我我只是想送给你这个东西,没有其他意思。”
他甚至不敢要求这个女孩跟自己交往。
在他面色通红的注视下,青陆搁下笔,坐姿笔直优雅,微微笑道:
“谢谢你,不过我们现在以学业为重比较好,这份礼物太贵重了,你拿回去吧。”
学委收起玫瑰花瓣,黯然离去。
许招酒不知从哪儿听说了,放了学一起回宋宅时挤眉弄眼:“这是这个月第几个了?真有你的啊小陆妹妹。”
青陆看着手机,漫不经心地应声:“嗯?”
“害,真是情窦初开啊——不过我们家小陆才12岁,还没到这时候哪。”
许招酒摇头晃脑,提起青陆年龄,又不禁想起辛酸史。
当初青陆要入学,许招酒以为轮到自己做姐姐了,信誓旦旦地摇好好照顾低了自己两级的小陆妹妹。谁知入学一个月后,小陆妹妹连跳两级,拎着书包来到了她的班级,期中考试更是远远把许招酒甩在了后头。
听说要不是大表姐拦着、让她多体验校园生活,青陆甚至想直接跳过小学阶段、去中学部找大表姐。
那太可怕啦,简直是让自己从姐变成妹,不,是臭弟弟。
许招酒现在想起来还觉得恐怖,忍不住叭叭叭了半天,结果青陆一直垂着脑袋看手机,没理她。
青陆去年还有点矮,但今年到了发育期,很快窜高了,一身少女的纤细骨架,许招酒自己也瘦,但不得不承认,青陆好似身上每一寸都恰到好处,不多不少,尤其那张脸,一度被几个学校联合评为校园女神。
她本想让青陆理理自己,此时看着她的侧颜和乌黑的鬓角,一时间都沉迷欣赏忘记说话了。
直到青陆抬头看来,唇角止不住地上翘:
“姐姐今天回家。”
“啊,大表姐要回来了?太不容易了。”
她们现在初二,宋翩跹已经高三了。宋翩跹她代表学校去n国交流一年,只偶尔会回国,后面再在国内参加高三的统一考。
“现在回来,是准备考试吗?”
“大概是吧。”青陆说完,望了望窗外,窗外的风景被飞驶而过的车抛在身后,她离姐姐就更近一些。
青陆仔仔细细地理了理头发,想了想又把头发解开,让头发披散在身后,这才满意。
车子刚停稳,青陆就下了车,大步往宅子走去。薛嫂在门口接过她的书包,青陆张望着,一眼就在沙发上看到了想找的人。
“姐姐。”她快步走过去,站在宋翩跹的沙发背后,弯腰拥住宋翩跹,“你好久没回来了。”
“很久吗?”
“两个月了。”两个月零三天。
宋翩跹拍拍青陆的手,让她松开自己,转身笑吟吟跟她说话:
“好啦,这次回来会多待一阵子,一直到统一考结束我都在家,你回家就能看到我啦。”
宋翩跹温柔带笑的声音就在耳畔,却像隔着层水膜传过来,听不清晰。
青陆怔怔看着宋翩跹,不过两个月,宋翩跹似乎又成熟了些,或许是因为她穿了身焦糖色的连体裤,头发烫了大卷妩媚地披在身后,唇上有一抹水红,映着白瓷一样的皮肤,美得晃眼。
像初熟的果实,透着与青涩中学生迥然不同的风情。
被青陆甩在身后的许招酒进来了:“哇,大表姐你好漂亮呀!”
“嗯?以前你表姐不好看?”
“以前也漂亮,但现在不一样。”
曾清笑着问:“现在是哪种?”
