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尔，这个德国重要的港口城市，德国海军在波罗的海的海军基地，入夜后依然灯火通明。
这里是德国最大的造船业与机械制造基地，造船规模仅次于汉堡。
克虏伯船厂，从开战后到现在，一直处于超负荷状态，几乎是不停歇的在为德国建造军舰与各类舰只，当然也包括潜艇。
从这里出去的潜艇，无不立下了汗马功劳，不仅给协约国海军造成了巨大的损失，而且还让协约国的海上贸易遭到了毁灭性的打击。
这里的潜艇制造技师们成为了受人敬仰的对象，相比公海舰队的碌碌无为，潜艇取得的战绩更加令人称道，也使得制造这些潜艇的人员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尊重。
这其中，更是有百余名来自南华的华人，不过德国人都叫他们中国人，因为，在这个船厂，有着7千多名中国劳工，他们来自南华，来自中国。
在德国人的眼里，他们都是中国人。
目前中国与南华在德国人的心目中的地位很高，因为这两个国家在德国极为艰难的时候，一直在不遗余力地帮助德国。
即便他们同时也跟协约国做生意，但是那没什么大不了的，德国依然相信这两个朋友。
最起码，协约国无法得到南华的潜艇制造技术以及无航迹电动鱼雷。
在太多太多的领域，都融入了来自南华，来自中国的色彩。
比如合成氨，比如青霉素，比如毒气，比如坦克，比如，比如。
化学领域、医学领域、工业领域、造船厂，等等，到处都有南华的贡献，都有中国人的贡献。
而德国所享受到的，协约国都没有，这使得越来越多的德国人愈发亲切的对待身边的中国人。
在德国，有着不计其数的中国人在各个领域服务。
相比其他国家的劳工，没有人歧视中国人，凡是对中国人不公的德国人都会被社会的监督力量所揭发，然后便是遭受道德谴责精神拷问，德国政府也不容许有这样的情形发生。
在过去，中国人都是肮脏的、愚昧的，甚至是蠢笨无知的代言人。
但是现在，最起码越来越多的中国人在德国的行动改变了这些印象，改变了华人的地位。
其实，德国人的尊重，是建立在他们自身的努力基础上的。
上个月，在英国，爆发了关于劳工的丑闻。
有上千名中国人通过各种渠道来到了英国，从事各种底层行业的工作，虽然中国政府对此默认，并没有太多的抗议，但还是立即行动起来，指示驻英法意葡四国公使陆征祥给与这批劳工最大的帮助。
不管怎样，他们虽然违背了祖国的要求，私自来到英国，但是他们依然是中国人，不能在外遭受不公正的对待，不能被欺负。
可是，事与愿违，还是频频有虐待这些中国劳工的丑闻传出。
不仅这些劳工的工作环境恶劣，而且工作强度高，时间长，总是在透支体力，而食物则少的可怜，甚至可以用糟糕透顶来形容，居住环境比狗窝还不如。
更有甚者，英国人还时不时地辱骂殴打这些劳工，将他们视为虫豸，视为猪狗。
他们从事着最为劳累、最繁重的工作，却受到不公正的对待。
难道是他们犯了什么错吗？是他们偷懒了吗？
没有！
中国劳工超强的适应能力和吃苦耐劳的精神给协约国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英国记者韦克菲尔德说：“每一位华工都是顶呱呱的多面手，能忍难忍之苦，工作风雨无阻、冷热不惧……善于学习，对我们的各种工作需求，都能应付自如。”
中国劳工总能够高效率的完成各种工作任务，是公认的最好的劳工。
在法国，同样有3千多人的中国劳工，从各种渠道汇总到了法国前线。
本来陆征祥与协约国交涉的结果是，这些中国人只允许在后方从事工作，不能派到危险的前线去。
可是，英法联军在巨大的压力下，还是将部分中国劳工派到了前线，挖掘战壕、修筑工事、野地救护、掘埋尸体、清扫地雷、筑路架桥、解运粮草、装卸补给等等。
凡是战争需要的，他们无处不去，无所不做。
他们有的人冒着炮火给战壕中的英法士兵输送弹药，有的更是留在战壕中，帮助修缮战壕，亲临战斗。
在不久前的一场战斗中，有数十名中国劳工因为赤手空拳的与冲上阵地德军搏斗，而全部牺牲。
可是，英法却没有任何的表示，没有任何的怜悯，仿佛死的是一些微不足道的小虫子。
法军的前线将官们纷纷对华工作出了很高的评价：他们是最好的劳工，他们也能成为最好的士兵，在猛烈的炮火轰击下，依然能够保持良好的姿态，毫不退缩。
可是，付出往往与收获是不能对等的，尤其是向来受到歧视的华人。
照道理华工每天都能拿到5个法郎的工资，每天工作十个小时，有周末与节假日，但是到达战场之后，扣去伙食费、住宿费、置装费以及医疗保险金等费用，实际拿到手的只有两个半法郎。
