旭日初升,洒下千万点红光,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甚是舒服。
日光里的田中荣,一脸的狰狞,他被那五个可恶的大食人气坏了。折腾了半夜,跟着他们满城地跑,到头来却发现自己弄错了目标。
更可恶的是,他的手下零零碎碎地伤亡过百,而大食人却连头发都没少一根,颜面尽失啊!
田中荣咆哮着:“把那几个该死的大食人找出来,剥皮抽筋!”
太湖水盗杨易则冷静多了,打自发觉上当了之后,就一直在想问题出在哪里,尚真究竟跑哪去了。
“是了,是了……一定是在那时候掉了包!尚真就躲在那宫殿里面,我太大意了!”杨易懊恼地拍着自己的脑袋,这时候才觉察过来,只怕为时已晚了。
和田中荣商议了一会,正打算再次往内廷进发的时候,一名神情慌张的倭寇急急冲过来,嘴里大叫着:“琉球……琉球鬼子杀进城来了!”
杨易、田中荣对视一眼,两人俱是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尚方手下有多少兵马可用,他们知道得一清二楚,不足一千的老弱残兵能有何用?独眼小林之所以兵败身亡,泰半是因为大食人和猛烈的火炮。
他们相信,有渡边三郎的三百劲卒守在中山门,尚方休想越雷池一步。至于具那志的千余溃兵,派出了武藤信的三百追兵,料想也足够料理了。
也就是说,中山门那边足足有六百个人守着,琉球人怎么可能杀进城来呢?
田中荣一把拎起那个来报讯的倭寇,喝道:“你说什么?再清楚地说一遍!”
田中荣身材高大,一点也不像寻常的倭人,足有八尺高,在倭国算是巨人了。那个被他拎起来的倭寇却是五短身材,估计也就是武大郎的样子,看见田中荣凶神恶煞的模样,吓得连话都说不清楚了。
“琉球……琉球……琉球鬼子……鬼子……”
杨易一看这样不行,便在一边劝田中荣息怒,一边好言安慰那个倭人,道:“你别怕,田中将军只是有些心急罢了,你定定神,再清楚地说一遍!”
“琉球人攻下了城门,打败了武藤将军,这会儿正往这边杀过来……”
“这怎么可能?”田中荣厉声道,“就凭尚方那一千老弱残兵,怎么可能打败武藤信,攻下中山门?”
那倭寇支支语语地道:“琉球人可不止一千,我看总有个四五千人吧,黑压压一片。那些琉球兵胸口都罩着黑皮甲,跟山北城的一个模样!”
“山北城?”杨易大惊失色,“莫非阮国正班师回首里了?”
田中荣也是一脸的惊惧和慌张,阮国正手下的山北精兵可跟这首里城的熊兵大不一样,有这样两千兵,他们就毫无胜算。五千兵,他们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杨易马上否定了自己的猜测,池田信雄虎视北方,阮国正岂敢回师首里?更何况,他怎知道首里危殆?这首里城破的消息传到山北,最快也得三五天,阮国正派兵过来救援,起码也得十天半月。
可在这琉球,披黑甲的琉球兵,都是阮国正麾下的山北精兵。难不成这阮国正还有未卜先知的本事?
正如那个报讯的倭寇所言,攻下中山门的不是尚方的老弱残兵,而是阮国正麾下的山北黑甲精兵。当然,回师驰援的不是阮国正本人,而是他儿子阮威。
阮国正并没有未卜先知的本领,他之所以派出两千步骑驰援首里,完全是因为一个疑问:池田信雄手下的两员大将不见了!
这两员大将自然是独眼小林和田中荣。
和池田信雄在山北斗了这么多年,阮国正都能总结出经验来了。以往作战,池田信雄的前锋不是独眼小林,就是田中荣,而这一回却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家伙。不仅如此,与池田信雄对峙了半个月,别说跟独眼小林、田中荣,便是连他们的影子也没见到。
谨慎的阮国正隐隐地感觉到了不安。阴谋,一定有阴谋!