许招酒言之凿凿:“现在是让人心动的漂亮,是让初中小� �生见到就想告白的那种温柔女神大姐姐。”
“又胡说。”宋翩跹睨她眼,扑哧一下笑出来。
嘭,嘭,嘭,青陆静静看着她的脸,心脏跳动如擂鼓,一声响过一声,将她们聊天的声音都盖掉了大半。
她轻轻按了按心脏,眸中有一点心跳失控的茫然无措,和初生稚嫩的隐秘欣喜。
发现自己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
最初是疑惑,甚至是惊慌,为什么她会喜欢宋翩跹这个姐姐。她坐在书桌前苦苦思索无果,再低头,竞赛题上到处写满了翩跹,像一只只俏皮的小蝴蝶。
心跳的感觉骗不了人,青陆渐渐接受了这样的自己,接纳了不为人知的小心思,它们在不见光的地方如绒绒细草撒了野地疯长,她再也不能坦然直视宋翩跹,多看一眼,心脏就急跳。
宋翩跹回来后,举办了18岁成人礼。那天来了很多客人,有宋家的生意伙伴、往来世交,还有宋翩跹的一众同学。
青陆穿着宋翩跹亲自挑给她的礼服,宴会半途中回房间去拿她给宋翩跹准备的礼物,等她提着裙摆回来时,宋翩跹正从一个小露台走出来,飘窗里还有一位痴痴望着她背影、表情失落的男生,青陆记得他,之前宋翩跹的同学就在起哄,说他和宋翩跹很般配。
在自己离开的这点时间里,小露台中发生过什么,不言而喻。
青陆走到宋翩跹面前,将礼物递给宋翩跹,细声细气道:
“姐姐,成人礼快乐。”
“谢谢,是什么呀?”宋翩跹笑着扯开墨绿色绸带,打开礼物盒,“蝴蝶胸针么,很漂亮。”
“姐姐喜欢就好。”宋翩跹垂首看胸针的时候自然没发现,青陆与她对话时,目光定在那个告白被拒的男同学身上。
青陆张开双臂,抱了抱宋翩跹。她身体抽线条似的长,如今有一米六五了,两人都踩着高跟鞋,青陆的鞋跟略高,算起来只比宋翩跹矮几公分,这个拥抱看起来便极为亲昵。
宋翩跹自然回抱了她,她好像也发现了两个人的身高问题:
“我家青陆一转眼就长大了,姐姐很期待你的成人礼。”
“我也很期待。”
她想长大,快一点,再快一点。
青陆下巴垫在宋翩跹白净的肩头,目光沉沉地紧盯着那个男生,眼底是无穷的占有欲,甚至牵出了几分阴郁暴戾。
对方不知看没看出来,但好似也明白自己不该在这,很快沿着墙根匆匆离开了。
成人礼只是这段长时间秘密暗恋的一个卡点。
宋翩跹在家准备统一考的那段时间,青陆终于在学习上和许招酒统一了次,最期待的事就是放学。
放学之后,能吃到宋翩跹亲自做的糕点——这么多年过去,青陆最爱的还是蝴蝶酥,总被宋翩跹刮着鼻子说,没想到我家青陆这么念旧呀。
在傍晚,可以和宋翩跹在湖边散步,粉橘的晚霞布满淡蓝的天际,像要将地面也染上浪漫的色彩般,向地平线坠去。
睡前,可以互道晚安,她的房间就在宋翩跹旁边,小阳台可以看到彼此的身影,于是青陆喜欢上了在小阳台看星星,暗自等待着,期盼宋翩跹偶然的注意——
就像她刚到宋家、宋翩跹上课时偶尔会看到青陆在旁边等她般,宋翩跹会把电脑带到小阳台的桌子上,和青陆吹着凉爽晚风,处理未读的邮件,浏览资讯。青陆在旁边看星星看月亮,看着看着,天上月落到人间,就变成了看宋翩跹。
