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休会期间的重头戏是对哈蒙·贝勒斯处以灵魂湮灭的酷刑。刑场就设置在月见之城宫殿群前方的绿荫广场上。相对于围观人群的兴奋劲头，直接参与了审判过程的三位王者倒是显得很平静。
政治家不是刽子手，他们可以为了某个目的将数万人送上战场，却不会好奇一个人如何痛苦的死亡。
米哈尔·卡利里甩开随从，走到安排给外国使节观刑的那一段高墙上。休伯利安、格林希尔和约修亚正试图以他们那尚处于萌芽状态的政治头脑分析早上会议中三方的利弊得失。三个年轻人讨论得很激烈，只是洞察力还欠些火候。卡利里只得咳嗽了两声，提醒他们注意。
“休伯利安，如今你已经完成了和高斯皇帝的约定。我想，你也该给我个答复了。效忠于我，成为我的左膀右吧！我将封你为万骑长，率领我沙火最精锐烈焰骑士团驰骋在这片浩瀚的沙漠上。想一想那种感觉，那是何等荣耀，何等壮烈！那才是男子汉应该做的。还有，如果你喜欢，我的女儿也嫁给你。”
“做梦！老混蛋！休儿才不稀罕什么万骑长和你那个丑女儿呢！回到高斯之后，陛下将赐封他子爵爵位和一大片土地。他要娶的人是我！”不等休伯利安回答，格林希尔斗鸡一般跳出来。
卡利里王摊开手退后了一步，一副好男不跟女斗的无奈表情。他的眼睛里只有休伯利安。“我想听到你的亲口答复，休伯利安。而不是这个没有教养的妞。”
“谁是妞？谁没有教养啦？”
休伯利安拉了一把气鼓鼓的格林希尔，对卡利里王微微一欠身。“尊敬的沙火之王。我无心冒犯您，但我恐怕真的不能接受您的美意。我不欣赏您对外扩张的思想，更不会帮助你入侵邻国。这就是我的答案。”
“如果不是对外扩张，而是拯救伊西斯呢？你愿意帮我吗？”
“到目前为止，我并没有看到您这方面的作为。”
“你很坦率！我喜欢你的直列。”沙火之王转身离开，却又高声道，“会有那一天的，休伯利安。你会真正理解我。你注定是我沙火的人。”
走回到自己的坐席之后，卡利里王招来亲信下了一道密令。晚一些的时候，一只灵隼带着这道密令飞往东方。收信人是沙火军团在贺坦德嘉的前线指挥官奥多·萨利姆。
***
几乎是在相同的时间，奥玛·图塔也在距离广场不远的一栋房间的一楼会客室里接见了两个外族人。
马瑞里安翘着腿坐在藤椅上，漫不经心地吃着葡萄。他明显还在为比试中那只空心长枪的事情耿耿于怀，但看到走进会客室的居然是图塔族长时，也不禁有些错愕。坐在他身边的西利欧倒是一如既往的淡若止水，只是此时眼神中又多了一丝警惕。
奥玛·图塔满面笑容地示意正欲起身的马瑞里安和西利欧坐下。仆从立刻送上上好的美酒和点心。
“两位可满意昨晚的舞会？”
“呃，还好吧，很丰盛。”马瑞里安光顾着吃肉喝酒，满足他那很久没有荤腥进入的肠胃，根本没有跳舞。他回答重点也都在食物上。
“在如今的伊西斯，也只有我图塔部落还能有这样繁茂的局面。”奥玛·图塔很满意罗圈腿骑士憧憬美食的时候那副满嘴都是哈喇子神情，伺机说。“两位，其实我昨晚就想和你们好好聊一聊，只可惜一直没有抽出时间，才命手下人强留两位到现在。还望两位不要介意。”
“找我们有什么事吗？”一贯少言寡语的西利欧直言不讳地问。
图塔族长尴尬地笑了两声。“那我就明说了吧。我希望两位能成为我的左膀右臂。”
当他听说马瑞里安击败了他麾下的黑金刚时，就决心要将马瑞里安招入帐下。但他没想到的是，和这位骑士在一起的，居然还有一位深藏不露的魔法师。对于求贤如渴的他来说，不可谓不是一次大丰收。
“对不起，我们拒绝。”
“为什么？”奥玛·图塔即吃惊，又不解。“放眼整个伊西斯，我图塔部落可是最强大的！不久之后，我将主宰整片沙漠。”
“那和我们无关。如果您要说的只是这些，那么，请恕我告辞了。”西利欧起身往外走。马瑞里安跟着也站起来。
