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一刻开始,这位挥金似土的阔少爷就展开了对心中女神的疯狂追求。
从三餐茶点到各类华服珠饰、鲜花名车,凡是南岛女人日常所需的东西,朗尼少爷无不是寻到最好的那一份,亲自送上门来,态度恳切,言语温柔,挑不出半点毛病。
然而就算抛开了性别因素不谈,舜身为堂堂r国未来的继承人,又怎么会对这种不入流的低级修士多看上几眼,要不是为了这次追查任务,他才懒得理这般俗不可耐的暴发户后代。
鉴于皇子抱了这种消极以对爱理不理的态度,日常接待的重压就完全落在了尽远身上。他对这番计划外的变故可没有半点喜悦,甚至是带了埋怨来应付这倒霉差使的,何尝会给对方好脸色,因此他们之间的对话都是以这样的方式来进行:
“斯诺克先生,这是今天早上刚捕到的金尾三旗鱼,您看这黄金般的尾巴,多漂亮,用来做全鱼烧再适合不过了!要是不嫌弃……”
“……‘她’不喜吃鱼……”
“这是本周的新款佩黎佩妮多彩宝石坠饰,您看这切工,这流线的造型,多么完美!我特意带来想请雯小姐品鉴……”
“……‘她’不喜欢珠宝……”
“这是我威斯特家最新创造的即时放映机,只要插上接电板,就可以足不出户观看各类摄录的节目,堪称是跨时代的发明!我看雯小姐最近好像有些烦闷,所以……”
“‘她’……”
“这个可以留下……”门内传来皇子故作中性化的嗓音。
“……”尽远冷眼看着两名酒店侍者小心翼翼地扛着银色方块走进房间,又回头盯住那因为收到了答复而激动地不能自己,连眼中都放出火一般渴望的青年,刚想下逐客令,对方又恬着脸凑了上来:“斯诺克先生,我听人说您喜欢茶道,特意请人从r国京城带回一种非常独特的顶级茶叶,想请您帮我鉴赏一番……”
他说完就自信满满地从兜里取出一个圆形的双层木盒,盒上刻着精致的幻光花图案,看上去秀气典雅,倒是正宗的京城手艺。尽远垂着眼皮朝盒上瞄了一眼,又看了看朗尼少爷满脸期待的表情,低头嗅嗅那散溢出的气味,唇角便勾了个微妙的弧度,伸手轻轻一翻。木盒里放了几朵团得跟花似的鲜红茶叶,色泽诱人,香气隐隐,正是京城四大名茶之一的白焰茶。
“您看怎么样?要是不嫌弃的话……”
“仿制品……花色敷得太过妍丽,反而模糊了本来的自然纹路……炮制的气味倒还尚可……”他平淡地,似乎毫无讥讽之意地说了这么两句评价,就转身甩上了房门,留下一脸僵硬的被骗者独自风中凌乱。
朗尼少爷的追人技巧实在算不上成熟,似乎能用钱解决的事情他就不愿再多想了,数次下来,弄得自己竟像个推销货品的商贩一般。这倒也可以理解,毕竟他身为富二代,手中尚无权势,自身更没有足以称赞的力量,思来想去,也真的只剩下金灿灿的钱了。
然而这叠着浪翻涌的金钱攻势没有起到丝毫效果,女神依旧冷艳高贵,不抬眼多看他一秒。在无数次的失败之后,也不知是否得了高人指点,这位锲而不舍的阔少掉转头,变成了走柔情风的痴心少年,这却是让尽远头疼不已的开始。
整夜整夜的歌声开始缠绕两人的住所,那夹杂在悠扬管弦合奏里的尖锐公鸭嗓音,让初次听到的尽远都不由手下一抖,多放了半勺茶叶。这样煎熬般的歌声若是听个一次两次,还不会太过令人烦躁,可对方居然丧心病狂地把这首情歌用摄录器做出好几个版本,不分白天黑夜地在广播台和放映机里轮番播放,就真要让人有种拔刀而起的冲动了。
皇子也曾因为这事,怒气难忍地当面对他呵斥过,但对方却是作出一副无辜的表情,显得如此用情至深,纵使被怨恨也丝毫不悔。无奈之下,两人只得搬离原本的旅馆,转到这家隔音效果最强的老牌高层酒店,耳根才算是略微清净了些。
