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了一会儿,陈海平接着道:“宝钞失败了,但我们绝不能失败。宝钞失败是我们的前车之鉴,我们必须想万全了才能开始纸币的发行。大家都回去好好想想,宝钞为什么失败,而我们又怎能保证发行成功?只有我觉得心里有底了,纸币才能开始发行。这是一切的根本,此外,我们还要接着纸币发行攫取到尽可能大的利益。”
众人沉默,忽然,秦刚道:“领政大人,是不是可以这样,先在小范围发行纸币,比如京城。领政大人可以宣布,纸币和白银直接兑换,来我们行库随时都可以。”
这倒是一个好法子,想了想,陈海平道:“秦东家,这有一个问题,纸币发行,白银必然贬值,这个比值要如何确定?”
秦刚道:“领政大人,我们贮存的白米足以调节米价,您看把纸币与米价挂钩如何?”
点了点头,陈海平道:“秦东家说的是,但光米价还不够,我看再把盐价、铁价、布价等都综合考虑进去,或许能更准确些。”
秦刚点头道:“还是领政大人考虑的周到。”
陈海平道:“那好,就麻烦诸位东家回去好好商量商量,看看纸币怎么定价,再想想我们如何能从南边的那些人手中骗来更多的好处。”
众人都笑了。
“我会保证大家的利益,诸位家藏的银两都可以存入行库,按第一天的比价转换为等值的纸币。”
陈海平说完,众人都大大松了口气,虽然都知道陈海平一定会这么做,但没有落实之前,这心就总是放不下,因为这其中牵涉的利益实在是太大了。
当然,所有这一切都是建立在纸币发行成功的基础上,但对这些人而言,纸币理所当然会成功,这是毫无疑问的,他们毫不怀疑。
他们之所以这么有信心,最主要的当然是因为对陈海平这个人有信心,而且是近乎盲目的信心。陈海平的年纪比他们小很多,他们又都在这个圈子里摸爬滚打了一辈子,但仅仅在商业上的见识,他们和陈海平比却就如小学生和老师的关系一样。
其次是因为相对于这三省之地、四千万的人口,新政府有庞大的财力,完全可以支撑新货币的发行,这与朱元璋发行宝钞的情况不可同日而语。
这些年,集团不仅累积了巨量的白银,更囤积了无数的物资,比如米、铁、盐、布等等。而且,起事之后,新政府没收的财富更是不知道有多少。
第三,他们占据了山西山东北直隶三地,而陕西的形势又在他们控制之中,这就扼住了南北通商的商路,足以保证新政府今后会有源源不绝的财政收入。
最后是因为他们自己,他们自然都清楚的很,他们这些人联合在一起有多么庞大的力量。
这件事完了,但还有一件事,众人又把目光集中在了王元程身上。王元程似乎责无旁贷,不得不又开口,道:“领政大人,我们手中还有不少的黄金,您看……”
沉吟片刻,陈海平道:“可以以一比十的比价存入行库。”
众人一听,无不喜出望外,他们真是没想到陈海平会这么大方。大明立国一来,黄金和白银的比价始终在一比十到一比八之间。他们以为陈海平取个中间价就不错了,一比十是他们所万没有想到的。
看着众人欣喜的神色,陈海平又道:“但是,我不希望看到市场有什么异常的波动。”
所谓异常的波动,就是有人投机。发行纸币是绝密中的绝密,外人是不可能知道的,也就不可能推知其后的变化。所以,要是有人投机,那就一定和今天在坐的人有关。
王元程站起身来,躬身道:“领政大人放心,我们都会自律,也会相互监督。”
其他人也都跟着起身,都躬身道:“领政大人放心,绝不会有这样的事发生。”
陈海平点了点头,道:“在这件事上,我只有一句话,就是一切行动听指挥。”
众人都很清楚陈海平后面没有说出来的话:他已经仁至义尽,如果再有贪念,那出什么事就别怨怪别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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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中华行库开业,八家分行也在京城各处开张。不过,现在行库的业务单一了些,他们都不收储,而只作放贷和汇兑的业务。
这是陈海平的意思,因为这才是杜绝投机的釜底抽薪的绝户计。这样一来,只要看住这些股东就可以了。
股东们对此也都没什么意见,因为现在即使收储,真正来行库储银的也不会有几个人。人们还不习惯,不会放心把自己辛辛苦苦赚来的银子放在别人手里。
现在股东们关心的不是这个,也不是眼前,他们都把目光放到了将来。
这么多年了,他们把这个行库也琢磨的差不多少了,他们都清楚这个行业的利益有多大,所以一旦放开经营,允许其他商家也开办行库,尽管他们占有天时、地利、人和的巨大优势,那竞争也必定是空前的激烈。