再晚些,那是青陆一个人的时光。遮光帘拉得紧紧的,房间夜色浓稠,青陆躲在被子里,睫毛扫过绵绵的被子,做着口型,无声地喊着她的名字。
宋翩跹,宋翩跹,宋翩跹。
是对她最好的人,是她想成为的人,也是她第一次喜欢的人。
一直到宋翩跹统一考结束、离家奔赴新学府,青陆还是会在夜里躲起来,一声声喊宋翩跹。
但这时的宋翩跹已经不在家,她不能再一起床便见到对方,可能要几个月、甚至半年才能见一次。
滋生了几个月的情愫被距离这盆冷水兜头浇下,飘飘荡荡沉淀下来,夹杂酸涩苦意,变成了更凝实的存在。
青陆将这份感情妥善收好,放在心底,沿着奔向宋翩跹的路,一步步地走过去。
宋翩跹很优秀,像王冠上最绚丽夺目的那颗宝石,自己也不能太差——她期待有一日听到旁人说,她与宋翩跹很般配。
或者,不用旁人说,她不在意其他人,她只想宋翩跹承认。她想被宋翩跹看在眼中,以另一种身份。
还未扣到成人门槛的青陆,稍显稚嫩地,一步步走向宋翩跹。
她的学习优异,不断参加各种国际性竞赛,获得不错的名次。甚至因为这些熠熠生辉的闪光点,被学校冠以“天才少女”的噱头。
世家圈子里,谁都知道宋家有个女孩子特别优秀,还是宋家大小姐带在身边最亲近的妹妹。
连许招酒都跑过来跟青陆说,她现在妥妥一别家孩子,除了自己外已经没人好意思站在青陆旁边了,她让青陆珍惜她们的友谊,下次考试提前交卷后记得给她发答案。
但时光美丽而残酷,青陆在前进时,宋翩跹也未停下脚步过。
青陆8岁来到宋家,一团稚气,半分不懂。那年宋翩跹14岁,初有淑女风范,亭亭玉立,已是众人心中遇事能拿主意的大小姐。
青陆12岁时上了初二,少女像花苞一样舒展开来,情窦初开,怦然心动。那年宋翩跹18岁,举办了成人礼,高中毕业进入大学,在宋家子公司领了职位,逐步熟悉业务。
青陆16岁高三毕业、在统一考里拿到万众瞩目的状元成绩,比当初的宋翩跹还要好一些,成绩出来的当天,宋翩跹从外地回来恭喜她,青陆很高兴,第二日起来时,才得知宋翩跹已经在凌晨3点匆匆离开。
那年宋翩跹22岁,大学毕业,正式进入宋家产业,踩着高跟鞋,化着精致淡妆,乘坐低调的商务车出入各大公司集团,成为让人又敬又怕的“小宋总”。
两人之间似乎隔着天堑。
16岁的青陆才刚刚脱离了纯然的“高中生”身份,走向大学这一更广阔的小天地,接触更多可能。而宋翩跹就恰在此时,顺利从大学小社会毕业,步入真正的社会。
有时,青陆会痛恨这个刚刚好的年龄差,让她永远在即将追上宋翩跹时,被宋翩跹甩在身后。
宋翩跹永远不会停留。
青陆追在她身后,从12岁到如今的18岁,整整六年,她踩着宋翩跹留在时光空隙中的影子,一点点往前走。
唯一知道她这份心思的只有一起长大的许招酒,还是青陆有次不小心露出马脚,被难得机灵的许招酒当场摁住。许招酒只是随口问了句,素来如宋翩跹般镇定沉稳的青陆就自乱了阵脚。
后来,许招酒和青陆的朋友凌意在一起后,这件事顺理成章地成为了三个人的秘密。
许招酒撺掇着青陆在她成人礼上跟宋翩跹告白:
“成人礼这个节点不是很好么,再过两个月就到了——你们一个是我最爱的大表姐,一个是我最爱的小陆妹妹,我虽然想全都要,但你可不能这样拖下去了。六年了,你从初二眼看着奔大二去了,姐姐我都心疼死了。再说,万一成了呢?”
