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问泽维尔大陆上什么地方最阴森最神秘最与世隔绝,内海以北的人大概都会告诉你是高斯帝国和贺坦德嘉交界处的“哭泣之地”克莱茵,内海以南的人则基本都认同是非最强者不可企及的“龙之领域”枫林上城。
可世间真正隐秘的地域决不会轻易让人们感知到它的存在,更不会轻易让人们在传诵英雄的诗篇中把它描绘成恶魔的栖息地。可一旦你真的不小心闯了进去,几乎可以肯定没有机会活着把你在那里的所见所闻带出来。
这些隐秘地域的入口只被极少数居心叵测的阴谋家掌握着。在那些捕风捉影的传说中,它们被通称为黑暗世界。
而我,在母亲的日记中得知了其中的一个叫做达克尼斯的地方,忽然顿悟到那里其实就是这些年以来冥冥中召唤我的人之所在。
达克尼斯!
在母亲留下的那本发黄的日记簿中,它被描述成一个漂泊在外海的荒凉孤岛。岛上有人生存,自成一个体系,却极少和大陆有来往。
从对寒冷气候的描述上看,我判断它就在斯诺因行省或是敖齐行省的外海上。那封没有署名的回信证实了我的猜想,信上指示我到斯诺因行省最北边一个名叫灰港的海滨小镇去坐船。
离开圣弗洛伊丁之后,我没有直接北上去斯诺因,而是沿着尼尔一年多前旅行时的路线,渡过孟琴湾,进入昆庭行省,寻访过昆斯塔克和左奇这两座风格迥异的商业城市后又游历了双色大草原,绕了一个大圈后才进入斯诺因。
尼尔曾经不止一次地跟我炫耀孟琴湾的水像明镜一样清澈,左奇市的卖场全帝国最为繁华,双色大草原好似梦幻般的海洋。他当时的表情和形容词丝毫不显得夸张,不过在孤身一人的旅途中,景物变迁的壮丽与惆怅,只有亲身体验过之后才能够在眼底、在心里留下真切的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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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正距离信上约定的时间还早,我有足够的时间可以游玩。光是在昆斯塔克那条卖旧书的老街我就逛了整整一天。对于达克尼斯之行,我了无牵挂,唯一担心的就是那里没有足够多的书供我阅读。好在皇家魔法学院对于魔法师的补助还算丰厚,多年下来我也积攒了一小笔钱,可以从容地买下那些被我看上眼的书卷。
当书店的老掌柜看着我把第一百八十三本书收进长袍右侧只能放下一只手的口袋里时,早已经惊讶得合不上嘴巴。
“啊,只是一点小把戏。”
我终于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在普通人眼中是多么的古怪,尴尬地挠了挠头,但还是忍不住把摆在书架一角的三本挂着蛛网的旧书又收进口袋里。
掌管收了我的金币,用极其崇拜的目光目送我离开。或许在他眼中,我俨然就是一位法术高强的魔法师了吧。
可我真的只能凭这点小把戏唬唬人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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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人的旅行,
旭日,因为形单影只的身影才壮丽,
夜幕,因为无依无靠的心情而惆怅。
漂泊在倒退的景色间,追寻着虚无飘渺的梦想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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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路走来,我最为不喜欢的就是斯诺因行省。
在这个以煤矿闻名的省份中,即使是首府布里克特也是脏兮兮的。满街都是运煤的马车和壮硕的矿工。碎裂的地砖缝隙中镶嵌着黑色的煤渣。一阵冷风起来,煤粉杨得到处都是。而孱弱的我却要在这样恶劣的天气里在一堆大块头的工人之间挤来挤去。
越外北走,情况越糟糕。
当我到达灰港时终于明白它为什么会有这样一个抑郁的名字。
海水是灰色的,飘着灰白的泡沫。低沉如山的乌云就压在海平面上,让人喘不过起来。冷飕飕的风述说着寒冷的故事,狭窄的街道上行人很少,所有一切都被吹的光秃秃的。
所谓港口不过是停着几支破旧帆船的小码头。
时令还是早春,船只都不出港。水手和渔夫们窝在酒吧里吵闹、赌博、斗酒或是一起咋呼着跑了调的歌谣。
我比预计中早到了五天,跑遍了镇上的每一个酒吧,希望找一条船去达克尼斯。可是水手们告诉我根本就没听说过这样一个地方。
我相信他们没有撒谎,因为他们确实不知道,但我仍旧坚信达克尼斯是真实存在的,就深藏在这片灰色大海中的某一个地方。
我随便找了间旅店住了下来。我相信我能找到关于达克尼斯的线索,但几天下来却是一无所获。而这几天,我过得相当不自在,既要忍受咸湿的海风,又要忍受咸腥的鱼肉做的那些半生不熟的菜,看书的时候还要饱受楼下那些依靠酒精发泄郁闷的水手们吵扰。想到以后可能天天要吃恶心的海产,在左奇市买的那几块上好的干奶酪就显得愈发珍贵,被我藏在手提箱的角落里。
等到了第五天的半晚,也就是信上约定好的日子。意料之外地有人主动敲响了我的房门。那是一个穿着湿漉漉的粗布袍子,干瘪得只剩下皮包骨的佝偻老头。我仅仅是从声音来判断他的年纪,因为他根本就不能直起背来让我看清他的脸。
“请问是到劳渥德学院担任历史老师的肖申克先生吗?”
