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了。
“终于熬到日出了!”吴凌风从地上爬起来,伸了伸懒腰。
干掉猿飞这一伙倭寇之后,他已经筋疲力尽了,就索性躺在树林里休憩。那些宫女把他当成了救世主,他不走,她们自然也不会离去。于是,宫女们或坐或躺,如众星拱月一般,把吴凌风围在了中间。
至于尚真、尚秀兄妹俩也没胆量自个儿跑出这片树林去,也只能待在这里。那些宫女们,像是转了性变了个人似的,对他们居然爱理不理,全然没了往日的恭顺。
好在这时候的尚真、尚秀兄妹也全然没了帝王家的风范,既没心情、也没心思去计较这些旁枝末节。谁知道最后能不能逃过这一劫?
足足过了半个时辰,吴凌风才醒过来。这半个时辰,对于睡着的吴凌风来说,不过是弹指工夫而已。可对于尚真来说,简直就像是过了半年那么久,满脑子的倭寇啊、妻儿啊,江山社稷啊,几乎令他崩溃。
“大王!”吴凌风倒是给足了面子,走到尚真身前施礼道,“天亮了,外面不知道是什么情况。您在这儿稍等,我先出去探探风头!”
尚真却不愿意待在这儿了,直摇头道:“我与你同去!”声音虽不响,神情却不容置疑。他为君十二载,一国之君的威仪早深入到骨子里了,一言一行,都可见一斑。
吴凌风虽不似古人那样对上位者有一种天生的恐惧,但也不敢小觑了这种不怒自威的风度,见尚真神情笃定,也不好违逆。毕竟是在琉球,堂堂的一国之君,今后有求于他的地方多了去。
尚真要出林子去,他的宝贝妹子尚秀就不干了。她可不愿意孤零零地待在这里——虽然这儿还有上百个宫女。但见过她们把倭寇撕成碎片后,尚秀就不再把她们当作宫女来看了。用她的话来说,就是:“宫女都是恭顺温和的,哪里会像她们那样凶恶?”
吴凌风既然没办法劝阻尚真,自然也留不下尚秀。带上这两兄妹,就谈不上探风了。况且,他们三人才走出几步路,就发觉那些宫女也动身了,在几个年长宫女的指挥下,竟然排成了五支队伍,每一支都整整齐齐的。
吴凌风瞠目结舌,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这些宫女居然还有如此素养,这五支队伍列起来,看过去居然像是一个小方阵,只怕这首里城的守军都没本事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站出队列来吧。
吴凌风不禁心想,若是把这些宫女交给孙武来训练,一定能成为一支有战斗力的娘子军吧!
娘子军!若是交给我来训练呢?吴凌风不禁摇了摇头,虽说读过不少兵书,但毕竟都是纸上的玩意,未曾付诸于实践,能管什么用呢。真要来训练,说不得只能按以前读书的时候军训的要求来做了。据说,在冷兵器时代,方阵、队列在打仗的时候还是挺管用的。
这会儿可不是想这个的时候,吴凌风又摇了摇头,把自己越扯越远的思绪收回来。有尚真兄妹跟着,就没办法悄然刺探消息了。既然如此,那这些宫女跟着来,也没什么大不了了。愿意跟那就跟着吧,碰上了倭寇,尚真兄妹不顶事,她们反而有可能成为极大的助力。适才,不就是靠了她们的力量,才把猿飞这一伙倭寇杀干净么?
甫出树林,就远远看到一伙人从御道上走来。这会儿日头刚出来,四周的雾气还没散。虽说是薄雾,但间隔得远了,照样有碍视线。
吴凌风不禁暗暗叫苦,这该死的倭寇怎么就不肯消停一会呢!往前面的假山瞥了一眼,自己那匹马老老实实地立在那儿,不停地啃着沾满了露水的鲜草。
“你这畜生倒是有福气,可以拿这青草充饥!老子忙活了一夜,可是半粒米不曾入肚。这会儿肚子饿得都贴到背上去了,哪里还有力气跟倭寇厮杀拼命?”
在这一瞬间,他打定了主意,倘若来的真是倭寇,情形不对的话,就立即上马,逃之夭夭。什么尚真、尚秀的,什么宏图大业的,先保住了性命再说。
吴凌风越走越快,到后面就是疾奔快跑了。虽还没看清楚来的到底是什么人,但猜也能猜得出来。这满城都是倭寇,除了他们,还能有什么人呢?除非是尚方他们杀进城来了。可尚方麾下兵马的实力,别人或许不知道,吴凌风可是清清楚楚。不足一千的老弱残兵,给倭寇塞牙缝都不够,哪里能杀进城来救驾?