凌意在旁边瞥她眼:“渣女。”
“我不是我没有你别胡说。”
青陆抱着膝盖,拿起啤酒喝了口。
告白么。
她有点心动了。
她想不顾一切地把心剖开,给宋翩跹看。
一个月后,成人礼前,传来宋翩跹要和卓鸣联姻的消息。
曾清亲口说:“你们姐姐今天不回来吃晚饭,她去见了卓家的哥哥,要是顺利,你们以后就有姐夫了。”
青陆手一抖,筷子啪的一声掉到了桌子上。
许招酒正好又在宋家蹭饭,当时害怕极了,即使是不懂公司事务的她也知道卓家,那是跟宋家在各领域紧密合作的一家,最近又刚拿到很不错的生物科技领域的资源。
卓鸣也是有名的青年才俊,许招酒见过他几次,是位很温和、脾气很好的哥哥。
总的来说,宋家——不,是醉心事业的大表姐,她顺水推舟跟对方联姻的可能性极大。
许招酒都知道的事,青陆不会不知道。青陆自从进了大学,跟着导师提前开始论文专题的同时,也在密切关注宋家的动向。
许招酒担忧地看了看座上恍若不觉的大人们,又看了看自此一言不发的青陆,简直操碎了心。
吃完饭后,许招酒被曾清留下来说了几句话,再去找青陆时,对方已经不见了踪影。
她去问钟叔,才知道青陆晚饭后就开车出去了。
许招酒忧心忡忡地打电话过去,没人接。她又找凌意说了这件事,凌意想了想道:“我们能做什么?关注一下今晚的交通事故新闻吗?”
“你赶紧闭嘴吧。”许招酒愤愤挂断视频,肩一垮泄了气。
凌意说得没错,她们这两个局外人也做不了什么。
许招酒在沙发上迷迷糊糊等了一夜,准确说是强撑着等了两小时、后面睡得贼香,清晨才被青陆叫醒:
“许招酒,起来回房间睡。”
许招酒抱着抱枕老老实实地起来,楼梯走到一半才揉了揉眼想起来回头看:
“青陆?你回来啦。”
“嗯。”
“你……”
“我没事。”
青陆双手插着兜,半张脸隐在兜帽衫的大兜帽里,许招酒看不清她神色,只好呐呐应了声好。
她见青陆往楼上去,小声提醒:“那个……大表姐昨夜没回来。”
“我知道,她在公司。”
你怎么知道的?许招酒话到嘴边咽了下去,青陆肯定是去大表姐的公司等了。
也太惨了。
许招酒一副自己磕的cp当场be的感觉,心都碎了。她怀着死也要留个全尸、be也要追根究底的悲壮心情:
“你们说了什么吗?”
青陆仰了仰头。
说了什么。说了蛮多的。
宋翩跹口中的卓鸣很不错,至少,她表明了不排斥跟对方接触看看的态度。
青陆并不觉得宋翩跹转眼就会跟卓鸣在一起、订婚、结婚,但她忽然明白,宋翩跹早晚有一天会将这件事提上她井井有条的日程表,而表上的备选人,不会有她。
不会有一个比她小6岁的女人,不会有她一直视为妹妹的自己。
许招酒还在等着她的答案,青陆想了想,低声道:
“我找姐姐要了份礼物。”
“欸?”
“成人礼礼物。”
成人礼礼物。
这个词汇如流星急光窜入宋翩跹脑海中,轰然炸成一片烟波星云,无边的黑暗中斑斑点点的冷白光芒逐一亮起,将一切溶解。
宋翩跹感到自己像一颗放入热水的冰块,开始急速融化。
她眼前掠过春日的闪电、晚秋的书房、不存在的小行星和晦涩难懂的字符。她穿过无垠的黑暗,擦过不同的物质和意象,她不知道那些是真是假,但明白自己切实存在。
“a号机运行结束。”
“欢迎回来,宋小姐。”
宋翩跹睁开眼,面前是一张女人的脸,五官挺立,眼窝深邃,及肩短发,声音冰冷淡漠。
另一个女人躲在她身后,探出个头来,超小声和宋翩跹打招呼:
“大表姐……”
宋翩跹的意识缓缓沉淀,她深吸一口气,从银白机舱中坐起身来,声音尚算平静:
“许招酒。”
“我在……”许招酒战战兢兢应道,才被宋翩跹喊个名字,眼泪泡都被吓出来了。
宋翩跹目光看向01——应该说是她以为的01:
“你是凌意?”
凌意微微欠身:“宋小姐,初次见面。”
“许招酒,你是09?”
