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低垂,华灯初上。
我一动不动地坐在办公大楼前广场边的公园椅上,呆呆地看着广场里那些装饰着五颜六色小灯泡的茵茵花树,奇怪自己怎么会就这么傻傻地坐在这里干等着。
也许,因为是他的授意……
嘀——嘀——嘀——……
不远处传来几声汽车喇叭声。
我扭过头去。
一辆黑色小车正停在几步开外的街道边。
前面的车窗已将摇下。
夜色朦胧,无法看清开车人的表情,可凭着感觉我却能够从那优雅的剪影断定出那是杨俊达。
我起身走过去。
杨俊达坐在驾驶坐上,一只手抓握着方向盘,一只手手肘闲搭在车窗上。
察觉到我走近,他侧头望向我,像食肉动物看到了猎物一般,眼底划过压抑不住的兴奋光芒。
我一个激灵,不由得停下脚步。
“快上车吧,柳小姐!”见我停下脚步,他嘴角迅速堆满笑意,热情地招呼到。
我心头一抖,感觉看到了“请君入瓮”式的微笑。
“给你添麻烦了,杨总。”踌躇半晌,抑下心底的不安,我抬脚继续往车边走。
唇线一弯,他睨向车内,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悠悠道:“不麻烦不麻烦,送美女回家可是求之不得的好事!”说完再回头看向我,笑得优雅而意味深长。
扯了一下嘴角回应他的调侃,我朝车后走去,心头却涌起了不好的预感,因为从他别有深意的目光里我突然闻到了一股算计人的味道。
拉开车门,往车内抬脚,一抬头,蓦地一惊,我整个人几乎僵掉。
车后座上已经坐了一个人。
挺直的鼻梁,优雅的轮廓……虽然只是一个朦胧的侧影,却已经足够让我看清那是谁。
终于明白杨俊达笑得意味深长的原因了。
僵硬地停滞在车门边,见鬼一般地呆呆盯着车后座上的那个人,我不知所措又思绪混乱。
他怎么在车里?
他不是……先走了吗?
是幻觉是幻觉,这是幻觉吧?
我揉揉眼睛,内心十分怀疑自己是不是因为白天的惊吓劳累或者夜色的朦胧灯光的昏暗而花了眼,眼前才出现了一个想见又不敢见的人影。
那人却恰时地侧过头来,眼睛半眯,黑亮的双眸在夜色里别有深意,有种令人看不透的深沉。
我呼吸滞了滞,张着嘴巴顿在那里。
深邃幽沉的眼眸,沉稳从容的气质。
想要否认这厮不是林宇浩,都不行!
他不是自己有车么?
怎么会……
“怎么了,柳小姐?”察觉我站在车门边,半天没动静,杨俊达从前面车窗上询问出声,一双黑眸有兴趣地凝视着我。
“没……没什么……”我听见自己用镇定的声音回答。
“林总的车送去保养了,我送你回家的时候顺道送送他!”见我对于出现在车后座上的林宇浩难掩疑虑,杨俊达好心地给出解释,一个狡黠又无辜的浅笑从他脸上一闪而过,弧度极小,转瞬不见,让我几乎疑心是自己的错觉。
“……这样啊!”嗫喏着开口,我不知道自己表情如何,只觉得心脏一阵一阵地抽搐,脑子里一片凌乱。
虽然这段时间与林宇浩接触的时间非常多,可都是因为工作,而这种私下的接触,自来到宇昕,还是头一次,所以从内心深处,我很抗拒。
空气里非常静,除了远处的车鸣,只有近旁杨俊达汽车发动机嗡嗡嗡嗡转动的声音。
几分钟后,咬咬牙,我收回跨进车内的脚,砰地一声,关上车门。
“不好意思啊,杨总,”我上前两步,朝着一脸惊异地杨俊达虚弱一笑,“我……我晕车……我坐公车好了……你先送林总……”
“柳小姐,”林宇浩慵懒的嗓音顺着慢慢下滑的车窗突然飞出,带着几丝漫不经心的轻嘲与冷意,“你这个时候说这样的话……是在嘲笑我们杨总开车的技术不够好么?”
“当然不是!”心头一跳,我本能地做出否定,
他却不自觉,轻哼一声,继续乱放厥词,“那是嫌弃他的车子不够高档?”
“我没有……”猛然侧头,我怒瞪向车后的他。
“那是嫌弃他不够位高权重?”他仿似没感觉到我怒目而视恶狠狠地目光,懒散地靠在椅背上,弧形优美的唇角淡淡勾出一个凉薄笑意,依旧懒洋洋的继续道。
“林宇浩!”恶狠狠地瞪着夜色中那轮廓并不分明的俊脸,我气不打一处来,恨不得咬碎一口银牙,“你明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你什么意思?”淡淡瞥了一眼杨俊达,林宇浩不紧不慢地坐正身体。他缓缓转过头,脸上闪过几分嘲弄的神色,目光锁住我,眼神逐渐变得锐利,“临上车了才变卦,你是想给我和杨总完美地诠释‘女人善变’这句至理名言么?”
我僵硬站立着,无言望着他,半响,方极轻地道出一声,“……对不起。”
听闻我说对不起,林宇浩的眼底闪过一抹寒意,阴沉之色积聚得更浓。
“别给我说对不起!”他直盯着我,眼眸深处的冷光像是一把匕首,带着锋锐和凛戾, “我知道你的心思,看见我在车上……就不想坐杨总的车了……是吗?”他一字一顿地道出我心底的抵触,嗓音因压抑而格外低沉。
我的心猛的一缩……因为他凛戾语气中……那几许不可名状的悲哀和无奈……
晚风,轻轻地吹过。
虽然已是末春,但我竟觉得冷,脑子里空荡又混乱。
“我没有……我只是……晕车……”努力忽略掉他那深幽得似寒潭折射着锋利无温光芒的眼神,我讷讷地张嘴,试图解释,薄弱的语气却一点增强临车脱逃借口可信度的力度都没有。
他不发一言,只是面无表情地盯着我,一双眼黑的像不见底的深潭,多少光投进去都会被吸走一般。
而我,很快就在这场对视中败下阵来,只感觉在他深不可测的眼神下,无所遁形,连眼睛都发涩。
见此情景,杨俊达眉头皱了皱,目光在我们之间转了一圈,什么都没说,径直转过身去置物柜里翻来翻去了。
气氛一下子陷入了沉闷。
“我搭公车去了。”不想再继续下去,干干地招呼一声,我转身准备离开。
杨俊达却适时地从前车窗伸出头来,优雅地出声,打断了我的脚步,“上车吧!柳小姐,站了半天,又走了十几层楼梯,你不累吗?晕车的话,我找了个塑料袋,你吐塑料袋里就行了!”
站了半天,又走了十几层楼梯……正要踏出去的脚步生生一顿,看向穿着高跟鞋已经起了几个水泡的双脚,我咬了咬牙,欲开口拒绝,杨俊达却先于我开口,淡淡的语气带着几丝揶揄的韵味,“这么害怕和我们林总共乘一辆车,莫非你心虚,有什么见不得人的想法?”
心虚?
见不得人的想法!
我心头一滞,一下子感觉浑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
为什么要与自己的身体过不去?
受罪的不是自己吗?
害怕什么呢?
不是已经……都过去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