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炽灯明亮地照在走廊里。
长长的走廊。
空荡荡的,没有其他人。
我静静地站着。
那个女人,一袭蓝色裙装,气质高雅而威仪,背影美丽得仿佛笼罩着一层淡淡的金光。
她直直地,向父亲的病房走去。
没有停顿,没有张望,甚至连微微侧头的姿态都没有。
刺眼的白炽灯将她的影子冷硬地打映在大理石的地面上,仿佛一层厚重地灰纱。
走到父亲病房门口,停足站定,抬头看了一眼门口的门牌号码后,她轻抬手腕,很优雅地握上门把手。
仿佛一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访客,没有敲门,没有询问,更没有一丝迟疑犹豫,优雅而直接地推开门,她昂首挺胸,优雅而倨傲地走了进去。
夜幕低垂。
星光透过窗户照进走廊。
走廊里恢复了最初的安静。
白花花的白炽灯照在雪白的墙壁上,映射出一片白花花的眩晕。
我怔怔地站着。
不知道自己是该举步往前,还是原路返回。
我的父亲,受过高等教育,但言拙语钝,性格内向而腼腆;我的母亲,虽然只读了小学一年级,只会写自己的名字,但她性格强悍而外向,口才卓越而粗鄙。
像很多思想文化差异巨大的夫妻一样,他们没有心有灵犀的默契度,也没有夫唱妇随的浪漫唯美,但这些并没有影响到他们对婚姻的忠诚度和他们经营婚姻生活的幸福和美度。
在我成长的岁月里,我从来没有怀疑过父母婚姻生活的恩爱和幸福,因为他们彼此间拥有如此契合相互弥补的优势与不足。
但是现在,出现了一个女人,一个美丽的女人。
而这个女人出现的时间又这么的让人产生疑虑。
虽然没有想过要去窥探父母已经过去的**秘密,但我有着隐约的预感:这个女人的出现,将会使得我们这个已经处于风暴边沿的家庭更加的接近风暴。
停滞犹豫半晌,我抬起脚,继续往父亲病房所在的方位走去。
尽管内心无数次的告诫自己,这个时间去父亲病房的行为是不明智的,是不道德的,也无数次地想过掉头返回自己的病房,可抵御不住内心对真相的渴求,只得一边往前走,一边寻找着去父亲病房的理由,以安慰自己被道德礼仪约束的内心。
五十米……二十米……亦步亦趋,在不断寻找理由的过程中,写着父亲名字的门牌离我越来越近。
“…………”
“……我叫你滚出去!你听不懂人话吗?……”
“……滚出去的人应该是你们这家不要脸的,要不是凭着我儿子的关系,你们能住到这么高级的病房,享受这么高级的护理?哼,下辈子吧!”
“……我放你娘的屁……这病房,是我们花钱……”
“……哈哈哈哈……你们花钱……真是有史以来我听到的最好笑的事情!撒泡尿自己照照吧!就你家那穷贱样……你觉得真住得进这高级病房哪!做梦吧!你!”
“……你……你狗眼看人低……”
“……我狗眼看人低?哈哈哈哈……李绣莲,你家大的偷别人男人,小的偷别人家东西……这么说来,德行还不如狗呢!”
“你……你个贱货……再胡说……我撕烂你嘴……”
“……你敢动手……你敢动手我马上叫保安将你们轰出去……哼……我胡说……我用得着胡说么……李绣莲……你家那小狐狸精偷公司资料,被罚款几十万,这整个公司的人都知道!哼,要不是我家那死心眼的小子挡着,你家那小狐狸精早就吃牢饭去了!”
“……不!不可能……我家妞儿不是那样的人……”
“哼!没有什么可能!我今天来就是要再次警告你们,让你家那小狐狸精离我儿子远点,最好别再出现在我儿子面前,否则我就真的让她去吃牢饭!”
“……这话应该我说!哼!要不是我家闺女挡着,你家那小王八蛋早就以强奸犯的身份进牢房了!那儿还有你在这里嚣张的机会!哼!”
“……你胡说……我儿子一表人才……哪个女人见了他不喜欢……哪还用得着他……”
“……哼!回去好好问你儿子去!做了什么好事他心里明白!要是再纠缠我家闺女,我就告他上法庭!”
“你……”
“…………”
隐隐约约的争吵声从父亲的病房里传出来。
我慢慢地停靠到墙壁上。
初夏的夜晚,温暖和煦,明明应该是不冷的。
我却感觉从地板砖里蔓延出来一股凉意,从脚底一直凉到了心上。
一种无能为力的挫折感让我顿时疲惫悲哀起来。
白炽灯苍白地照着。
长长的走廊,安静空荡。
没有其他人。
走廊边的长椅。
冰冷而寂寥。
摸索着椅背,我缓缓坐下。
白花花的白炽灯,将我的影子静静地拉长在大理石的地面上。
周围病房的地缝中透出隐隐的光。
我呆呆地坐着,直到——父亲病房的门被重重拉开,又重重摔上!
“砰——!”
有脚步声走到我面前停下。
我抬起头,看向来人,脑中一片晕眩,手心生出了冷汗。
来人居高临下,一脸冰霜,站在我面前。
见我抬头看她,她俯睨向我,目光冰冷。
我僵住。
“你以为用孩子做筹码,就能嫁进林家么?”冷冷凝视着我,她的眼底幽黑得犹如千年深潭,“我不会同意的,死都不会同意!”
我说不出话,只感觉浑身僵硬,犹如木偶。
心底乌溜溜的黑洞淌出剧痛的血,尖叫着,撕扯着。
扫视向我苍白的面容,她的目光里渗出一股恨意,冰冷的恨意,“那个孩子……只会让我更厌恶你的下贱,更讨厌你的奸诈!所以……你死心吧!”
“为什么”一种沉痛从掌心传入我的身体,我死死地咬住嘴唇,生怕自己会一个激动,站起冲眼前的女人发出咆哮。
“因为……”瞳孔收紧,美丽的面庞中透出的恨意越来越强:“你们……是有着血缘关系的兄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