哗哗的水声还在流淌,白衣卫士慢条斯理收拾完手中的茶具,长按着水闸将脑海中的烦忧统统收拾了干净,打起精神又往大厅走去。今天还有极为重要的事情要做,这厚颜无耻的阔少虽然可恨,但借着他的身份,两人这几天倒是接触了不少南岛贵族阶层,其中就包括目标人物克洛诺伯爵。今天正是由这位军部重臣做东,宴请刚刚完成首轮拉票活动的新教派总统候选人,两人必须借此良机好好打探一番,查查那名疑似刺客指挥官的底细。
尽远心有所虑,几个大步就推开了客厅房门,却看到桌上那台放映机已经合起了屏幕,房内再听不到什么声音――除了那间或响起的制冷系统的低鸣。皇子懒懒地缩在沙发上,手里拿着个小巧的控制按钮,在指尖飞舞般旋来转去,也不知是不是放映机中又开始播那首噪音般的歌,才打断了他继续宅在屋里的兴致。
他听到开门的声音,立刻将手中按钮往桌上一扔,弹起身拂了拂金纹短衫,一边整理着那条充满浓郁南国品味的长飘带,一边转头对尽远正色说道:“出发吧,你也找件好看的袍子,别叫人小瞧了咱们。”虽然是用幻术身份入场,但皇子向来都极为在意人前的形象,无论何时,总要在出门前将服装打理得整整齐齐。
枪卫士听到这声吩咐,却只是袖起双手立在门边,木着脸眯着眼,无声地昭示着自己的不满。那讨人嫌的土财主还在下面等着呢,这一声出发可真是说得轻松……一想到下了楼还要看见那张恶心的脸,就让他全无换装的意愿。
因为是第一次佩戴这种异国装饰品,舜多花了些时间才整理好那垂到膝下的飘带,再看同伴还是满脸冷意,轻笑着解释了一句:“今天是宴请那位风头正劲的西斯丁男爵,那家伙平常就视他为眼中钉,绝不会跟着到场的。”
“你倒是很清楚……”尽远不咸不淡地刺了一句,似乎对自己并未提前获知此事多有不满。
我还不是为了少给你添堵吗……皇子心中暗道,不想在这种小事上再多耽误时间,苦笑着摇了摇头妥协道:“好吧好吧,我这就下去赶走他,行了吧……”
他迈步正想往大门走走,尽远却抢先转过身,从侧边衣架上取过一条带披肩的武装勋带,往脖子上一套,就昂首挺胸大步走出了房门。
你去说?那家伙原本是不想去,等见到了你哪还会有别的心思!只怕又是甩都甩不掉了……他一边调整着肩甲垫片的位置,一边在心中暗讽了一句,顺着流光的彩瓷廊道往电梯间走去。
他停在电梯门口,趁着等待的时间,往对面的整理镜上瞄了几眼。这条蓝白相间的披肩勋带倒真是挺符合自己的审美风格,就是金线稍多了些……他看着镜中英姿勃发的俊美少年,满意地整了整翘出的刘海,跨进电梯,气势十足地赶赴楼下,看他那郑重的神色简直像是要奔赴战场一般。
酒店大楼外依旧布满了炽热的阳光,尽远披着这身看起来就闷热的短斗篷,脸上却没有一点汗水流出。他算着步子缓缓往那辆金色豪车走去,刚走到一半,车门就突然被推开,一个中等身高的青年兴冲冲迎了出来。
他穿着一身蓝色衬银边的短袖丝袍,面目算得上英俊,只是由于长期沉迷酒色,眼下多少带着浮肿。他身材不算魁梧,皮肤是极浅的麦色,都是南岛贵族常见的体态,只有那头浅红色的披肩卷发很是醒目――也不知是不是因为皇子对他那头黑发多看了几眼,让他误以为不妥,立刻抛弃了附庸风雅的黑毛,匆匆染回原来的颜色。
“斯诺克先生,我可等了您半天了……雯小姐今天不是要去克洛诺家赴宴吗?我是特地来接你们过去的!雯小姐她人呢?人呢?”朗尼少爷探着脖子直往前瞅,还用力吸了吸鼻头,他的神力是嗅觉强化,但凡是闻过的味道就绝对忘不了,这也是二人始终都无法摆脱掉他的一个原因。