“我是……大表姐你别喊我全名了我好害怕呜呜呜。”
“别哭,很吵。”
许招酒矫揉造作的哭声戛然而止,再不敢吱声了。
宋翩跹按了按额角。
“青陆呢。”
“她……还没醒。”
从机舱中醒来后,宋翩跹已经明白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记起来,在她见了卓鸣的当晚,青陆突然出现在她的公司。青陆一向不会打扰她工作,来之前都会和她说一声,那日让宋翩跹惊讶了下。
青陆情绪看起来不高,闲聊几句后也未转好,宋翩跹便说要送给青陆一份成人礼礼物,问青陆想要什么,想让自家小朋友高兴些。
青陆说,想让宋翩跹陪她去旅行一次,同行的还有许招酒和许招酒的女朋友凌意,其他的她来安排,宋翩跹空出时间就好。
宋翩跹很久没有休假了,想着趁此机会休息一下也未尝不可,便答应了青陆。
却没有想到,青陆所谓的“旅行”,是这样的一场旅行。
她看了眼终端,从她失去意识的那天算起,现实世界只过去了一周,而青陆跟她说的旅行也是一周时间,竟然刚刚好,算的刚刚好。
宋翩跹的神情愈发冷了。
她来到隔壁房间的b号机舱前,此时机舱还未打开,她看不到青陆。
“她为什么还没醒?”
许招酒不敢上前,戳着凌意上前答话。
凌意松了松领带,道:
“首先要跟宋小姐介绍一下我主导研发的项目,无境。无境主打的是小团队模式的参与游戏,您可以理解为……抽取采集用户的意念和记忆,根据用户要求,进行不同的模拟。”
“无境尚处于内测最后阶段,还未面世。青陆找到我时,要求是提取她与您的全部记忆以及她的大量思想粒子,依据她为主体,构建了这个游戏场。”
“青陆的目的是,测试在脱离了‘妹妹’这个固定身份后,面对不同的年龄时间段、不同的生理状态下的她,您会不会对她心动。”
“您可以理解为,这是她为您量体制造的游戏。”
“你是游戏制作人,她是素材,是吗?”宋翩跹声音冷静,“继续说。”
凌意顿了顿,加快语速:“与她不同,您在参与进来时,只用提取部分意念,因而退出时也极为迅捷轻松,内测进行到这个阶段,我们可以确保您的安全。”
“对于青陆,长时间的搭载会对她的精神造成极大的负荷,所以在游戏中,我多次出现督促您尽快完成任务,否则,极大可能对青陆造成不可逆转的伤害。”
凌意说到这又停了停,她没有说的另一个原因是,青陆在进入机舱前道:“记得按时间唤醒我们,不然姐姐假期用完了、打乱了她的工作安排,她会不高兴的。”
凌意看了眼机舱,继而道:“……关于青陆体验的项目,我们仍未得到具体可靠的数据,目前来说,情况未知。”
宋翩跹叩了叩b号机的舱体:“也就是说,你相当于拿青陆做实验,收集内测数据?”
宋翩跹分明穿着身温暖的驼色大衣,此时气势却如落雪寒冬,看着轻盈美丽,实则沉重而冰冷。凌意对上这样的她,不由避了避,道:
“青陆来找我时带上了意外免责书。”
“我是她的朋友,宋小姐。”她也不想同意,凌意几不可查地轻叹一声,“她说,我不同意她去找别家,类似的项目有三四家在研发阶段,而我是完成度最高的。把我的朋友交给他们,不如留在我这里。”
宋翩跹看着眼前孤傲自信的凌意,她只听说许招酒这半年有了个叫凌意的女友,还是青陆的朋友,但一直没见过本人。今天倒是见到了,可惜这个见面并不算愉快。
她别过眼看向许招酒,许招酒不等她问叭叭叭地交待起来:
“我不知道啊大表姐,你和小陆都进仪器了凌意才跟我说怎么一回事、让我给她们帮忙,之前瞒我瞒得死死的。我要是知道小陆要做这么危险的事,我就是帮她当面跟你告白被你打一顿也不会看着她躺进去的。”
“……”
自醒来后所有的事搅和在一起,宋翩跹脑中如藤蔓交织,她的目光落在毫无打开迹象的b号机舱上。
心头刚燃起的一点火星子,在看到没有苏醒的青陆时,缓缓凝固在心中,怎么也发不出来了。
个人终端响起,宋翩跹低头一看,是卓鸣。
“我接个电话。”
宋翩跹来到走廊,望向窗外规整的花园,接起卓鸣的来电。
“你好,宋翩跹。”
“还是这么客气。”卓鸣笑道,“三天后冯家的晚宴,宋小姐的舞伴定下来了吗?我是否有这个荣幸呢?”