最为主要的是，他们仍然要忍受歧视的眼光，侮辱性的语言，以及不分青红皂白的毒打。
当初李秉衡力排众议，坚决地驳斥了英法招募中国劳工的要求，并且严格的禁止中国人赶赴欧洲。
正是因为出于这种担心，所以才一次又一次的驳回了英法的请求。
现在，这种担心终于变为了现实。
“我们中国人是去工作的，不是遭受折磨的，给他们应有的待遇。我是指所有的待遇，不仅是物质的，还有精神上的。他们是来帮助你们的，不是来受你们欺负的，不是你们的出气包。如果你们仍然不尊重他们，继续歧视他们，侮辱他们。那么，你也没有必要继续待在中国，给我滚回去。再让我听到有华工被你们毒打致死，我会让你偿命。”
李秉衡在上海的公共租界与朱尔典等人座谈时，怒斥法国负责招募华工的全权代表托利德，丝毫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口水狂喷到了对方的脸上。
这位托利德去年就到了中国，在招募劳工的请求被拒绝之后，就一直秘密的帮助教会与在华法国机构组织华人劳工赴欧。
这些神通广大之人即便在中国政府的穷追猛打之下，依然招募了数千人，如今又恬不知耻的再次提出了由中国官方成立劳工部，专门组织华工赴法。
朱尔典一脸的尴尬，却没有说话的意思，虽然是在骂法国佬，实际上却连他一起骂了进去。
看着面红耳赤怒目圆睁的李秉衡，朱尔典却知道他是故意如此，还不是在故意唱戏给他们看。
想要继续招募华工，甚至是大规模的招募华工，恐怕是没有办法了。
可是，目前协约国却是急需劳工，尤其是优秀的中国劳工。
在西线，英法损失了大量的军队，光是阵亡的官兵，两国加起来就已经超过了200万，而数百万的伤兵则更加的成为了国家的累赘。
协约国面临着极大的人力资源危机，尤其是超过50万人的澳大利亚、新西兰以及印度士兵葬身海底之后。
兵力锐减，劳力奇缺，加上华工在之前的优秀表现，使得协约国各方力量一致要求大规模的招募华工，让中国廉价而又丰富的人力资源为协约国所用。
可是，托利德却碰了个硬钉子。
他知道李秉衡所说的让他偿命不是在说着玩的，最近几个月，中国到处都在反腐倡廉，杀了不少人。
他很害怕自己会不经审判就被中国处决，毕竟是他造成了在法的数百名中国劳工的死于非命。
是的，不经审判就处决的野蛮方式，听说在最近的廉政风暴之中，就有一些势力盘根错节的顽固分子没有经过审判就被杀害，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到处都是人心惶惶，李秉衡想要在如火如荼开展的大选中获胜，只怕要拿有些人祭刀。
说不定有人拿劳工的事情出来说事，惹恼了这位领导人，自己的日子只怕要真的难过了。
朱尔典在盘算着，如何开口，他手中握有底牌，但是不到万不得已是决不能用出来的。
开战前，在德国的华工约有17万人，但是初步估计，目前在德国的华工已经超过了30万人，这些华工是如何到德国的，这就是把柄。
不过英法两国同样瞒着中国政府，秘密的招募劳工，中国政府完全可以推的一干二净，这些华工都是私自前往德国的。
目前在美索不达米亚，有超过15万人的南洋土著在这里修建道路，修筑各种设施，为同盟国从波斯湾到柏林的超常补给线服务。
这些土著又是如何到达这里的，如果没有官方的组织，德国从何招募这么多的土著？
如果实在没有办法，他当然可以要求南华政府停止向那里输送土著。
可是，现在这些问题南华与中国都是来回的往对方身上推，最后不了了之。
朱尔典的目的就是想逼着李秉衡答应英法在中国招募华工，而代价便是默认南华帮助德国招募华工与南洋土著的事实。
只要彻底解决“鲨鱼舰队”，重新肃清从太平洋到印度洋再到地中海的航路，那么，德国即便招募到了人力，也无法运到欧洲。
英国人打得如意算盘，的确，李秉衡一直在暗中操纵向德国输送华工，尤其是在德国的各个工业领域，不仅德国需要人手，李秉衡也需要熟练技工。
让德国帮助培训数十万人的技术工人，何乐而不为呢？
一战的德国是相当安全的，协约国打不到德国本土，而且，只要自己在位，德皇威廉二世决不会将华工投放到前线去。
朱尔典并不知道，实际上，从刚开战到现在的这两年多来，通过各种途径到达德国的华工已经超过了30万人，给与了德国极大的帮助。
再加上百万土著输送计划，应该能够缓解德国的人力资源危机。
大量的朴实的中国人从各个港口起航，在南洋略作停留，在果阿三地补给，然后部分赶往波斯湾，部分则前往南部也门，通过苏伊士运河进入地中海，然后再到土耳其，通过铁路运送到德国。