这属狗的家伙,怎么就没闻出来对方是个男人呢……尽远不动声色等他多看了几眼,才拖着贵族式地长尾调生硬地拒绝道:“我家小姐……想自己过去,就不劳烦你了……”
“哪里哪里,一点都不麻烦,我对雯小姐……”
“不劳烦了……”尽远冷冷打断了他的自白,从眼缝里绽出的寒光没来由地让阔少爷激灵一抖,将剩下的话缩回了肚子里。
这炙热的午后街头一时冷场,朗尼少爷看着面前这位纹丝不动,连睫毛都不在风中颤一下的少年佣兵,尴尬地拿棉巾擦了擦额上不断流淌的汗水。他也不知到底在哪里得罪了这位武士扈从,总是摆出这副冷脸相向不苟言笑的样子,不进油盐,就好似天生看不惯自己一般。
但对方可是女神身边的人,要是惹恼了他,在雯小姐耳边吹吹风,那倒霉的还不是自己吗?他万万不敢怠慢,想了想又讪笑着提议道:“那……我找人替雯小姐安排一下车马……”
“不必劳烦。”
“那……我先把给小姐准备好的宴会礼物拿出来……”
“不必。”
这再而三敷衍的回答终于让阔少爷失去了耐性,也拉下脸来,正式朝对方摊牌似的问道:“不知道我朗尼是哪里惹得阁下不满?我也是有身份的人,如此好言相求,阁下却处处刁难,到底是什么意思?”
尽远漠然盯着那摆起少爷架子的土财主,忽然凑上前一把拎起他的脖领,威胁似的低声警告道:“离我家……小姐……远一点。”
这带着暴力倾向的举动引得车内几名护卫纷纷赶下来,握住了各自武器,紧张兮兮地盯着他接下来的动向。朗尼少爷大惊之下用力掰了掰那铁一般的拳头,发现徒劳之后,气急败坏地梗着脖子喝道:“这话还轮不到你说!赶紧松手,不然本少爷要你好看!”
枪卫士又怎会被这种毫无杀伤力的威吓所喝退,只是大街之上终究需要注意分寸,免得引来有心人的注意。他紧了紧拳头将那件崭新的华服捏出了一大团皱褶,才轻轻一推,阔少爷蹬蹬倒退了几个大步,又回到了车旁。几名护卫赶紧上前扶住,却被他泄愤似的反手甩了几下耳光,更不敢多言,全都低着头灰溜溜钻回了车内。
朗尼少爷此刻又气又窘,脸上涨得通红一片,还淌满了汗渍,刘海都粘在了额头上,显得非常狼狈。他恶狠狠看着那该死的,搞不清自己身份的少年扈从,刚想开骂,忽然听到了一阵轻微的脚步声,空中似乎又漫起那股让他魂牵梦绕的奇异味道――他立刻知道自己的女神即将出现了。
然而他此刻窘迫邋遢的模样如何能让美人看见?岂不是白白掉了印象分吗?他再不敢耽搁这短暂的登场间隙,匆匆撂了句“给少爷我等着!”,遮着脸躲进了车内,即刻开动豪车,绝尘逃去了。
几乎就在他发动机车的那一刻,舜幻化出的女性身影就出现在了大门前,依旧是一身紧致的黑色镶金裙甲,只不过换了套更显隆重的银质武装披肩,华丽的宝石肩甲镂刻得极尽繁复――非常符合南岛人的审美品位。
皇子在楼内大厅刚巧看到了方才的冲突场面,诧异之下赶紧出来打算镇住局面,没想到对方竟这么怂,一转眼就溜之大吉了。他望了望那急速消失在大道上的豪车背影,转头刚想安抚伙伴几句,尽远却一声不吭,抬脚就往前飞跃而去,几个大跳消失在他视野之中。
这又是怎么了……深觉心累的殿下有苦难言,多大个事呀,不就是个跟屁虫般的烦人精吗,不理他不就行了?他很难理解伙伴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反应,然而此刻并不是细究缘由的时候,还有正事要做呢……
他叹了口气先将这些烦恼压下,似模似样地理了理那虚幻的披风,高昂着脖子,踏着金色的阳光,迈着优雅的步调走进巷中,在阴影里神光一闪,遁着伙伴远去的方向,消失在了这干燥炎热的午后街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