领兵数十载,号琉球国之柱石,阮国正素有知兵的美誉。独眼小林和田中荣二将不知所踪,必然另有所图。山北城乃琉球北地重镇,一旦失守,首里、那霸之北一马平川,顿失屏障。因此,阮国正麾下的上万精兵泰半集中于山北城,以及南部的几座小城。
莫非这独眼小林和田中荣二将偷袭仓平城、伊江城和国头城去了?
这三城俱在山北城南方,守卫着的乃是阮国正的后路,一旦失守,山北城就成北地的一座孤城了,战略地位极为显要。阮国正在这三城各布下一千精兵,兵力并不少,而这三座城池又互为犄角,守望相助,池田信雄除非动用全部的兵力,否则根本撼动三城的防御。
但山北城有六千步骑精兵,又有名将阮国正坐镇,池田信雄固然大胆,也绝不敢孤军深入。
至于独眼小林、田中荣二将,合计不过三千的兵力,去偷袭仓平、伊江、国头三城,不过是自取其辱罢了。以池田信雄之能,决计不可能定下这等不智的计策。
那么独眼小林、田中荣二将及麾下的三千兵马究竟哪去了呢?
是了,首里城,那霸城!
站在池田信雄的立场上,与其偷袭仓平、伊江、国头三城,不如直捣黄龙,偷袭首里、那霸!
攻取了仓平、伊江、国头三城,损兵折将不论,山北重镇一日不陷,他们绝不敢安然南下。
而首里、那霸一旦失守,琉球国必定土崩瓦解。到时候,纵然是阮国正,也只有俯首称臣一途。
琉球精兵尽集于山北,相比较而言,偷袭首里、那霸,可比偷袭仓平、伊江、国头三城容易多了。
……
阮国正想明白了其中的关节,立时唤来了儿子阮威。阮威是他次子,这一年二十有二,十五岁那年从军,一直跟在他身边,已经是一员骁将了。
阮国正育有三子二女,长子早夭,次子便是阮威,排在第三的长女已经出阁,嫁给了首里的一位王公。次女芳龄十六,即将出阁。幼子则尚在襁褓之中,与父母妻子留在首里为质。
阮威对父亲的看法并不同意,池田信雄要派兵偷袭首里、那霸,陆路不通,必定要走水路。可一直游弋于海上的水师并没有发觉倭船的踪迹,难不成倭寇能插上翅膀飞过去?
但他又不敢违背父亲的意思,只好悻悻地,不无担忧地领着两千步骑,火速赶回首里城。
山北城六千精兵只剩四千,局面一下子变得险恶起来。
可阮国正却顾不了那么多了,王城首里若是有个三长两短,琉球国土崩瓦解不说,父母妻儿也凶多吉少。
……
阮威赶到首里的时候,尚方正手忙脚乱地催促着兵马前行。
麾下可用之兵不足一千也罢,老弱残兵也罢,这些尚方都顾不上了,王兄尚真在城里,母后懿仁太后在城里,亲妹子尚秀在城里,这些人可都等着他去营救呢!
他不能有一丝的耽搁!
阮国明的劝诫,他当作耳边风,压根儿就没理会。至于李文浩,就压根没瞧见他,与那个叫吴凌风的小孩儿一样失踪了,敢情是见形势不妙,偷偷溜走了?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这些汉人果然靠不住,王兄可是信错他们了!我若是当了大王,一定把这些汉人统统赶出去,一个都不留……
当大王……
尚方的心猛地一跳:王兄若是被倭寇害死了,自己是不是就可以顺理成章地继位为大王?
中山王?!
