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邦邦邦……”更声又响了起来。
“英台,”梁山伯站在青瓷油灯前,回头望了望祝昊宇,颇为无奈地皱眉道:“二更了,要读书明日可以趁早,今晚还是歇息吧。”他一边说着,又轻轻拨了拨灯芯,他是准备要熄灯的。
祝昊宇揉揉眼睛,漫不经心地道:“我再看会书,山伯你先睡。”
他现在已经完全弄明白了古代的时辰制度,知道二更就是亥时,也就是晚上九点。九点而已,哪个现代人会在九点就睡觉的?
当然,古代缺乏娱乐,九点睡觉本来也没什么,但祝昊宇深感本身学识与祝英台相差太远,为了不至于辱没祝英台,也为了生存,祝昊宇但凡有时间,这读书劲头都是十分充足的。
他不习惯让自己处在无法把握局势的危险状况中,所以无论如何,他都会先从自己身上把准备做好。前世三十年的经历,让他深深知道时间的宝贵与勤奋的重要性。
这个世上没有天才,出口成章不是说出来的,而是苦学出来的。
梁山伯摇头一叹,想了想,到底没再说什么,只是干脆也拿起一册《孟子》对灯就读起来。他终究还是没能拗过他的祝贤弟,事实上,当他与祝英台意见分歧时,他也从来都是让着祝英台的。
祝昊宇斜倚着床沿,打了个哈欠,又翻了一页书。
夜色渐深,晚风渐寒,一盏油灯,映着两个苦读的人影,灯昏黄,而人影幽,星寂了。
第二天上的是骑射课,授课先生便是那日郭慎行所说的刘助教。
祝昊宇初时并不知此事,甚至在这天早读之后,吟心为他换下了宽袖大衫,改换上窄袖短袍,扎上布巾时,他的心情还是愉悦的。因为像这种类似胡服的窄袖短袍在外观上虽然不及大袖衫子的飘逸风雅,但在行动方便上,却要胜过大袖衫子太多。祝昊宇所喜欢的,正是这种方便。
“公子,”趁着同屋的梁山伯不注意,吟心凑到祝昊宇耳边说:“一会你要多加小心,离马公子与桓公子远点,离宴熙公子近点。”她一边说着,一边将手中一个小荷包悄悄塞进祝昊宇袖中,又嘱咐道:“公子,你这次可不能再倔啦,这点小东西就递给马房的德生哥,他会给你安排一匹温顺的好马的。”
祝昊宇大脑思维一顿,才反应过来今日可能有些不比寻常。他不动声色地点点头,一边已经估摸着,大概今日要上的是武课了。这让他心中免不了又添了几分担忧,以祝英台这纤秀的女儿身,又如何与一众男子同学骑射?
至少从吟心的表现来看,祝英台从前的武课应该很是糟糕的。
就这么一分神间,祝昊宇倒是忽略了吟心刚才提到的人之中居然没有梁山伯这一信息,他只是牢牢记住了宴熙这个名字。虽然不明白祝英台与宴熙的关系,但这并不妨碍祝昊宇对吟心的信任。
“英台,可以走了么?”梁山伯已经换好了衣服,他一边整整衣襟,一边又将腰带紧了紧。这副窄袖短衣的模样倒是比平常宽袖博带的士子打扮要精神得多,令得他那稍显木讷的眉目间也多了几分英气。
祝昊宇点点头,捏了捏吟心的手,示意暂别,便跟着梁山伯快步向山中腰的书院正殿走去。
这个时候,山风正缓,学子们都换了轻便的短打装扮,陆续走在山路上,三五成群,或结伴私语,或高谈阔论,倒也为山色平常的尼山别添了一道风景。
“祝英台!”清朗的声音忽自身后传来,祝昊宇停身转头一望,只见一个黑瘦的少年正自一道小斜坡上跳跃而下。他的动作非常敏捷,好似一头小豹子,眼睛也闪闪亮,仿佛黑夜中的星星。这个人,正是宴熙。
更往后一些,却是王柏成与他的几个好友在山间小路的中央缓行,他们一见到宴熙的动作,便齐齐哄笑一声,王柏成高声嘲讽道:“宴熙,宴猴子,你是要杂耍么?等下骑射课的时候,你可要注意些,别被人给当猴子射了啊,哈哈!”
“无聊之人,无趣之事!”宴熙不屑地撇撇嘴,又向祝昊宇露出一个灿烂的笑脸,大大咧咧地道:“祝英台,别理这些绿油油的纨绔,他们一个个脑袋上都长毛了,除了多嘴,再无其它用处。你放心,稍后骑射之时与我一组,我保证谁也不能欺负你!”
祝昊宇点点头,向等着他的梁山伯一示意,三人继续往前走。
“宴兄,何为绿油油?”梁山伯是个老实孩子,他很老实地问着自己的疑惑。
宴熙的性情与一般士子显然大不相同,他又是撇撇嘴道:“什么宴兄宴弟的,梁山伯,整天兄来兄去,你累不累?”
梁山伯有些尴尬地一笑,并不回话。
宴熙又道:“绿油油你都不知道吗?什么动物身上长毛,又最绿?”
梁山伯侧头思索道:“什么动物……这个,似乎是……乌龟?”
宴熙一拍手,哈哈大笑道:“对喽!就是乌龟王八!那群绿油油的长毛家伙,不是乌龟王八又是什么呢?”
他笑得肆无忌惮,即便是在风气开放的魏晋,也极是引人侧目,几个路过的学子纷纷摇头,后面听清了他们对话的王柏成等人更是脸色刹那铁青,向着他们三人怒目而视。
祝昊宇尾指习惯性地划过眉心,忽然淡淡一笑道:“宴熙,这绿油油的东西,除了乌龟王八,只怕还得再添一物。”
“哦,”宴熙张大着明亮的眼睛,兴致昂然道:“还有什么?”
祝昊宇负起双手,笑了笑,不紧不慢地道:“绿油油,那不是霉点么?既绿油油,又长毛,这应该是发霉的乌龟才有的特征吧?”
宴熙愣了愣,随即仰起头,更为张狂地大笑出声:“哈哈,王柏成,你这个长霉的绿毛乌龟!公子我迟早把你烧了烤了!”
“烧烤?”
祝昊宇闻声往左边看去,只见一玄色衣袍的男子正面沉如水,缓步行来。
他一手挽着一根长长的牛油鞭子,冷笑道:“宴熙,你胃口很好嘛!”(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