在一起用餐几次后,这无疑是更进一步接触的讯号。
宋翩跹阖了阖眼,压下纷杂思绪,轻叹一声:
“抱歉。”
许招酒站得近,看到了终端上的卓鸣两个字,在宋翩跹出去后,她小声问凌意:
“真成了吗?我怎么觉得大表姐只是在生气啊?好像并没有喜欢上小陆。”
凌意插着兜,望了眼宋翩跹离去的方向,淡淡道:
“四个场景,宋小姐都有心动迹象。”她说的还算委婉,到最后,宋翩跹已经将青陆当成了真正的恋人。
“被自己最疼爱的、一手养大的妹妹,同时是如今的恋人摆了一道,偏偏对方为了自己,不惜孤注一掷地做好失去生命的心理准备,宋小姐现在心里很复杂吧。”
“……”许招酒想了想,只好叹气,“但我还是想小陆快点醒过来,她如果醒来,一定会开心吧。”
“事实证明,大表姐是喜欢她的,不管是什么样子的她。”
凌意难得沉默了下。
“她也可能不会醒来了。”
“——什么?!”
“这是什么意思?”宋翩跹站在门口,视线瞬间狠厉。
凌意张了张口,道:
“宋小姐或许也发现了,这个游戏本质由青陆主导节奏。我和小酒只是投入了部分意念,和我以我们为原型创作的两个‘新人类’作为系统展示形象,一同从旁辅助。”
“系统发布的一系列任务,都是她自己潜意识的具现。我只在副本持续时间上加以干涉,避免青陆遭到伤害。”
“另外,你经历的小世界中的她,也是她自己意识的体现。”
“综合以上两点,宋小姐,您还记得您执行的最后一个任务吗?青陆让你杀了她,在你们关系到达顶峰的时刻。”
凌意说到这,都有些不忍心再说了,但她觉得应该说下去,让宋翩跹知道。
“青陆潜意识中对这段感情是悲观的,她认为你们在游戏最后时,已经到达了最圆满幸福的时刻,她选择死在您的手中,将一切停摆在最高扬处。”
“也就是说,她觉得回到现实后……您或许不会选择。那么对她来说,可能没有回到现实的必要。”
“也、也就是说……青陆可能……自己不愿意醒过来?”许招酒声音发颤,眼一眨,泪水就下来了。
“这一切都是我的猜测……”
宋翩跹自游戏脱身的那天,凌意说的猜测,竟慢慢成了现实。
内测中,使用者脱离机舱最长的记录是三天,而青陆已经在机舱中待了半个月。
一切都完好,生命检测指标也全然正常,营养液吸收正常,就是人从未醒来。
青陆不愿意醒来。
一个月的时间足够做什么?宋翩跹从前觉得一个月的时间太短促,不够她手底下的小组完善一个大型方案,忙完一场回头看,一个月便悄然而过。
但青陆在机舱沉眠的这一个月,竟显得格外漫长。
宋翩跹起初很生气,她不懂青陆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不直接跟她说。她拿这个问题去问自己最好的朋友,朋友用看傻子般的怜爱眼神看着她:
“你不是把人家当妹妹吗,你这么正经一人,她告白了,你会同意还是连夜跑路还用说?”
