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凤璿一早跟着水溶黛玉回家,在马车上的时候还睡得迷迷糊糊。等到了家里,又窝到自己的床上睡了一个时辰,方睡足醒来。睁开眼睛第一件事便是问边上的丫头:“子詹哥哥来了吗?”
“郡主,奴婢没听见太子来我们府上的话。这会儿王爷和王妃用了早饭去园子里歇息了。大爷和二爷还没起床,二姑娘和三姑娘刚来看过郡主,因郡主睡着,便没有打扰。”小丫头口齿伶俐,几句话便把家里所有人的行踪都报了个清清楚楚。但就是没有她主子最关心的问题。
“唔……他竟敢说话不算话!哼……”凤璿小嘴一撅,把身上的锦被一掀,便要下床。
“郡主,外边冷,您先穿好衣服再出去。”丫头忙拉住她,又唤了外边的嬷嬷们进来,众人七手八脚给凤璿穿戴整齐,又服侍她梳洗完毕。方由着她出门。
凤璿出了自己的屋子,想了想,便对丫头说:“备车。我要去太子府。”
“不行啊郡主,王妃吩咐了:一会儿大姑娘要来,叫二姑娘三姑娘和郡主都留在家里用午饭。”
“大姐姐要回来啊?”凤璿眨着眼睛想了想,点点头,“那是应该等她的。不过呢……我的事情也很重要哦。”
“郡主,您一定要出去,还是去云水居跟王妃会明白了再去。不然王妃一定要打断了奴婢的腿了。”小丫头看着凤璿眼珠一转,便暗叫不好,这小主子素来鬼点子极多,若是今日看不住她,自己又要挨骂。
“去云水居?”凤璿听了这话,眼前一亮,却笑呵呵的说道:“除非我活腻烦了!”说完便抬脚往外走,只说去找二位姐姐说话,不再提出门的事情。
小丫头却不敢掉以轻心,只小心谨慎的跟着凤璿,唯恐错了半步。
凤璿果然没耍什么花样,而是乖乖的去了婧玥房里。婧玥如今待嫁,婚期定在今年秋天。色色嫁妆都齐备了,十七岁的女儿家如一朵含苞待放的花一样鲜艳。一向沉静的的她如今越发稳妥。婧瑶从小跟她亲,如今更是时时刻刻都缠在她的身边。
凤璿进来的时候,婧玥正坐在绣架前绣着红艳艳的牡丹,婧瑶在一旁仔细的看着,时不时的问两句。二人身后古香古色的多宝格上,摆着各色瓷器玉器,琳琅满目。另有几部书放在床头的小高几上。两个女儿家,一个十七岁,一个十五岁,凑在一起,一样的发髻服饰,却像是双生女儿一般。
“二位姐姐好忙哦。”凤璿进屋,看见绣架前的两个人,轻叹一声,一副小大人的样子。
“妹妹来了。”婧玥抬头看见凤璿便微笑着把绣花针别在绣架上,站起身来。虽然凤璿是妹妹,但却是有封号的郡主,所以婧玥和婧瑶平日里见了她都习惯性的起身。这还是当初太妃在世的时候教导的规矩。
偏凤璿懂事后最烦这些,见二人都起身相迎,便叹道:“姐姐们总是远着我,不跟我玩也就罢了。如今越发生疏了!今儿听说大姐姐要回来,正高兴呢,忽又想二姐姐也要出门了,又烦恼了许多。”
“如此说来,你是做定了主意不嫁的了?”婧瑶上前,拉过凤璿胖嘟嘟的小手,又对婧玥道:“瞧她这胖乎乎的模样,看着就想去咬一口。”
“呜呜……人家要快些长大嘛。”凤璿撅嘴道,“你们就喜欢欺负小孩子,都不带我玩。”
“你还说,这王府上下,那一处不被你翻了个底朝天?我们带你玩?你带我们玩还差不多!”婧玥也笑着上前,又吩咐丫头们快去端点心果子来。
“前儿跟着母妃从舅舅那里吃到一样糕点,叫什么‘驴打滚儿’的,很好吃。”凤璿便笑道。
“哟,偏生这个我竟没听说过,什么好东西,取了这么个刁钻的名字?”婧玥愣了一下,笑问。
“啊?姐姐竟是没吃过?”凤璿故意做出一副惊讶的样子,然后转身吩咐贴身丫头金杏:“你出去,找个妥当人,去舅舅府上,把话说明白了。现成的‘驴打滚儿’要两盒子来。”
金杏皱着眉头,心道这‘驴打滚儿’到底是何物?自己也没听说过,怎么郡主竟说吃过?
