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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弟好悠闲……”冲进屋里,瞧见五皇子李贤正泰然自若地端坐在书案后临摹王羲之的大字,四皇子李成不由怔住。
他一瞬不瞬地看着李贤。
就不信郑毓勋被游街示众那么大的事情没传到他耳朵里。
“五弟可听说了,东城指挥使抓到了你那个妖孽表弟,正游街呢?”有意加重了‘表弟’两字,李成带笑地看着李贤。
同年出生,论容貌智力,自己哪样都不比李贤差,可偏偏父皇眼里只有他,人前人后只夸他,凭什么?
就因为自己的母妃比他母妃矮半个品秩吗?
从小生长在李贤耀眼的光环下,李成对李贤有着一股扭曲的恨意。
眉头都没动,一笔一划瞄完最后一撇,李贤放下笔,抬头看向李成,“……四哥的功课做完了?”神色悠然,全无一丝惶恐。
李成心里不由自主就一股忿恨。
“……难怪父皇这么喜欢你,原来五弟身上有妖孽的血统,专门会迷惑父皇!”
李贤眉头一挑,“我身上流的是父皇的血,四哥的意思父皇是妖孽?”
“你!”李成脸色腾地一变。
“信传到了,四哥快走吧。”一直未说话的六皇子忙拽了他,“三哥正等着我们呢。”原本和李成一起去三皇子那,途中听说抓到了郑毓勋,他们才顺道来了毓庆宫,只是传个信罢了,六皇子没想到李成竟公然挑衅五皇子李贤。
李贤身上有妖孽血统也好,没有也罢,这事绝不是他们该说的。牢记母妃的叮嘱,六皇子可不想趟这浑水。
见李成不依不饶,六皇子硬拽着他往外拖,抬头朝李贤笑道,“三哥猎了一只梅花鹿,请大家过去吃,五哥要不要一起走?”
李贤笑着摇头,“……父皇留的功课还没做完,我已告诉三哥不去了。”
看着李成和六皇子的背影消失,李贤脸上的笑容凝住,一拳狠狠地砸在桌子上。
“五爷,五爷!”瞧见李贤摘了墙上的宝剑冲出去,福全吓面如土色,“您要去哪儿?”
他家皇子不会是想冲到街上杀了那个东城指挥使吧?
直看到五皇子李贤冲到后院,一剑砍上迎面一颗碗口粗细的香樟树,跟着上蹿下跳疯狂地练起来,福全才舒了口气。
练吧,练吧。
发泄出来就好了。
远远地倚在墙边,看着李贤从高高的树桩上疯了似的跳到地上,又一声高喝跃到另一个树桩上,福全心里连连叹息。
再沉稳,他到底是个孩子!
从高高在上的天之骄子一夜间沦为妖孽,是人,都受不了啊。
太和殿里,汗流浃背的小太监一趟一趟地传报外面的消息。
“……游行队伍到了五里桥,正往天香街方向走。”
“……游行队伍已经到了天香街,百姓纷纷要求架火烧人!”
……
万岁阴沉着脸,暴躁的狮子般在地上大步地踱着。
郑阁老已经苏醒,面色土灰地瘫在椅子上,空洞的目光随着万岁的脚步来回移动。
微低着头,萧煜的眉头拧成了疙瘩。
沈钟磬面无表情地站在门口,冷峻的目光中有抹叹息。
若没惊动百姓,哪怕人就在囚车上押着,他也敢带了人冲出去把郑毓勋抢回来。
现在,围观的百姓人山人海。
他们再做什么,都晚了。
“圣旨还发吗?”小太监捧着墨迹刚干的圣旨问道。
人都已经被推出来游行了,还发圣旨有什么用!
万岁一脚揣向小太监,“滚!”
殿内众人俱一哆嗦。
空气紧绷的令人透不过气来。
小太监敲门进来,“……郑贵妃求见。”
“不见!”万岁烦躁地摆摆手。
“万岁!”小太监刚一转身,郑贵妃已带甄十娘冲进来,她扑通跪倒,“沈夫人能治好勋哥的病,求万岁立即派人护送沈夫人去救勋哥!”
嗖嗖嗖,所有目光都聚在甄十娘身上。
正要呵斥郑贵妃,听了这话,万岁瞬间惊住,回过头茫然地看向甄十娘,“你……”
甄十娘扑通跪倒,“勋哥不是妖孽,他只是得了一种少见的皮肤病。”
“他不是妖孽,他只是得了一种少见的皮肤病。”万岁喃喃着,“……百姓会相信吗?”
“会!”萧煜眼前一亮,他斩钉截铁说道,“若是别人或许百姓不信,沈夫人妙手回春,治过许多疑难杂症,她的话,百姓会信!”他沉沉地看着万岁,“……唯今之计,我们只有破釜沉舟让沈夫人冒险一试了!”
直直地看了萧煜半天,万岁果断地点点头,“来人,用朕的驾撵送沈夫人出宫!”
“……用驾撵来不及!”驾撵要求四平八稳,与快字无缘,外面可是就要架火烧人了,“请万岁容臣在内宫骑马带夫人前去救人!”寻常内宫是不允许骑马的。
万岁也反应过来,这不是摆谱的时候,“沈将军速去,朕立即派大内侍卫随后保护!”