影响陈海平,把开放的时间尽可能地延后,这种事想都不要想。所以打铁还得靠自身硬,最终还得靠自身的本领,而这自身的本领最硬最硬的就是有充足的人才。
这些股东们都是真正的大商人,做的都是大生意,都不是小鼻子小眼睛的人,尤其是这些年跟着陈海平,他们的眼界又都有了极大的提升。
他们都清楚的很,行库不仅是最赚钱的行业,而且还将是最有权力的行业,他们现在的作为将决定他们子孙的未来。
这个行业既然如此诱人,那他们能看出来,别人也同样,而且陈海平显然也不会让他们一家独大,将来不仅会把这个行业开放,而且对他们施以种种限制也是完全可以想象的。
行库成功是必然的,所以,如何确保他们在今后激烈的竞争中,以及在陈海平对他们施以种种限制的情况下,最大限度地保正他们的优势将是他们这一辈子最重要的事情。
他们都已经将这个行业研究透了,他们都意识到“先入”将是他们一个最大的优势之一,而且还是他们最有条件发挥的优势。
发挥“先入”的优势,最好的法子就是尽可能多地开设网点。这样做,成本虽然要增加很大,但为将来计,还是极为必要的。
网点多有两个好处。
一个是提高了入门的标准,对今后想要进入这个行业的人而言,要想和他们竞争,那就必然要跟着他们学,所以风险就会大增。
第二个好处是这么做更能确保行库的成功。
经营行库,存储是一个关键,而核对账单是极为繁琐的。这要是大额的还可以,如果小额的存储都这么做,那是不现实的。所以,增加网点,让伙计记住每一个客户的详细情况就是一个最稳妥的解决办法。
显然,要是这样的话,那对伙计的能力要求是极高的,而且这些有能力的伙计需要的不是几十个几百个,而可能是几千个。
这样大数量的人才天不生,地不长,只能由他们自己培养。
行库开业的第二天,董事会做出的第一个决议就是要招人,大规模地招人,在每一个县城都以优厚的待遇招收十岁到十五岁之间的少男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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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谲波诡,用这四个字形容南京城目前的形势那是再合适也不过。
第一次朝会,内阁首辅的人事案没能落实;其后,又开了两次朝会,还是没能落实下来。
这个发展是周皇后完全没有预料到的,但她并没有知难而退。周皇后的性子也是很执拗的,这是她第一次行使权力,绝不能开这个先例。
周皇后也很聪明,她来了个曲线救国,暂时把内阁首辅的人事案放下,打算先按父亲提供的名单把不重要的官员确定下来,然后再以这些官员来推动周延儒成为内阁首辅。
周皇后的想法不可谓不好,但可惜,她却不知道这是个多大的马蜂窝,这个马蜂窝可比什么内阁首辅大了不止千百倍。
内阁首辅的官虽大,但涉及的不过就是那几个人,但其他的官儿却涉及的是千千万万的劳苦大众。
内定的名单一出来,可了不得了,这个大马蜂窝立刻就炸开了。
大明朝是一朝两都,北京是都城,南京是留都。南京这个留都像北京一样,也有六部和其他相应的衙门口。而且,南京的这些衙门并不是虚的,它们实际肩负着管理江南各省的大任。
现在,北京成别人的了,大明国也就得从一朝两都变成一朝一都,而这也就意味着大约得有一半的官儿要下岗。
北方来的京官自然是正统,而且走嘉定伯门子的也百分之九十九都是这些人。但南京的官儿当然也不是善茬,他们是地头蛇,而且这还是集团力量的对撞。所以,也就可想而知,这事儿得有多难办。
况且,难的还不只是这个。
从北边来的官员大致可分为两部分,一部分是京官,一部分是地方官。按正理来说,地方官比不了京官,京官自然得优先安排,可就因为这个正理,给嘉定伯送银子的又以这些地方官居多。
所以,也就更可想而知,当周皇后的名单出来后,激烈反对不只是南京本地的官儿,还有很多重量级的京官。
毫不意外地,以礼单定名单的丑闻迅速发酵,甚至有的官儿指着鼻子质问周皇后;至于含沙射影、冷嘲热讽,那就更是家常菜,稀松平常。
而就是这些,对周皇后都还好说,最让她受不了的是这些官儿吵架。一遇到顶牛的时候,这些官儿就开始炒,从早吵到晚。
周皇后终于明白了丈夫以前为什么那么烦,现在她算是亲身体会到了。但比起丈夫,她的处境还远远不如。丈夫以前起码还有生杀予夺的权力,而她呢,什么也没有。
周皇后是政治上的雏儿,他的父亲也好不到哪里去。他们不明白,要是没人支持,皇权狗屁都不是。必须建立起一个利益的平衡,皇权才能有存在的空间,否则……