“还不去?若是你也说不明白,我可没人可使唤了。”凤璿瞪眼。
金杏赶忙答应一声,顾不得许多,便匆忙下去找人出去传话要东西。
凤璿得意的转身,又对着婧玥和婧瑶笑:“姐姐们别见怪,其实这也不是十分精致的东西,不过是市井上买的点心,因我吃着好,才叫舅舅多买了些。”
婧玥和婧瑶哪有心思理论这些,凤璿说什么,她们二人就信什么罢了。
凤璿坐了片刻,又说自己得了好茶,很该给二位姐姐送来,又遣了自己的奶妈子回去拿茶叶。不等人回来,又说还有什么事忘了,又遣了人去。一来二去,寻了几样借口,便把跟着的人都打发去了。
众人只当小郡主在二姑娘房里玩耍,也是妥当的。且小主子吩咐的事儿又急的很,她若是挑错儿,自己也没什么好处。一时便忘了黛玉的嘱咐,一个个儿都办差去了。
凤璿便说要去方便,婧玥只好叫自己的丫头跟她去,婧玥素来省事,跟她的丫头也省事的很。她服侍着凤璿去了后面,给她解开裙子,看她蹲好,凤璿便要她离远点。那丫头只好就离开几步,等了一会儿,听不见凤璿叫人,索性便坐在石头上歇了歇。待突然觉得时间太久时,忙爬起来去找凤璿,哪里还有她半点儿影子?
这丫头惊慌失措,忙回房去跟婧玥回话,却不知凤璿此时已经悄悄地去了后花园子。
婧玥听丫头说小郡主找不到了,一时心急,便命众人各处寻找,又叫婆子去二门上,告诉守门的小厮,见了郡主务必拦下,切莫让她出去,惹母妃生气。众人听了婧玥的话,也纷纷转告,无非是小郡主又要偷着出府了,大家一定要谨慎些,切不可让她从自己这道门槛儿里出去,否则王妃又要寻不是了。
凤璿去了花园子,自然选择便多了起来。花园子里花木繁杂,随便找个角落就能躲起来。凤璿并不急着出府,而是寻了个朝阳的假山石子,惬意的靠上去。晒了会儿太阳,从心里细细的盘算了一遭。估摸着众人都寻她寻不到,以为早就已经出府的时候,方悄悄地钻出来。沿着一条小路往东角门方向走去。
北静王府花园子的东角门外边是花匠们住的房子。这一带数十间房舍里面住的都是花匠。平日里这道小角门也不落锁,只是虚掩着,方便花匠们进出。而花匠们住的房子外边,还有一道围墙与外边隔开,而这围墙上的那道大门却是一直锁着的。所以水安等人也不担心这便角门会有闲杂人等出入。
偏凤璿早就发现了这里,今儿事情紧急,便选择了这条路。
大门落锁,自然是出不去的。凤璿在门口转了几圈,总不见大门打开,于是有些心急,便四处寻望。
恰好有个老花匠路过,看见一身上好绸缎衣衫却脏兮兮的凤璿,一时也不认识是哪家的孩子,于是问道:“你这孩子,怎么一个人在这里转悠?”
“唔……老爷爷,我迷路了。”
“你是哪家管事的孩子?告诉我,我送你回家。”
“我不是这府上的孩子,我偷偷进来找二管事的孙子玩的,因主子们叫人,他们都上去了。没人跟我玩,我才一个人跑出来了……”
“那你是哪家的孩子啊?”