宋翩跹一听,竟然哑口无言。
她的确是这样一个人,在认识最初就将其他人划分好了格子区间,亲人是亲人,朋友是朋友,恋人是——这个还没出现过。
她从第一次见青陆就将她当成妹妹,这些年一直未曾变过。即使青陆如今已经长大、身高不输自己,已初显女人风情,宋翩跹也未曾多想一分一毫,并几乎可以肯定,自己会拒绝对方“逾矩”的行为。
她偏执而热烈,让宋翩跹心悸的同时不得不承认,自己被她点燃了。
宋翩跹几乎夜夜失眠。
青陆虽然与她毫无血缘关系,但却是她亲自教出来的、相处最久的,连总往宋宅跑的许招酒都落在她后面。
宋翩跹几乎已经习惯了在宋宅时有青陆的陪伴,起初是一个小萝卜丁,乖乖地坐在地毯上看自己。后来是一位清丽的少女,在自己回到宋宅时,总是第一个出来接她,眼里带星。
当那个真实无比的世界与现实重叠,一切都变得奇异起来,最初的火气被压下后,宋翩跹总怔然想起游戏中的青陆,甚至有时会异想天开——
青陆在这个世界长大,会更像谁呢?林轻鹭?封月闲?还是聂凌波?
仔细想想,这三位的年龄都是交错开的,难不成是先像封月闲、再像林轻鹭、最后像聂凌波?
宋翩跹头次发现自己还有这样的奇思妙想。
但认真来说,应该是谁都不像。
青陆就是青陆,她会在这个世界活出自己的风采。
她是赫然有名的天才少女,跟随导师在她的专业领域初绽锋芒,她是未来注定会闪耀的星星,是……是自己日后的爱人。
青陆成人礼那天,宋翩跹推掉股东会议,去见她。
她将亲手做的生日蛋糕放在一旁的小桌上,无端觉得自己像来探望病人的家属。
好在鼻端没有无处不在的消毒水的味道,一片干燥清爽。宋翩跹拉开窗,让秋日黄绒绒的阳光多进来些。
她撑着双手,跟青陆说起近日做的事。
“我已经和卓鸣说清,联姻的事就此作罢。”
就算没有青陆昏迷不醒这茬,宋翩跹也不会再跟卓鸣继续讨论联姻合作事宜了。她心里已经有了旁人身影,就不会委屈自己。联姻只是锦上添花,不是必要手段,没有坚持的必要。
“你的成人礼取消了,大家都在问你人呢,我说你一时兴起去国外采风了。”宋翩跹指了指小蛋糕,“你的宴会变成了一份蛋糕,再不起来吃,今天一过,连蛋糕都吃不着了。”
……
宋翩跹说了很多,口都干了,她拿起杯子喝了点水,怀疑这样真的有用么。
按她的想法,就该把人连着机舱一起搬到医院去。但凌意坚持说,对待这种潜意识不肯醒的游戏玩家,要像对待植物人那样,唤醒对方活下来的**。
许招酒在旁边拼命点头,她的依据是电视剧里都这样演,一定有道理。
宋翩跹对小表妹的说辞无动于衷,但凌意是游戏架构人,她有必要参考对方的“唤醒方案”。
而且,青陆如今生理状态完好,尚有尝试的余地。
不过宋翩跹已经说了这么多,许招酒口中“青陆最想听的”不联姻了的消息更是放在了第一句,青陆却还没醒,她心底不禁生起一丝隐隐的惧怕。
医院是最后的保底手段,可如果医院没有用呢,如果青陆真的不会醒了呢……
缄默的房间中,盛满秋日醺黄的光。
宋翩跹的理智被一点点压薄、击碎,不知何时,阳光在她眼底蓄的微光变成了一点水意,从眼眶跌落。
她心底漫开密密麻麻的悲伤,低喃:
“你到底要不要跟我在一起了呀。”
这句声音很低,像一声轻叹,悄然融化在秋阳之中。
一瞬间的情感外泄过后,宋翩跹又用理智将自己武装起来,她收拾好表情,站起身去开蛋糕盒子。
语言没用,说不准美食可以呢?