“骑士先生不考虑一下吗？我可以给你，你想象不到的金钱、地位，还有女人。”
“不用了。我从来都不缺那些。我只想和好朋友在一起。”马瑞里安不失风度地笑笑，大步从他身旁走了过去。
奥玛·图塔这还是头一次被人如此傲慢的拒绝。他恼火地把桌上的酒瓶摔得粉碎。“不识抬举。沙勒姆！”
“有什么吩咐吗？我尊贵的主人！”黑金刚闻声从隔壁房间走过来。
“不许放那两个人活着离开月见之城！”
“是！”脑海里想象用金刀将马瑞里安碎尸万段一雪前耻，沙勒姆笑得无必狰狞。
***
处刑台下方的阁楼里，等候被处决的哈蒙·贝勒斯和驯兽师巴隆被五花大绑后扔在一个由绞盘和绳索控制的木架子升降台上。一小队个弯刀武士看押着他们。任何闲杂人等不得靠近。正午的阳光从墙板的细缝间透进来。死亡前的最后一息安宁。再过不到十分钟，两人就会被升上处刑台，在众目睽睽之下面处以极刑。
奥玛·图塔阴沉着脸走进阁楼。刚刚被马瑞里安和西利欧直截了当的拒绝，他的心情可想而知。他走到昏迷不醒的哈蒙·贝勒斯的面前，拿脚踢了踢他的脸。哈蒙·贝勒斯顺着面前的长靴，努力地抬头往上看。看清是奥玛·图塔后，他赶忙挣扎着往前爬了几步。
“你答应过我的。你答应过我的。”他语调急促，就像是在讨要理所应得的东西。
奥玛·图塔心生厌恶，抬腿就像是踢一条狗一样把哈蒙·贝勒斯从自己的脚面上踢开。曾经的长风族长现在只是一个被利用过了的阶下囚，要不要遵守诺言全在奥玛·图塔一念之间。
哈蒙·贝勒斯立刻意识到自己的傲慢，毫无廉耻地爬回来，抱着奥玛·图塔的腿，改为苦苦哀求。“救您了，大人。留我一命。我们讲好的。我可以帮您做很多事情。我可以帮您打理您在豪斯庭（注）的生意。我可以帮您赚像沙丘一样高的金山。”
“放开！”奥玛·图塔厌烦地压低声音吼了一声。
哈蒙·贝勒斯虽不甘心，这时却又不敢违抗奥玛·图塔的意思，只得放开他的腿，像一只哈巴狗跪在地上可怜巴巴地看着他。
“带上来！”奥玛·图塔冲旁边打了个手势。一位武士从隔壁拽出一个蓬头垢面的同样被五花大绑着的囚犯。
“看看，像你吗？？”
“什么？”哈蒙·贝勒斯愕然了一下，立即明白了奥玛·图塔的打算，连忙道。“像，像。”
这个囚犯是他专门为哈蒙·贝勒斯准备的替身，不但体型和他相仿，穿的衣服也一摸一样，而且事先经过药物处理，完全是一副行尸走肉。在行刑前的最后一刻拿这么一个人与哈蒙·贝勒斯调换，然后在灵魂湮灭的过程中用热油烧毁他的面容。旁观的人绝对不会觉察到丝毫可疑之处。
奥玛·图塔之所以绝对要救哈蒙·贝勒斯，并非出于什么承诺，而是看中了他的商业头脑。哈蒙·贝勒斯这人相对于野心，更多的只是贪心。这种人控制起来并不难。奥玛·图塔在豪斯庭匿名经营的放贷生意一直不温不火。他打算将哈蒙·贝勒斯改头换面之后送到那边做自己的代理人。
“我是一个守诺言的人。只要你以后要用心为我办事，我保准恢复你的地位。”
“奴知道，奴一定帮您打点好那边的一切。”哈蒙·贝勒斯死命地磕头，千恩万谢。
旁边一直死气沉沉的巴隆忽然哈哈大笑，毫不掩饰地讽刺道，“族长大人还真是一副好心肠。我要是您，与其留一个用完的人，不如留一个还有用的人。”
奥玛·图塔不屑地瞟了满身恶臭味的驯兽师一眼，懒得和他说话。
巴隆的两只牛眼瞪得老大，就像是看到猎物的猛兽。“我知道妖精的城市在哪里。说出来你恐怕不会不相信。你们苦于寻找的乐园已经变成了一片魔窟。我就是在那里遇到独眼魔狼的。”
妖精的城市！奥玛·图塔心里一惊，睨视着巴隆，半信半疑的问。“在哪里？”
驯兽师嘿嘿嘿的干笑了几声。忽然不说话了。
奥玛·图塔知道自己被这个粗鲁的野蛮人套话了，很是气恼。可他想不通，巴隆是怎么知道这件事情的。“你怎么知道我们在找它?”