“我家就住在外边,往后拐一个弯儿就到了。”
“嗯……听上去不远。”老花匠沉吟片刻,想了想,也没想起什么来。因为他压根儿对这一带就不熟悉,他原是南边来的花匠。
“老爷爷,你帮我打开这个门,放我出去吧。我娘找不到我,该着急了。”凤璿说着,便要哭。
“哎呦,这道门可不是随便开的呀!只有管家才有钥匙。我哪有那个本事啊?不过你遇到我呀,算是遇对了人。这小院子后面的墙前两天刚塌了。还没来得及修好。你还是从那儿爬出去吧。赶快回家,别叫你娘着急。”老人好心的伸出手,拉着凤璿便往一边走。
凤璿心里乐开了花,一蹦一跳的跟着老花匠拐进了一座小院子,然后在老人的帮助下翻过了一人高的矮墙,顺着墙头溜下去。一屁股坐在外边的街道上。
呲牙裂嘴,又把子詹骂了个狗血淋头。凤璿方慢慢的从地上站起来,拍拍屁股上的尘土,左看右看,辨别一下方向,便朝着右手边的大街走去。
北静王府到太子府的路,是凤璿最熟悉的一条路。凭着凤璿的小脑袋瓜子,就是闭着眼睛也能找到太子府的大门。然而这次与往日不同的是,当凤璿一身尘土满脸泥巴发髻散乱衣衫不整的站在太子府门口,大叫一声:“狗奴才们,给我开门!”时,太子府的家人们面面相觑起来。
“咦?这年头,连小叫花子也欺负到咱们太子府上来了?”门人甲眯起了眼睛,好笑的说道。
“哎,天下太平,太子勤政爱民,这就是必然的结果啊。”门人乙点点头附和道。
“这也不对啊,太子勤政爱民,也不能让小叫花子欺负到头上啊,你听听,那小丫头片子在骂什么?”门人甲指着外边骂骂咧咧的凤璿皱眉说道。
“恩?”门人丙此时才注意到,原来外边的那个小丫头片子在哪儿掐着腰骂人?
“大坏蛋!大骗子!给我出来!你们这些狗奴才们,快点开门!——”凤璿双手掐腰,站在太子府的大门拼着嗓子大喊大叫。
“不像话!去去去!你这小孩子真真不像话!这是你撒野的地方吗?”门人甲终于忍不住,起身出门,站在台阶上对凤璿指手画脚。
“我撒野?我就是撒野啦!”凤璿一听这话,更加生气,她过五关斩六将,终于跑出了北静王府,没想到却在太子府门前被拦下,这口气如何咽得下?只是此时太子府大门紧闭,几个家人在门房外坐着,一副冷嘲热讽的样子实在气人。小凤璿又累又饿,此时再加上万分委屈,索性一屁股坐在台阶上,哇哇大哭起来。
正哭得伤心时,太子府大门吱嘎嘎打开,子詹因昨晚闹洞房的缘故睡得太晚,一觉醒来发现将近午时,想起昨晚答应接凤璿来太子府玩耍,便不敢耽误,正穿戴整齐了准备去北静王府,出大门却见门外台阶上坐着一个脏兮兮的丫头,发辫凌乱,哭得伤心的很,于是皱着眉头说道:“你们真是越来越长进了!”
四个门人忙上前来,躬身请罪。
凤璿听见子詹的声音,腾地一下子站起来,转身冲着子詹骂道:“你个大骗子!你是坏蛋!你说话不算话!我再也不要理你了……”
“琳儿?”子詹一惊,疾走两步下了台阶,忙要去抱凤璿,却被她甩手打开。
“不要理我!我再也不理你了……呜呜……我回家去……”凤璿此时见了子詹,越发的委屈,索性转身又往回跑去。
“琳儿!”子詹如何会让她这个样子回家?于是忙跟上去,上前一把拉住,又把她抱在怀里。顾不得她脸上的尘土,便吻吻她的额头,又赔不是道:“乖琳儿,哥哥这不是去接你吗?哪儿知道你自己就跑来了?好了好了,别哭了。告诉哥哥,谁把你欺负成这样了?”