宋翩跹想起第一个世界隔着几米远都能被蝴蝶酥吸引的林轻鹭,忽然觉得下次可以做点蝴蝶酥带来试一试……
“……要。”
宋翩跹刚拿起的蛋糕盒子啪的落回桌上。
她心底一颤,立刻回头,发尾在空中轻盈跳跃。
机舱悄无声息地开启,青陆揉着额角,从机舱中慢慢站起来。
黑发在她身后倾泻而下,红棕色瞳孔中盛满蜜糖般的秋光,看向宋翩跹,语气坚定,又像在撒娇:
“要和姐姐在一起。”
窗外枝桠簌簌的摇,抖落一地秋。
蛋糕甜蜜的奶油味在风中,悄悄与温柔的秋天融化在一起。
作者有话要说: 青陆,即青道。《文选·颜延之》:“日躔胃维,月轨青陆。”吕向注:“青陆,东道也。言立春、春分月从东道也,言月行於此也。”
另有东方、春天的含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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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荐基友顾家七爷连载文《郡马是个药罐子》,文案如下:
听说威远将军家的小公子,未来的郡马爷是个药罐子,听说他文不成武不就还有隐疾。
林思慎听着外头的传闻,心里乐开了花,坐等着郡主上门跟自己解除婚约。
可郡主也不知道是哪根筋搭错了,非但不跟解除婚约,还放言非她不嫁。
洞房花烛之夜,林思慎:郡主,你应当听说了吧,我…
沈顷婠意味深长的温柔一笑:没关系
妇女之友郡马爷vs腹黑高冷醋精郡主
对于后期经常断更的1000字检讨
【先声明:没有“作者不日更就该道歉”的意思,个人行为个人行为个人行为,我自己心里过不了坎觉得该说一下,与其他作者无关。】
写这篇检讨的用意,一是觉得应该给正版读者一个交代。二是作者本人不想再重蹈覆辙,于是轻轻地把自己钉在耻辱柱上,铭记于心,以后(尽量)不再犯。
首先要跟大家道歉,我不应该经常断更,不管我有多少理由,都要先跟读者表明这个态度。后面我会围绕“为什么会断更”、“下本文如何避免断更”展开我名为检讨实为替身写作总结(bushi)的1000字。
【为什么会断更】
替身因为快穿的独特性,是作者第一篇长篇文。它开文于2019年10月28日,到现在正文完结已经半年了。不管是字数还是时间上,连续写了这么长时间,人彻底乏了,很累。
不瞒读者说,战线拉长之后,写到后期每天想到今天要码字,唯一的感觉就是七年之痒眼不见心不烦快完结吧放我去找新欢,但打开一看我的宋翩跹又这么温柔妈妈爱你爱你爱你【点烟】
半年是很长的跨度,有高峰期,有低谷期,这是第一个原因。
作者只完结过两本文,第一本一窍不通,第二本懵懵懂懂,第三本也就是替身才算摸到一点正路,个人能力欠缺,长篇经验欠缺,无法提高写文速度,也会经常卡文,走得磕磕绊绊,写不满意不会更,这是断更的第二个原因。
第三个原因是作者身体不是很健康(没大病,没卖惨别脑补,实事求是地列原因),是一位普普通通的亚健康人士。平时最影响写文的是头痛的猫饼,医院查不出什么。写文不是像打游戏刷视频看书那样,写文是输出,需要调动心力,头痛的时候我写不出来,会挂了请假条瘫在床上玩手机(诚实)一般睡一觉就好了,但有时候睡觉也无法解决,好几天才会好转,很无解。
第四个原因是各种突发状况,比如我清晰记得有一天我一觉睡醒,已经23点了,我心虚地爬上**挂了请假条(超小声)
以上是我能想到的我曾经断更的原因,最后再次道歉,尤其是不离不弃追完了整本文的读者们,感谢你们的喜爱、理解、宽容以及无价的信任。
【下本文如何避免断更】
说到正题了。
我仔细思考过很久,觉得我断更最大的原因就是——我的替身是裸开的啊,是真的一章存稿也没有啊,我要是有十章八章的存稿,我会沦落到现在给读者写检讨吗!
所以下本文不管开哪本,我会带着至少10w存稿来开文!争取日更!
在存稿之前,作者要休息一阵子,还要为新文做准备(写正文是一本文的最后一步,前期要查资料、做人设、写大纲等)。
作者休息时间+新文准备时间+存稿时间,下本文可能要间隔比较长一段时间开啦。
下本接档文是《月亮不见时想你》,喜欢的可以先收藏它鸭,比心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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