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饭很简单，分量也不多。至少我没有吃饱，我相信学员们的情况更糟糕。
短暂的午休过后，随着米勒小姐的一声，“到花园去！”，每个女孩都戴上一顶镶嵌着彩色布带子的粗草帽，披上灰色的披肩，不太情愿地走到老房子外面，在早春的寒风中，瑟瑟发抖地聚在一起。
之所以会这样，我听说是因为我上午多讲了半节课，坦普尔小姐安排吃点心又花去一些时间，斯卡查德夫人据此要求在下午补上一堂园艺课。
在这该死的天气里，万物枯朽凋零，花圃中什么都长不出来。园艺课的内容被改成了要求学员们到后山上去拾柴。负责授课的米勒小姐也必须跟着一起去，因此显得很不情愿。
我这时才想起小屋子里已经没有木柴了，需要去弄一些，便陪着米勒小姐往后山上走。她告诉我，劳渥德学院所用的木柴都是这些女孩子们一根一根从后山上拾回来的，冬季对木柴的需求量特别大，她们基本上每两天就要上一次山。这是一个极为痛苦的过程。可是她们的劳动成果一大部分都被教师们所享用。
后山飘着灰蒙蒙的薄雾。寒冷侵蚀着少女们单薄的身体。我穿着暖和的大衣，心里却更不是滋味。
可怜的女孩子们三两为伴，分头行动。她们的力气很小，用不来砍刀，因此只能从地上和树上拾一些枯树枝。这样的速度实在太慢，要凑到够用两天的柴火估计需要一下午的时间。
米勒小姐对此无可奈何，她自己试着用砍刀去砍一根粗树枝，先开始是根本砍不动，后来死命地一击，却把砍刀卡在了树枝上，于是她终于放弃了努力，和学员们一起拾柴。
我站在一旁看了一会儿，不动声色地向更深的山里走去。
在劳渥德，我是唯一的男人，同时是一名来自光辉大陆的接受过良好教育的绅士。如果连柴火都需要让这些吃不饱穿不暖的未成年的女孩子们负担，那可真是太不应该了。
我以前没有砍过柴，在魔法学院有专门的仆人为魔法师们提供日常服务。但还记得在一次全学院出去野营时，尼尔展示过他超强的砍柴技巧。他挥动魔杖发出大量的青色风刃，很轻易就能把胳膊粗的树枝砍得七零八落，一个人在顷刻间解决了全学院的木材需要。他甚至还能用风系魔法把掉在地上的木柴全部集中起来，整齐的码在一起。
尼尔是公认的天才法师，他能做到的事情没有几个人能够企及。但我想我至少可以借鉴他的方式，虽然肯定不及他做得那么漂亮。
平握魔杖，闭上眼睛，我在脑海里幻想着枯叶漫天纷飞的景象，耳边传来疾风骤雨般的刷刷声响。
再度睁开眼，四周的树木已经被砍得只剩下光秃秃的树干。原本横生的枝杈都被截成一段一段散落在地上。
不错，比我预料的要好得多。看来只要我愿意，我还是有一点才能的。现在唯一的问题是怎么把这些木柴搬回去。
就在我琢磨这件事的时候，一个娇小的身影从远方进入了视野。是课堂上向我提问的那位布恩斯小姐！我看到了从她草帽边缘泻出的一缕漂亮的金色头发。
布恩斯小姐的举止很奇怪。她弯着腰，左手臂上摊开一本书，同时在左手的腋下夹着拾到的木柴。她看一眼书，向前走几步，再看一眼书，再向前走几步，应该是不知不觉中走到了这荒山的深处。
原来也是个嗜书如命的人啊！
布恩斯小姐一开始没有看到我，也没有发觉周围树林的异样。她弯着腰低着头走到我砍下的一段树枝前，欣喜地把它拾起来夹在腋下，翻过书页看了几行，又往前走，很快就又发现了一段树枝，于是再一次是拾起来夹在腋下。
就这样边看书边拾柴，当她拾起第五根，再也夹不住的时候，才终于意识到事情的奇怪，于是抬起头，惊讶地看到周围一片树林全部只剩下光秃秃的树干，树枝被截成一段段地散落在地上，而我则站在这片树林的中心。
“这些都是您砍的吗？”她的声音在发抖，不知是冷，还是害怕。
“啊，只是一点小把戏。”我生怕她发现我的秘密，赶忙转移话题，“我看到你在看书。是什么书，有趣吗？”
“我，我借来的。”她怯生生地说道，“《幻世录》，我喜欢它。”