“你,就是你个大坏蛋!”凤璿被子詹抱在怀里依然不老实,腾出小手来使劲的锤他。
“是,哥哥是坏蛋。琳儿是好孩子。琳儿乖,听话。咱们不哭了好不好?”子詹手臂用力,把凤璿抱在怀里,耐心的哄她。
“我不嘛,我就是要哭……呜呜……”心里那个委屈啊,就别提了!凤璿不管三七二十一,哭了个稀里哗啦,眼泪鼻涕和着灰尘泥巴,统统都擦在子詹的衣服上,胸前,肩头,脏兮兮的一块一块的,把门口的十几个下人看的目瞪口呆。
子詹抱着哭咧咧的凤璿回府,一叠声的叫人准备洗澡水,又叫人赶紧去准备吃的。
凤璿终于在子詹的怀里哭够了,呜咽声变成抽泣声,子詹方轻声哄道:“乖宝宝,咱们洗澡澡吧?”
“不要。”
“唔……你瞧瞧你,从哪儿弄的一身泥土?这个样子,怎么跟子詹哥哥进宫去呢?见了母后,可怎么说呢?”
“就说子詹哥哥欺负我,把我扔到外边当叫花子去了。”
“呃……哪有?可不许这么给哥哥栽赃。”子詹气结,这丫头倒戈的速度真是惊人啊。
“这是你的奴才说的,他们叫我小叫花子!”凤璿依然气鼓鼓的。
“那几个狗东西已经被我打发了,你放心就是了。哥哥绝不会轻饶了他们……嗯……”子詹眨巴着眼睛,装作深思熟虑的样子,想了半天方说道:“就罚他们去打扫厕所好了。”
“不行,罚他们去庄子上挑粪坑!”凤璿不解恨的说道。
“行行行!”子詹立刻答应,回头对随身的管家道:“郡主的话听见没有?”
“是,太子爷,奴才听见了,这就去把那几个狗东西遣到庄子上去挑粪坑!”管家是早就领教过这位郡主的威力的,赶忙点头哈腰的答应着,又讨好的笑道:“以后咱们府上所有的罪小郡主的奴才们,都依此例惩处。”
“嗯,还是你这管家会办事。”凤璿这才满意的笑了。
“奴才多谢郡主夸奖。”管家见好就收,赶忙行了个礼,匆匆退下,心知再不走恐怕又会被骂了。
“好了,乖琳儿。洗澡水都凉了,还不洗澡吗?我这儿可是有他们刚送来的新衣服哦!”子詹抬手,用修长白净的手指,抹了抹凤璿鼻子上的灰。
“唔,我不喜欢那些粉色的衣服。”凤璿撅嘴,穿就要穿正色的衣服,她从小不喜欢太过粉嫩的颜色。黛玉曾连声叹息,说这个孩子,很该是个男孩子才对,八成是投错了胎的。
“知道,这次送来的衣服,都是你喜欢的颜色。”子詹一边说,一边帮凤璿把衣带解开,又把头上的头绳解开,把发髻松开来,衣服都褪下去。然后弯腰抱起胖嘟嘟的娃娃,轻轻地放进浴桶里。
“咦?子詹哥哥,你这里怎么没有玫瑰花瓣?”凤璿看着浴桶里的水上飘着一层洁白的细碎的花瓣,奇怪的问道。
“这是桂花,这个香味比玫瑰好闻。我喜欢,琳儿以后就用这个沐浴,好不好?”