“我的耳目遍及伊西斯。我能洞察到人类所不能企及的秘密。”
这时候，站在处刑台上的刽子手已经在冲下面喊，“大人，正午已到。伊登王和卡利里都已经在观刑台上了。”
“尽管杀了我吧，这个世界上恐怕再也没有人找得到那城市的入口了。”巴隆嘴上这么说，眼睛里却释放出热切的目光。那神情好像要将图塔族长一口吞下去。
奥玛·图塔咬着嘴唇，眼珠子飞快转了几圈。突然，他猛的抬脚把巴隆从升降台上踹了下去。他身旁的武士立刻用那半死不活的囚犯填补了驯兽师的位置。
巴隆虽然被踹得很痛，却倒在地上哈哈哈哈地大笑不止。哈蒙·贝勒斯倒是慌了神，破口大骂，“奥玛·图塔，你个小人！你不能这样对我，我们说好了的，……”
“左手，右手！”奥玛·图塔扬起手来，打了个响指。
“如您…”
“…所愿！”
他的两名贴身私卫，一对长得完全一样的双胞胎兄弟鬼魅一般从他背后闪出来，他们一人捉住哈蒙·贝勒斯的下颚，向上猛的一磕。另一人用手刀劈中了哈蒙·贝勒斯颈部的一处经脉。哈蒙·贝勒斯立刻就软了下去。
武士们黑哟黑哟地拉动绳索。绞盘发出吱呀呀的转动声。哈蒙·贝勒斯和冒牌的巴隆被缓缓升到处刑台上。围观群众爆发出激动的叫喊。
刽子手抡起弯刀，砍掉了冒牌巴隆的脑袋。从无头的颈部喷出的鲜血飙到老高。洒得哈蒙·贝勒斯满身都是。哈蒙·贝勒斯看到无头尸体扑倒在地，意识到自己也命不久矣。他张嘴想要叫，却被一只有力的大手卡住双颚。
刽子手稳住哈蒙·贝勒斯的脑袋。一位祭司把漏斗状的祭器放在他的颅顶。另一个祭司用木槌狠敲了一下。祭器下方的尖嘴就扎入到哈蒙·贝勒斯的颅腔中。
这一下并不足以致命。哈蒙·贝勒斯感觉到一阵直刺大脑的狂燥剧痛。但那只有力的手还死死掐住他的下颚。即使他拼命想要喊，只能发出低哑嘶的呜呜声。
在众人注视下，祭司从沸腾的油锅里要起一瓢滚油，缓缓注入祭器的上面大口。刽子手同时松开掐住哈蒙·贝勒斯的手。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一阵撕裂心肺的哀号。
沸油顺着漏洞状的祭器灌进哈蒙·贝勒斯的颅腔，从他的七窍中溢出来，烧掉了他的头发、脸皮、嘴唇、只剩下一颗焦黑残缺的头骨。观看的人群被这骇人的场面吓得鸦雀无声。
远处的观礼台上，伊登王长吁一口气，闭上眼。就连卡利里王也不忍地摇摇头。格林希尔更是把头埋进休伯利安怀里。
多么美妙的声音！多么动听的叫喊！将人的生死玩弄于掌骨，这种感觉让奥玛·图塔有点高处不胜寒。萨克利·伊登、米哈尔·卡利里你们都逃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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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豪斯庭：泽维尔大陆南岸的城市，全大陆最富盛名的商业都市和赌城，也是天平商会总部的所在地。（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