话音刚落,那面沈钟磬已抱起甄十娘冲了出去。
繁华的天香街上,人山人海。
“妖孽,妖孽!”
“打死他!”
“打死他!”
……
围在押着仅在腰间围了一周树叶的郑毓勋的囚车后面热血沸腾的百姓疯狂地纳喊着,尖叫着。
原本皮肤就皱皱巴巴像长了一层树皮,此时再被故意用最原始的树叶围住羞涩部位,被垂直地吊在囚车顶部,活脱脱一个柳树精。
“我不是妖孽,我不是妖孽……”郑毓勋喃喃的茫然无助的声音混在沸腾的人潮中,恍然浩瀚海洋中的一滴水,苍白,无力。
他惶恐的目光越来越迷茫,乌黑稚嫩的眼底浮着一抹与他小小年龄及不相称的沧桑。
“……他不是妖孽,他是病了!” 郑大奶奶披头散发地一路跟着囚车跑。
嗓子哑了,鞋子丢了,脚扎出了血,杨雪梅眼泪也早哭干了,“……他不是妖孽,他是我儿子,求求官爷放了他吧!”她张着嘴,发着只有她自己能听见的嘶哑声音。
“去,去,去……”守护囚车的衙役拿着杯口粗的水火棍粗暴地拦住疯了似的杨雪梅。
动作粗鲁,却不敢太用力。
所有衙役都知道她是郑府的大奶奶,是安伯侯的嫡长女,南郡王妃的亲侄女,即便郑家倒了,南郡王和安伯侯也不会倒,还没人敢得罪这个披头散发的疯女人。
“……打妖孽,打妖孽!”
“烧死他,烧死他!”
……
随着囚车缓缓地驶进天香街的中心大广场,百姓的沸腾声越来越高昂。
站在高高的天香楼三楼雅间窗前,吴凡把广场一切尽收眼底。
渐渐地,他平静如死水般的脸上浮起一抹笑意。
见他笑了,一直小心谨慎地陪这一边的通政使司副使李隼哈哈大笑,“……这一次,就是郑家请来大罗金仙,也休想颠覆五皇子身上有妖孽血统的事实!”
“……吩咐下去,架火吧!”吴凡声音冷冷的,听不出悲喜。
李隼笑容僵在脸上。
好半天,他才应了声是,嘴里暗暗嘀咕,“难怪郑家和沈家都在阴沟里翻了船,这么大的惊喜他也只嘴角弯了下,单这份喜怒不形于色的老练,做九五之尊都够了。”
那面广场上,临时设施被迅速搬走,几百名皂衣衙役手提碗口粗的水火棍粗暴地将疯狂的百姓推出去几丈开外,强行拉出一个百丈见方的空地。
火烧妖孽。
这是大周开国以来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壮举
他们这些施刑者,也将被写入青史,成为名垂千古的除魔英雄。
为了让后人铭记,这场面自然是越壮大越好。
否则,他们这些衙役也不会应上头号召一大早就将自己的三姑六婆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都请了来助威。
只是,水火无情,一旦火点起来,烧到百姓就不好了。
在沸腾的呼声中,一块块干材被摆在广场正中央,一桶桶清油被泼在木堆上……
眼看着儿子被拎下囚车,放在高高的木堆上,杨雪梅眼底流出了血,“……我的勋哥!”她疯了似的再一次扑上去,“让我和他一起去死!”
被衙役无情推倒在地上,撑了几次没站起来,杨雪梅无力地向前爬去,张着嘴发出一阵咝咝声,没有人能听清她在喊什么……
“点火!”东城指挥使马林猛地高喊一声。
立即有衙役点了火把,高举着一步步朝郑毓勋走去……
正维持秩序的小衙役感觉脚被人抓住,一低头,瞧见脚下一双血红眼睛瞪着自己,那殷红的血还在一滴一滴往下淌,恍然炼狱中的女鬼,“求求你,放了我儿子……”杨雪梅嘶哑地求着。
小衙役吓得妈呀一声,一脚甩开杨雪梅逃到一边。
被踢到一边,杨雪梅仰面躺在地上,呆呆地望着架在木堆上的儿子,绝望地闭上了眼……
千钧一发之计,远处传来一阵剧烈的马蹄声,战马嘶鸣声中夹杂着一声暴喝,“住手!”
站在广场中央,正洋洋自得地看着自己一手发动起来的宏大场面,想像着自己有朝一日替代李维坐上九门提督时的辉煌的马林猛一激灵。
这个煞星怎么来了?
“快,快点火!”回过神,他慌乱地冲身后的衙役高喊。
沈钟磬是有名的霸道,他不让做的事,还真不是他这个小小的东城指挥使能反抗的。
为今之计,只能在他到来之前把生米做成熟饭!
都是精心挑选的干材加上清油,一沾火星,管保郑毓勋瞬间就化成灰烬,让他来了也没用!
听到命令,正手举火把接受检阅似的一步一步往前走的衙役再不敢搔首弄姿,匆匆往前跑了两步,一扬手将火把扔了出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