“好啊,嗯……这个香味是很好,淡淡的,还甜丝丝的。”凤璿开心的掬起一撮桂花,凑在鼻尖嗅了嗅,然后又开心的撒开。从此后,上阳郡主沐浴必备的东西,第一件便是黄金桂花。
子詹拿了一直绿玉长柄的水勺,舀了干净的热水慢慢的往她的身上浇着,一边又拿着棉布手巾擦洗着她的肌肤。边上两个侍女帮忙,不多时便把凤璿收拾干净,重新换了一身香云色比肩薄棉衣,头发拧干,松散散的绾了一对双丫髻。
“好啦,饿坏了吧?看哥哥给你准备了什么好吃的。”子詹拉着凤璿出了浴室,便往正厅走去。
大理石圆桌上已经摆满了饭菜,样样都是凤璿喜欢的菜色点心,凤璿的肚子便咕咕的叫起来。
“吃吧?等什么?”子詹看着发愣的凤璿,奇怪的问道。
“唔,子詹哥哥,今儿我大姐姐回府,母妃找不到我,一定会着急的。”
“放心,我已经叫人去府上送信了。”
“哎呀,子詹哥哥,你好坏啊,你叫人去说我来了你这里?那我父王立刻就叫人来我吧捉回去了。”
“你父王才不会呢,他巴不得你不回去。”子詹好笑的看着凤璿,这个小丫头三番五次的搅合她父王的好事,她父王早就巴不得她快快长大,快快嫁出去算了。
“不会吧?我父王蛮喜欢我的哦?”凤璿失望的看着子詹。
“总之你放心。我叫人去跟北王妃说,皇后娘娘接你进宫去玩呢。他们不会不准的,也不会叫人来绑你回去。”子詹说着,用筷子夹了一块糕点,放到凤璿面前的白瓷碟子里,“快吃吧,这是现烤出来的点心,热着呢,凉了就不好吃了。”
“嗯。”凤璿终于放了心,伸手捏起点心,便往嘴里放。
“用筷子!”子詹拿过筷子塞到凤璿的手中,“多大的姑娘了还下手捏东西吃?”
“唔……子詹哥哥,有时我觉得你很好。可有时我又觉得你比我母妃还烦。”凤璿一边吃,一边反抗。来太子府就是为了自由自在,要被约束,才不稀罕来呢。
“是吗?可子詹哥哥就算是被你烦,也不能事事都依着你呀。”子詹无奈的笑笑,这丫头已经被纵容的够可以了,再纵容下去,还不知会怎样呢。
“那,子詹哥哥,琳儿要怎么样,你才能事事都依着我呢?”凤璿大眼睛里满是认真。
“呃?”子詹被问住,沉思片刻方道:“琳儿要是世界上最好的女孩,对子詹哥哥最好。子詹哥哥就事事依着琳儿。”
“那好,我们就这样说定了。我一定要成为世上最好的女孩,也把对子詹哥哥好的人都比下去,到时候,子詹哥哥可别说话不算数!”
“不会。子詹哥哥一向说话算数。”
“拉钩!”
“拉钩!”
一只油乎乎的小手伸出来,小拇指弯弯的翘着。
一只修长洁净的手掌伸出来,小拇指亦修长漂亮。
两根手指勾在一起,屋子里响起一阵快乐的笑声。
饭后凤璿要午睡,子詹只好由她爬到自己的床上去睡。而他自己则叫人把未处置的公务拿来,在卧室里静静地批阅。屋子里淡淡的沉水香隐隐约约,凤璿因闹了一上午,疲惫不堪而沉睡起来。
子詹忙了一会儿,把手上的琐事都处理完毕,摇摇脖子,站起身来,活动活动手脚。再看看床上熟睡的女孩,不由得微微笑笑。转身出了房门。
二月的天气正是春寒料峭时。太子府里只有梅花和迎春花开了,鹅黄嫣红,倒也娇艳无比,映着午后温暖的阳光,让人从心里懒懒的。
子詹在院子里打了会儿拳,身上出了点薄汗,便觉得浑身腻腻的,吩咐人准备洗澡水立刻要洗澡。
太子府里伺候的男女下人共有一百多人,其中宫里分派下来的女史二十多人,皆是皇后精心挑选的。其中有一个女史我们都十分的熟悉,就是当初一心喜欢水溶却把水溶误认为是王沐晖的丁姑娘。如今丁悠然在太子府当差三年多,凭着自己的才华姿色,和自己这几年的摸爬滚打,努力长进,可以算得上是太子近身服侍的女史之一。
子詹沐浴,向来是有人服侍的,规矩使然,子詹从小也没怎么在乎。丁悠然和另外一个宫女一起服侍子詹褪去衣衫,拿了大毛巾给他围好,送他进入浴室后,方转身回来收拾刚换下的衣物。
小宫女年纪尚小,只有十二三岁,因平日子詹洁身自好,从来不近女色,所以太子府的女孩子们个个都中规中矩的,只知道守本分做差事。然像丁悠然这样的大姑娘,因进宫的日子久了,又早知人事,便免不了从心里多为自己打算打算。当初入宫,虽然是一万个不乐意,但如今被分到太子宫中,却又是意外的惊喜。普天之下谁不知道,成了太子的女人,便等于一步登天?