“上面说得是什么？”
她没有回答，而是把书递了过来。我看了一眼，上面全是密密麻麻的字，对一个十四、五岁的女孩子来说挺有难度的。但她似乎真的很着迷。
还书给她的时候，我发觉她抖得厉害，侨生的脸蛋和纤细的手都冻得通红，便脱下自己的长袍披在她身上。她睁着大眼睛看着我，冰蓝的瞳孔中流露着难以名状的波动。
“您，您这样会着凉的。”
“至少你不会。好了，拜托你去通知其他学员说这里有现成的柴火，直接来拿就可以了，不过千万别提到我。这是我们之间的小秘密，可以吗？”
我笑眯眯地哄着她，觉得自己夹着大灰狼的尾巴。
布恩斯点点头跑开了，很快带来了其他的学员。姑娘们看到满地现成的粗大木柴，都惊讶说是上天怜悯她们才送来的奇迹。她们欢天喜地的拾起地上的木柴，大丰收一般抱回劳渥德。这些足够用上一周的。
我直到她们开始离开，才从树后面转出来悄然跟在队伍后面，并在心中许诺，以后的每个星期，这样的奇迹都会定时发生一次。
回劳渥德的路上，我走在布恩斯的身边，问她对我的课有什么看法，喜不喜欢，能听懂多少。
“您的课很有趣，真的。这是我在劳渥德以来听到的最有趣的课。就连坦普尔小姐也不能讲得这么生动。”
“那是因为文法课的性质和内容不如历史课这么好发挥。坦普尔小姐已经做得非常棒了。”
“是的，我们都喜欢她。她非常好，非常聪敏，高出一筹，而且，一直很爱我们。不过您也很好。您知道吗，以前每次粥烧糊了害得我们没吃上早饭，都会有学员坚持不住饿昏过去。今天却没有。我认为那是因为您的课实在太吸引人了。”
我有些尴尬地笑了笑，“我希望这是你的真心话，而不是因为我站在你面前才这么说的。”
布恩斯拉起裙摆，屈膝行礼，用调皮的眼神回应了我的疑虑。我觉得她眼中的那一点冰蓝真的很迷人。
后来我又问了关于她和这所学院的一些情况。她全名叫海伦·布恩斯，是达克尼斯土生土长的孩子。七岁那年大雪压垮了家里的房子，父母被冻死。她被母亲抱在怀里侥幸活了下来，后来村里人发现了她，把她送到劳渥德来上学。
劳渥德里其他的学生也都有着相似的境遇。
在我上课之前，布恩斯也听说过泽维尔大陆的存在，因为劳渥德里也有几个孩子是从泽维尔大陆过来的。
“听说泽维尔大陆是个天堂一样的地方。是因为那里好心的先生女士的资助，我们在劳渥德才有吃有穿。
布罗克赫斯特先生说我们是都是未驯化的野孩子，但只要我们努力学习，变得知书达理、乖巧懂事。他就会送给我们四叶草。那时候泽维尔大陆的好心人就会收留我们，让我们过上幸福的生活。”
听了布恩斯的话，我这才意识到劳渥德的女孩子们的确都有一副好模子。就拿海伦·布恩斯来说吧，修长的身段，缎带般的金色长发，冰蓝色的眼眸，再过几年一定出落得落落大方，就像在灰港码头上看到的那位小姐。
码头上看到的那位小姐！面具一样的脸！没有灵魂的眼睛！我被自己的联想吓了一跳，潜意识中想到了什么，飘忽不定的难以把握。
“海伦，可以这样叫你吗？”
布恩斯小姐点点头。
“你希望得到四叶草吗？”
“我，我这样的人大概是不行吧。”她言语间躲躲闪闪。
这时，米勒小姐走了过来。布恩斯把我的长袍还给我，小跑到了队伍的前面。
回到劳渥德，米勒小姐吩咐几个学员往我的小屋里送去些柴火。在和其他教师一起吃过晚饭后，
我回到了属于自己的小屋。升起炉火，靠在床上看书，这是一天中最期盼的时光。
我在清理从昆斯塔克买来的书的时候看到其中正好有布恩斯小姐看的那本《幻世录》，便捧起来仔细看。书中用不太严肃的叙述方式讲述了一个奇异的幻想世界，对于黑暗世界的孩子来说无疑是美好的，就连我也看得入了迷。
不知道看来多久，困了就闭上眼睛。书掉在地上的声音也没有听见，我就这样睡了过去……
来到劳渥德的第一天感觉有些辛苦，后面的日子更不知道会如何？（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