现在,利益的平衡已经打破,还没有重新建立起来,周皇后就想拿着皇权的大旗迎风招展,那是根本不可能的。
嘉定伯傻了,周皇后也傻了,但周皇后毕竟还有点小聪明,最后她迅速通过了内阁首辅的人事案,让钱龙锡成为了内阁首辅,然后把所有的麻烦都推给了钱龙锡和内阁去处理,她不管了。
嘉定伯坐蜡了,坐大蜡了,但那也没办法。
十二月十九日,钱龙锡成为了内阁首辅。接到通知,钱龙锡感慨万千,人的际遇真难猜难测。
他的成败都系于两个人的身上,这两个人一个是袁崇焕,一个是崇祯。完全可以说,他败,是因为袁崇焕和崇祯,但成,也是因为这两个人。
今天,他能成为内阁首辅,实现为官者一生的梦想,如果不是因为崇祯不喜臣下结党,使得阁臣大都是孤鸟,那他根本就没有通过的可能,而没有袁崇焕,他可能连获得提名的机会都没有。
但是,虽然成为内阁首辅值得欣喜,可也是又坐在了火炉上。
这似乎是他的命,第一入阁,他定逆案,因而成为了很多人的眼中钉,他之所以被袁崇焕牵连的这么重,这就是最主要的根由。
现在,成为内阁首辅,他又要面对这个有史以来从未有过的大马蜂窝。
不过,这个大马蜂窝虽然大,但和定逆案是完全不同的。定逆案那就是得罪人,可现在捅这个马蜂窝,虽然也得罪人,但更交人。而且,更为重要的是,现在的形势发生了根本的改变。
正德、嘉靖、隆庆和万历四朝,这一百多年,皇权和相权的斗争越来越激烈。今天,第一次,相权第一次站到了真正的上风。
这真是千载未有之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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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天的风雪里,一队千人左右的骑兵护着百十辆大车出现在北京城外。
这队千人铁骑是关宁铁骑,他们的头领是曹文诏和张春。
曹文诏是山西大同人,早年就在辽东从军,先后在熊廷弼、孙承宗和袁崇焕的麾下效力,积功升至游击。去年岁冬,皇太极入寇,曹文诏随袁崇焕入关勤王,立有战功。今年七月,陕西民变之势日大,得孙承宗保荐,曹文诏率领一千关宁铁骑,以延绥东路副总兵之职入陕平乱。
但谁曾想,他们刚到陕西,脚跟还没有站稳,北京大变的消息传来,一千关宁将士大哗,他们纷纷要求回师辽东。
曹文诏无奈,只得向顶头上司洪承畴请辞。
洪承畴极为看着曹文诏和这一千关宁铁骑,倚之为左右臂膀,但他也没办法,只得同意了他们的请求,放他们北归。
曹文诏带着一千关宁儿郎由风陵渡过黄河,进入山西,但在解州被截下。
解州方面立刻把消息送到了京城,陈海平得到这个消息,又即刻派人去辽东通知了袁崇焕。
张春,字景和,号泰宇,陕西同州人,今年已经六十五岁了。张春是举人出身,他原本是永平府兵备道,在袁崇焕下令命关外四镇的部队移师山海关时,到了辽东。
辽东军中有十几位陕西籍的将领,他们有的走了,有的留了下来。对这些留下来的陕西籍将领,自然要把他们的家眷接到辽东来,但今年的风雪太大,所以就打算明年开春之后再去接人。
就在这时,曹文诏和一千关宁铁骑北归的消息传来。
关宁铁骑是袁崇焕一手训练出来的,每一个都是他的命根子。得知消息,袁崇焕立刻派遣张春做接应使,同时因利乘便,顺便把那些陕西籍将领的家眷也都接过来。
城西,广宁门外,陈奇瑜带着十几个人正立马迎候,一见大队人马自风雪中出现,便催马上前。
曹文诏到陕西时,陈奇瑜也在陕西,官任右布政使。两人都是山西人,两家离的还不远,所以虽说文武殊途,但在陕西这个特殊的地方,两人还是比较亲近的。
自从到了京城之后,陈奇瑜现在对新朝已经是死心塌地,他也已经对陈海平和这个新朝有了极深的了解。
陈奇瑜明白陈海平对辽东的战略,所以尽管忙的一塌糊涂,他还是主动请命,出城来迎候曹文诏一行。
大雪泡天的,下马多有不便,陈奇瑜和众人就在马上拱手施礼。然后,陈奇瑜让人领着这一千关宁铁骑由广宁门进外城安营,他自己则拨转马头,引领曹文诏、张春、以及车队北行,由阜阳门进入内城。
他们这一行人都被安排在了迎宾馆。
这些人的家事都很普通,没有大富人家的,而迎宾馆里的一切又都是最顶级的享受,所以这些人进了迎宾馆真有刘姥姥进大观园的感觉。(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www.qidian.com,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