丁悠然一边收拾着衣服,一边默默地沉思。边上的小宫女便不解的问道:“丁姐姐,你今儿怎么了?可是身上不舒服?”
“没什么,我挺好的。就是懒得动弹。你把这些衣服拿出去交给洗衣房,我去给太子殿下拿干净的衣服来。”丁悠然已然十八岁,再不是当初唧唧喳喳的年纪。美丽的脸上少了几分纯真,多了几分沉静内敛和后宫打磨出来的精明。
小宫女答应着,抱着衣服出去。丁悠然长叹一声,转头看看那边浴室门口的纱帐。
纱帐轻轻地晃动,里面有哗哗的水声传来,带着淡淡的香皂的清香,空气中立刻便有了暧昧的气息。
丁悠然沉思良久,又左顾右盼,四周静悄悄的,并没有一个人。于是她便大着胆子,抬脚轻轻地往浴室里走去。
超大的浴桶中,子詹靠在温热的水里,闭着眼睛任凭头顶的热水缓缓地冲洗自己的肌肤,露在水外的肩膀和胸膛泛着魅惑的微红,长发披散在水中,随着水波飘浮开来,丝丝缕缕,缠缠绵绵。
丁悠然便觉得喉间有几分干涩,仿佛沙漠中的行人经过了烈日酷暑,终于见到了一汪清泉;又像是已经抓住了自己锦绣的前程,看见太子府的下人们个个都跪在自己脚下,恭敬地磕头,叫自己一声:太子妃。
子詹正在思索着皇上派人送来的奏折中,有关桐乡盐政的问题,奏折是密奏,说桐乡县盐政混乱,官商勾结,私盐贩子横行霸道,已经危害一方百姓。皇上要子詹拿出方略来,说要从桐乡开始,严格整顿江南的盐政。没有注意到身后有人,子詹依然陷在沉思之中。
丁悠然立在咫尺之间,见太子没有呵斥,也没有反对。仿佛默许一般,脸上带着隐隐的笑意。于是大着胆子,她轻轻地拉开了自己的衣带。
凤璿寻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副场景。
丁悠然身上只穿着单薄的纱衣,一步步走近子詹的身边,地上一件件衣衫零落在水洼中,娇艳的颜色越发的娇艳。空气中尽是暧昧的气息,仿佛只要再加一丝温度,便可燃气熊熊烈火。
凤璿莫名其妙的恼火起来,仿佛自己最珍爱的东西被人抢去,又好像自己专属的领地被人侵犯。再看看浴桶中子詹背对着自己,仿佛正等着佳人的服侍,心中越发没了理智。
心中发狠,凤璿左看右看,索性把地上的衣服一件件拾起来,转身看见浴室角落里用来取暖的壁炉,于是把花花绿绿的衣衫一股脑全丢进去,冰蓝色的火焰跳跃了几下,昂贵的衣衫顷刻间化为灰烬。
“哎呀,我的衣服。”丁悠然一双水氤氲的眼睛里闪着委屈的泪花,撅着小嘴偷偷地看了一眼浴桶中的子詹,似乎是在寻求太子的帮助,最起码,他应该主持公道的吧?
“哟,不好意思,这是你的衣服啊?”凤璿嘴角带着笑,眼睛里却是浓浓的恨意。
“郡主殿下,这当然是奴婢的衣服了。”丁悠然不服,怎么说这郡主无缘无故的闯进来,与礼仪规矩上都已经说不过去,还把自己的衣服给烧了,这让自己怎么出去呢?