他的声音嘶哑得让人起鸡皮疙瘩。但至少我看到了前往达克尼斯的希望。
“是的。是我,您是来带我去达克尼斯的吗?”
“收拾东西跟我走。错过这一班船,就要等到下个月的这一天。”
“今天是十五号,也就是说每一个月十五好都有一班去达克尼斯的船吗?”
他没有回答,背身就往楼下走去。我飞快地穿上长袍,把其他东西一股脑塞进手提箱,拿上魔法杖后,急冲冲地跑下楼追上了他。我有些想不通,我来灰港以后一直都小心谨慎,他到底是怎么在这样一间小酒店找到我的?
老头默默地走着,一言不发。无论我如何费尽心思地拉扯话题,想套些关于达克尼斯的情况,他都无动于衷。
暮色渐浓,海中升起薄雾。我不明白为什么非要挑在这样一个时间出海。后来想想,这恐怕也是他们掩人耳目的一种手段。
跟着老头来到码头的最北角上。等了不多一会儿,浓雾中驶出一条破旧得摇摇欲坠的小船。真的很难相信这样的船也能穿梭在大海的滔天巨浪中,可为了寻访那一份属于母亲的回忆并找到脑海里呼唤我的声音,即使害怕,我也不得不登上它。
船靠岸了。船舱中走出一位美丽的小姐。她穿着鹅黄色的连衣裙,披着精致的羊绒披肩,就像一抹亮色跃入这个灰暗的世界里,显得那么格格不入,显得那么超凡脱俗。
跟在她身后走出船舱的是一个十足的大块头,大约有两尺来高。顶着早春寒冷的海风,他****着肌肉横生的上半身,似乎在有意炫耀胸口的刀疤。
错身而过的时候,我偷偷瞟了那位小姐一眼。她白皙精致的脸上没有丝毫表情,就像带着一张生冷的面具。褐色的瞳孔里了无生气,隔绝了任何希望的希望。好似一个漂亮的洋娃娃,她任凭身后的大块头推一步,走一步。而大块头则用凶恶的目光警惕我不要多管闲事。
跟随他们的背影往码头出口望去,早已有一架豪华马车等在那里。大块头把那女孩送上车。车中有人伸手递给他一袋沉甸甸的钱。金币的声音没有人们想象中那么悦耳,但我能听出那一袋肯定少不了。
马车离开后,大块头走向喧闹的酒馆。我也在身后老头的低声催促下走上了连接码头和船的木板。第一支脚踏上小船时,甲板嘎吱作响,整条船似乎一吹就会垮掉。真不记得我是多么胆战心惊地才把第二只脚也落到船上的。
老头跟着上了船。他命令我进到船舱里。
“到里面去!那样会好过些。”
“不,我就在这里。”
对于我的坚持,他没有反驳,和另一位船夫打了个招呼后,便把船撑离了码头。
就这样,在昏暗的黄昏中,我和生长的大陆越离越远,像一只断了线的风筝;就这样,在浓雾的围绕下,我距离黑暗越来越近,未知的远方,神秘中带着忧伤。
风很大,但雾依旧很浓。我尝试着判断行船的方向和距离,但却是徒劳无功。在这弥漫着的大雾里,什么都看不见,只听到船桨划水的声音,也不知道船夫是怎么识别航道的。
船行了大约两天的时间,终于驶出了浓雾。我看到远远的有一盏灯在为我们指引方向。再近一点,终于可以看到海岸的轮廓,在漆黑的夜色中,它影影绰绰的显得极为诡异。
这就是达克尼斯,一个看不到星光的地方!(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