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天朗气爽,煦阳暖风,哈哈,真是不错啊。”苍翠俊秀的山路之间,黑瘦的少年将头微微扬起,打着哈哈,双目滴溜溜地四顾,“刘夫子,听说近日来了几匹大宛马,那可真真是稀世神骏呢,稍后夫子可要让学生好好见识见识!”
手挽长鞭的玄衣男子就是今日授课的刘助教了,他一手向身后划过,噼啪甩了一个鞭花,皱眉道:“大宛马?那可是传说中的汗血宝马,即便当真出世,也只会进贡当朝,怎么可能来书院?宴熙,你哪里听来的荒唐消息?”
“没有吗?”宴熙瞪大了眼睛,做瞠目惊讶状,“夫子,不是大宛马,那就是河曲马啦?”
刘助教面色不悦,沉声道:“胡说,哪里来的新马!宴熙,妄言是大过,再胡说小心你的品状考评!”
祝昊宇悄悄抿了抿唇,心中倒是暗觉好笑。
这宴熙是个妙人,而刘助教是个实在人。宴熙此前所言,要烧烤了王柏成才是真的大忌,只是这位长于顾左右而言他,硬是生生地将刘助教的注意力给转移了,这下倒是忘了追究他恶言同窗的过错。
王柏成在后面却已是怒火高烧,他重重一哼,正欲说话。
祝昊宇恰恰向刘助教躬身一行礼道:“夫子,学生有问题请教。”
面对祝昊宇,刘助教神色稍稍缓和,他鼻中轻轻应一声道:“你问。”一边说着,他迈开步子,又继续向着山中腰走去。
几个学子连忙跟上,祝昊宇尾指划过眉心,边走边道:“昔日汉家武帝为汗血马而举倾国之力,两征大宛,最后虽得名马,却损了无数名将,弱了半壁江山。请教先生,马有何益?”
刘助教颇为惊异地扫过一眼祝昊宇,稍后又做出沉思状。
他沉默了,旁边的学子们也不敢再吭声。只有宴熙悄悄扯过祝昊宇的衣袖,向他挤了挤眼睛,做出大为佩服的神情来。
祝昊宇也向他眨眨眼睛,会意一笑。这下,算是彻底转移了刘助教的注意力,宴熙又跟着露出一个大大的灿烂笑脸。
倒是梁山伯也侧头沉思,竟与刘助教一般苦苦思索起这个问题来。
不过一盏茶的时间,几人到了山半腰书院正殿,刘助教苦思无果,终于一叹,开始走到众人对面,宣布集合。
枯燥的点名再次开始,这次祝昊宇已经记住了所有同窗的名字,他索性不再听,而是小声询问梁山伯道:“山伯,马有何益,这个问题,你有无得出答案?”
梁山伯微低头,轻声回道:“无。”
祝昊宇想了想,又问:“夫子对这个问题似乎极是费神思索,山伯你说,夫子为何对此执着不解?”
梁山伯稍稍沉吟了片刻,缓缓回答:“夫子所思,或许非是马有何益,而是征战何益吧。自太元以来,前秦蠢动,抽民丁,并大征域内马匹,苻坚其狼子野心,已是昭然若揭。而我朝偏安江南,歌舞升平,纵有走马狩猎,也不过是纨绔游乐。先生之心,不过是忧国忧民。”
祝昊宇边听边思索着,心中却是凛然。如今身处这个陌生的时代里,他几乎是每时每刻都在吸取着大量新的信息。而此刻梁山伯所言,却分明是揭开了这个时代最大的波澜之处!
所谓“前秦”蠢动,蠢动者,除了历史上赫赫有名的那位前秦王苻坚,又还能有谁?
那么照此推断,只要史说无误,东晋最有名的那场“淝水之战”,只怕在不久之后,也将来临了。
祝昊宇右手又习惯性地轻微抽搐起来。
他只觉得胸中含着一股热血,在不安分地左右冲撞,想要沸腾,又想要平静,起起伏伏,不得宁定。
这是东晋,是孝武帝治下的时代。这个时代有谢安,有桓温,王羲之也许仍在,而五胡纷乱,天下正在新旧与南北交替融合的大势中央——“所谓乱世,我该如何?”
祝昊宇心中一叹。
前世的三十年风云,真的让他很累了。
他还是,只想要自由。
“只是还有一个最明显的变数。”祝昊宇又用左手悄悄捏住了右手,“那位当朝的谢丞相,究竟是因为什么,而提出建立书院制度的呢?他对我,会不会有妨碍?”
梁山伯忽然轻轻一拉祝昊宇的衣袖,小声提醒他:“英台,该动身去后山马厩了。”
祝昊宇晃了晃脑袋,抬眼一看,只见刘助教正当先领着路,而学子们多已动身。
“山伯,你马术如何?”一边随口一问,甩掉走神的尴尬,祝昊宇一边迈动步子,跟着走开。
宴熙却凑到两人身边来,插话道:“祝英台,梁山伯马术差劲得很,你别跟他一起了,与我一组吧。”
梁山伯神色有些尴尬,他讪讪一笑,却并不反驳。
祝昊宇心中一动,也将正要反对的话收回,一沉思间,点头道:“好——”
“祝兄!”
祝昊宇的话被打断了。
打断他的是一个高大的少年,这人一身凌厉的气息,走到几人身边,忽然笑道:“祝兄的骑射功夫,你我都是明白的,若要为了分配均衡,还是该与我一组。”
宴熙黑瘦的脸上泛起一层薄怒,当即冷笑道:“马文才,你的意思是说,论骑射,你定能当得学院第一?”
马文才淡淡一笑道:“学院第一,与天下第一,自然是要差得远的。”
宴熙脸上的神情顿时无比精彩,他轻声一笑,啧啧有声:“学院第一?天下第一?嘿嘿!”(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