之前尚方可不曾觊觎过王位,甚至连想都没想过。王兄尚真是嫡长子,名正言顺的王位继承人,并且才识胆略都远胜于他,确实更有资格坐这王位。
可现在呢?……
中山国风雨飘摇,王兄生死不明,他离王位似乎很近了。继位为王,大权在握,这可不是区区的亲王可以比拟的。而中山国三府(即山南、中山、山北)三十六岛,虽称不上地大物博,可也绝非那霸这样的弹丸之地可比。
野心一瞬间膨胀了起来。
亲王尚方在心底思量着:“我若坐了王位,当了大王,一定要……”
这时,阮国明不适时地打断了他的思绪:“王爷,你一定要三思啊!倭寇凶悍残忍,且又人多势众,咱们手下的兵将绝不是他们的对手啊!是,首里城一定得救,可……可咱们得从长计议啊!”
从长计议?能计议出什么东西来?汉人就是心思太多了……
忽然尚方心里打了一个突:“阮国明说的对,中山兵弱,倭寇势大,怎么斗得过他们?即便王兄死了,我当了大王,又能有什么法子打败倭寇?阮国正说过,池田信雄是想夺了咱中山国的江山。到那时候,我岂不成了亡国之君?”
尚方忽然感觉到,以自己的才能,这中山王的宝座,并不适合自己来坐。
这时候,有亲兵来报:“王爷,有援兵赶来,是山北城阮守正的兵马!”
尚方登时大喜:首里有救了,王兄有救了!暗地里则在想:有王兄在,即使亡国了,这罪名也用不着自己来背了!
……
阮威并不急着攻城。一日一夜地急行,人马疲惫,又哪里还有什么战力?
山北城距离首里城不过百余里,若是有官道,快马急行,半日足矣。然而这琉球又哪来的什么官道,一路过来,都是些羊肠小道,中间又须得翻越好几座山头。况且琉球马匹奇缺,战马更为稀少,举国只有五百骑兵,此番随阮威驰援首里的骑兵只有两百。
所以阮威一到首里城外,就让麾下兵马卸甲休憩,任凭尚方再三催促,就是按兵不动。
足足休息了一个半时辰,待手下饱食了干粮,恢复了些许体力,他才整军出发。临近首里时,碰上了一身血污,神情狼狈的李文浩。
听了李文浩的描述,阮威便知攻取中山门是十拿九稳之事。不过几百个倭寇,如何挡得住他麾下的两千精兵?
中山门的战事毫无怨念。武藤信和渡边三郎两支队伍,加起来不满五百人,连具那志手下的溃兵都迟迟难以摆平,更别提抵挡山北城的黑甲精兵了。
倭寇在城楼上只象征性抵抗了一盏茶工夫,就全线崩溃了。武藤信则当场被击毙。杀死武藤信的就是阮威本人。
阮威十五岁从军,这一年二十二岁,七年的沙场征战生涯,已经把他从一个贵公子,锻炼成了一员猛将。其勇武,在山北上万兵将眼里,已不在昔年的麟术暴之下了。
跟麟术暴一样,每逢战斗,阮威必身先士卒,执一杆铁枪,冲在最前面。这一回的首里攻城战也不例外。
第一个冲上中山门城楼的就是阮威,武藤信试图来阻扰,阮威铁枪一抖,挽起一朵枪花,只一回合就刺入了武藤信的胸膛。
主将一合被杀,倭寇的士气遭到了毁灭性的打击。
兵败如山倒。数百个倭寇四散溃逃,但这样死得却更快。中山门被开启,两千黑甲精兵旋即进城,冲在前面的是两百个黑甲骑兵。
人怎么跑得过马呢?侥幸逃生的倭寇屈指可数。
阮威立在城楼上,滴血的铁枪竖在旁边,旭日照耀下,闪在夺目的光芒。
尚方瞧着天神一般站着的阮威,不禁惊呆了,原先还以为他怯战,却没想到他如此的勇猛。
有将如此,何愁倭寇不灭?尚方忽然充满了信心。(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