德皇威廉二世至今都认为南华从土耳其手中买下罗德群岛，实在是神来之笔，它使得南华的商船可以大摇大摆的穿过苏伊士运河进入地中海，然后在飞机的掩护下，帮助商船成功的将物资与人口输送到土耳其。
英国人看到了外围战场的重要性，德国同样如此。
海上是地中海，陆地上是美索不达米亚，德国同样在为此做准备。
英国在南华与中国大肆订造战舰，并且准备订造两艘超级无畏舰，很有可能是在迷惑德国。
他们向地中海伸手的日子不远了。
到那时，很有可能是英德海军决战的时刻。
一切以大局为重，朱尔典想到目前的形势，暗暗告诫自己。
“总理阁下，我想，的确有极个别的英国人或者法国人，对华工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行，但是在这非常时期，我想也是可以谅解的。这是个人行为，不是政府行为。您应该能看到，实际上，大英帝国的民众对华工很有好感，并没有歧视他们，污辱这些勤劳朴实的中国朋友。”
李秉衡朝他笑了笑，意味深长的抿了抿嘴角，却让他生出了几分毛骨悚然之感。
“公使先生，我也希望这不是代表着大部分英国人或者法国人的行为。可是，照道理，华工是签了合同的，不应该受英国军法约束，为什么？为什么仍然有不少的华工因为触犯了英国的权威而被军法处死，或者遭受非人的刑罚？”
李秉衡冷笑两声，继续说道：“在法国前线的我国外交人员收集到了这样一个信息，在英国远征军营地内，居然有一位无法忍受虐待的华工自己在营房里挖了个地洞把自己埋进去。公使大人，难道他是疯了吗？还是你们将他变疯的？”
朱尔典面不改色，微笑着说道：“这的确是不应该出现的现象，很遗憾一小部分人的行为，使得我们的友谊受到了蒙蔽。我会就此事向国内申诉，务必要结束这种丑陋的现象。”
李秉衡面无表情的说道：“只怕很难，目前英法两国很多的报纸都在攻击华工，说他们是懒鬼、杀人犯，说他们很凶残，都是疯子和野蛮人。这就是两国的舆论导向吗？甚至还有人在借机宣扬‘黄祸论’。”
“你们完全忽视了他们身上的优点，而是一味的将他们的缺点放大。他们出身农民，也许随地吐痰、甚至打架酗酒，乃至赌博。但是这些都可以改变，改变不了的是他们吃苦耐劳，勇敢顽强的优秀品质。你们为什么不青睐黑人劳工，或是日本劳工？为什么还要来申请华人劳工，你们不是嫌弃他们，歧视他们，污辱他们吗？为什么还需要他们？”
“这一切的一切都让我灰心失望，如果这种状况不彻底改变，我会说，不！你们休想继续让一个中国人为你们在欧洲流血流汗。”
李秉衡紧紧的顶着朱尔典的眼睛，说道：“我不想把他们往火坑里推，目前大量在欧洲的华工遭遇在我国的报纸上广为流传，恐怕他们自己也不想跳火坑。如果我答应你们，那么我就是民族的罪人。”
“还有，一名在法国前线英国远征军营地的华工，向我邮寄出了他在法国的全部劳动所得，让我代为转交给因洪涝灾害而受到伤害的湖北湖南灾民兄弟们，他在信中告诉我，他们想家，他们想要祖国强大起来，让他们不受欺辱！”
朱尔典从未见过他如此的激动，如此的像一头雄狮一般在吼叫着。
“他们仅仅是想要一些起码的尊严，你们为什么不给他们？这位编号为97324的华工告诉我，他堂堂正正的对着所有英国人可以说这样一句话，在我们中国人还是绅士时，英国人不过还是野蛮人！”
在场的还有各国的公使、外交人员，听闻此言，纷纷发出了惊叹声。
朱尔典沉默着，他知道自己无法辩驳，也无从辩驳。
既然需要华工出力，那么的确不应该那样对待他们。
片刻，恢复了平静的李秉衡说道：“我们同样有华工在德国工作，可是，却从没有类似的现象发生。他们都在德国平静的工作生活，没有上前线去冒生命危险。这倒是其次的，关键是他们凭借自己的辛勤劳动得到了应有的尊重。付出才有回报，这是他们的想法。而德国人却用他们的知恩图报来让他们更加努力的工作。如果有一天，你们能够让我看到，不仅是德国人，你们英国人、法国人，同样良心没有被狗吃了的时候，再来谈华工问题。”
朱尔典颓然低头，准备了一肚子的话，却被全部堵了回去。
的确，李秉衡的话句句在理，无法驳斥。
看来想要招募华工是千难万难了，自己也不知道该如何向国内交待。
再扯下去，只怕又要扯到香港问题，扯到租界问题，租界倒是可以交还，只是香港。
恐怕难了。
想到将来的中英关系，朱尔典只能长叹一声。(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www.qidian.com，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