“你的衣服为什么会在地上?我有教你进来吗?”子詹冷漠的目光扫过丁悠然的一片酥胸,淡淡的问道。
“奴婢……奴婢……”丁悠然被子詹冰冷的目光一瞪,一时间不知如何解释,想着无非是男女之事,或许太子未经人事,不懂这些,所以才这般冷漠。于是忙把心中的惶恐压制下去,堆了笑脸回道:“奴婢怕水凉了,所以进来瞧瞧。”
“下去!”子詹沉声一喝,凤璿便如被人当胸一剑,只觉得浑身疼痛,更加失了理智,便冲上前来一把推开丁悠然,对着子詹恨恨的道:“子詹哥哥多嫌了琳儿?好,我这就走!”
“琳儿!”子詹着急,伸手去拉凤璿,却因距离而无能为力。于是他顾不得许多,便哗的一声从水中站起来,长腿一伸跳出了浴桶,全然不管身上沸腾的水珠,疾走两步,把凤璿拉住。
健硕的身体跟平日华贵太子服遮掩下的他全然不同,自小练习骑射的他有着一身结实的肌肉。被凤璿推开的丁悠然倒吸一口气,顾不得羞耻看直了眼。
“你弄湿了我的衣服!”凤璿从子詹的怀里挣扎,挥着小手捶打他的胸口,浴室里噼里啪啦的声音引来了外边伺候的宫女们,众人围在门口,却不敢进来,只把着门口往里瞧。
“乖,别闹了。我不是说你。”子詹任凭凤璿捶打,只抱着她转身对靠在浴桶边上,惊呆了的丁悠然道:“混账东西,还不滚开?”
丁悠然羞愤交加,想着此时自己这般模样出去,定要被人耻笑死,索性一不做二不休,豁出去罢了。于是她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磕头哭道:“奴婢一心服侍太子,自问尽心尽力,任劳任怨,并无愧于皇后隆恩,求太子看在往日服侍的情分上,饶了悠然一命吧。”
“子詹哥哥,这个姐姐服侍你,倒真是尽心尽力哦。”凤璿从子詹的怀里转身,看着跪在地上楚楚可怜的丁悠然,然后挣扎一下,跳到地上。
“奴婢多谢郡主求情,多谢郡主……”丁悠然尽管心里恨死了凤璿,但此时嘴上也不敢说。
子詹见凤璿不哭了,方抬手拉过一条毯子,裹住自己,然后转身,去边上的躺椅上坐下,淡淡的笑道:“琳儿,过来。”
“不。凭什么你说什么,我都要听?”凤璿已然明白,刚才的事情原是这个宫女故意为之。皇后娘娘说过,这个世上有多少女子,为了荣华富贵而迷失了自己,为了攀龙附凤,不惜算计别人,算计自己。看来这个人就是如此,她算计不了别人,就先算计自己吧?
“你这鬼丫头!”子詹笑了笑,抬手端了一边的茶来,自顾悠然的吹着茶沫,不再多说。
凤璿却看着跪在地上的丁悠然,忽然问道:“我怎么觉得你这么面熟?”
“奴婢原来在皇后宫中当差,郡主在皇后宫里住过,所以瞧着奴婢面熟,也是有的。”丁悠然忙道。
“哦,原来这样。难得咱们俩有缘。”凤璿笑笑,点头,然后回头对子詹道:“子詹哥哥,我正少个人伺候,想着问你要个人,又总有事忘了。这个姐姐不错,不如以后让她跟了我去吧。”
“你喜欢,尽管带去。”子詹无可无不可,反正这府上的人和物,他都不介意尽数送给凤璿。
“喜欢倒是谈不上,只是丁姐姐如此花容月貌,放在子詹哥哥身边却不被赏识,的确可惜的很。”凤璿负着手,在丁悠然面前走了几步,又回头来笑着问丁悠然道:“我记得有人曾经抱怨过,说北静王妃外表柔弱,实则霸道无比,辖制的北静王服服帖帖。丁姐姐听说过这话儿没有?”