他一时头脑发热,不顾一切闯进城来,到现在已经有些后悔了,只不过适才连续遭遇倭寇,来不及多想而已。功名利禄,有命方能享受;千秋霸业,有命才可创建。不是么?
吴凌风一跑,后面的尚真、尚秀登时手足无措,唯有跟着他跑。再后面的宫女们,也都慌乱了,整齐的队列立马散乱了,原本还有些肃穆的姿容变成了惊惶。尖叫、哭泣随之而来。所有的一切被打回了原形,宫女毕竟还是宫女,别指望她们经历一场厮杀会变成武士。
吴凌风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冲到了假山后面,翻身上马,回头瞥了一眼尚真、尚秀兄妹俩,心里不免有些愧疚。正要策马逃走,忽然听到尚真一阵大叫:“察伦——”
吴凌风很快察觉到了,尚真的脸色变了,不再是惊惧,而是惊喜!他的反应也是极快,本欲逃走的他马上勒住马头改变方向,往尚真方向疾驰过去,装模作样地喊道:“大王,快上马!”
尚真哪里还会上马?叫道:“不是倭寇,不是倭寇……”
国王尚真的声音,察伦是熟悉的。甫听到声音,他不禁一愣:“大王?”好久没反应过来。等到尚真大喊“不是倭寇”的时候,他才惊喜交集,惊醒了过来:这一趟没白来!
察伦知道自己立下了大功:救驾。国王尚真一直跟他不对路,千方百计要罢了他的相位。现在,经过了这一回,只怕这相位又重新稳定了下来。救驾的大功摆在那儿,国王尚真只怕也不好再来找他的茬了。更何况,尚真的生母——懿仁太后的性命也是他救出来的。
“臣救驾来迟,请大王恕罪!”察伦跪在地上磕头,口中说是请罪,其实却是在请功,尚真如何不知?他向来看不顺眼察伦,这两年来根本就没好脸色过,可现在不成了,人家前来救驾,总不能再摆出一副恶脸吧!
“爱卿平身!”尚真一脸的笑容。这笑容倒不是勉强挤出来的。劫后逢生,惊喜交集,这确实是真实的笑意。
察伦有些受宠若惊,自尚真亲政以来,两人之间的矛盾就激化了,尤其是这两年,尚真可没给他好脸色过,甚至有在朝堂上就恶语相向的事例。若不是尚真还要照顾懿仁太后的脸面,以及顾忌着察伦家族的势力,别说是相位,便是性命,都恐怕保不住了。
可现在不一样了,君臣之间的关系,似乎有改善的迹象。
“大王……大王受惊了,臣……臣便是拼了性命,也要护大王周全!”察伦依然跪在地上,因为激动,话说得结结巴巴。但尚真却听得出来,这句话,他说得很真诚。
其实尚真心里清楚,察伦有能力、有魄力,确实是一个治国的能臣,之所以讨厌他、排斥他,是因为想脱离母亲懿仁太后的影响而完全亲政,但偏偏察伦对懿仁太后言听计从。
“有劳爱卿了!”尚真微笑着上前将察伦扶起来。他有很多亲信的大臣,阮国正远在山北,尚方驻守那霸,李文浩出城搬救兵,这三人不去说,具那志、川烈二人,一个外廷守正官,一个内廷侍卫统领,手握着首里内外的兵马,却没见他们前来救驾,估计是见形势不妙,偷偷溜走了。反倒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外廷守城官谢成良,和久遭排斥的国相察伦跑来救驾了。
多年的芥蒂不可能一朝消解,但尚真已经开始觉得,这个察伦并不像他认为的那样可恶。
察伦直起身来,瞥了一眼尚真身边的人,随即又恢复了目不斜视的样子。十五岁的漂亮小姑娘,这是尚真的亲妹子,尚秀公主。公主旁边的那个少年,看起来瘦小羸弱,也就十三四岁的样子,但神情冷峻,甚至有些凶悍,有着与他年龄极不相似的气质。
这个少年,察伦从没见过。甚至那上百个宫女,他也感到非常陌生。琉球国的女人向来温顺如羊,怎会像她们那样带着凶悍的气质?
除此之外,察伦还有一个疑问,大王明明就在这儿,那被倭寇追着满城跑的人是谁呢?
与察伦一样,此刻的田中荣和杨易也有这样的疑问:这该死的尚真跑哪去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