丁悠然心中一惊,暗道这原是前些日子自己跟几个宫女说闲话的时候,无意说起的,如何被这小郡主听去了?
子詹听了此话,心中忍不住哀叹一声,看来想要饶了这傻女人,都不成了。
凤璿见丁悠然只是跪在地上,不住的发抖,恍然大悟,顿足说道:“瞧瞧,丁姐姐这么美妙的身材,却跪在这冰冷的地上,实在是暴殄天物。子詹哥哥,你卖琳儿一个人情,让这丁姐姐下去吧。”
子詹笑了一声,摆手道:“既然人给了你,便由你做主。又何须我卖人情?”
丁悠然早就跪得膝盖冰冷,失去了知觉。好不容易听到自己可以出去,便哆哆嗦嗦的从地上站起来,晃着身子,便听外边有人回道:“太子殿下,谨郡王求见。”
“琛儿来了?”子詹把手中茶盏放到一边,意外的笑笑,回头道:“请小王爷进来吧。”
“是。”下人答应一声,接着便是一阵脚步声,凤璿一点也不紧张,只站在原地,背对着门口,等水琛进来。
水琛皱着眉头,看着浴室里神态各异的三个人,最后沉声问凤璿道:“你这丫头,越来越不像话,太子殿下沐浴,你怎么跑进来了?还不快些回家,瞧母妃怎么打你。”
“是子詹哥哥欺负我,我才进来跟他理论的,哪里知道撞破了他的好事?我正在这里听子詹哥哥教训呢,哥哥偏又来帮着他教训我,真真我是没人疼的了。”凤璿撅嘴说道。
“还不下去,等着领赏呢?”子詹裹着毯子从摇椅上站起来,瞪了一眼立在一边的丁悠然,喝退了她,方转身对着凤璿笑道:“你编瞎话越来越没谱了。我这会子衣服还没穿,如何欺负你了?当着你哥哥的面说这些?”
水琛的眉头皱的更紧,瞪了凤璿一眼:“琳儿,还不下去?”
凤璿跺脚,见哥哥不跟自己站在一起,便哼了一声,转身跑出去。
“怎么气成这样?”子詹看水琛脸色实在不好,便淡然笑问。
“太子行事,自然可以随心所欲,但琳儿越来越大了。总归男女有别,还请太子看在北王府的面子上,别跟她计较。琛今日就待琳儿回去,交给母妃管教。”水琛来时,被黛玉恨恨的教训了一顿,方明白了母亲的苦心,刚才又见了那副情形,越发觉得母亲的话有道理。所以才一改往日纵容的态度,话中多了几分决裂。
“连你也不懂我的心事?”子詹见水琛一本正经,不像平日里玩笑的样子,便收了笑容。
“太子的心事,做臣下的自然不敢妄自揣摩。”
“你……”子詹气恼,想不到从小光着屁股一起玩大的水琛,此时也这样跟自己说话。
“太子果然喜欢琳儿,就应该多为她着想。”水琛亦不十分忍心看着子詹郁闷,少不得多说几句,“今日之事,传出去,太子没什么,刚才那个宫女也没什么。反倒是琳儿,叫人怎么说,怎么想?太子可曾想过?”
“不管别人怎么说,怎么想。琳儿是我看着长大的,她的优点缺点都是为我养成,今生今世,她便是我的。”子詹沉静的目光里燃烧着一团火焰,似乎着了魔一般的执着,让一贯熟知他的水琛也感到一种莫名的震撼。
“太子这话好没道理,琳儿是个女儿家,不能没有半点规矩。这对她,对太子,都不是什么好事。太子说今生今世她只能是你的。可这话也只能在这无人的地方说说罢了。太子能给琳儿什么?只怕您自己心里也没底吧?”水琛淡漠的看着浴桶中荡漾的水纹,不等子詹说话,又接着说道:“还有一句话,若琳儿不是北王府的郡主,太子还会如此待她吗?”(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