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爷小心翼翼的把水泥板移回来。重新盖在洞口,上面落下来一层灰。这里瞬间变得黑暗。
青爷小声嘟囔了一句:“希望那些粗枝大叶的小混混不会发现菜窖被动过了。”
说完这一句之后,就听见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我们三个人不敢说话,在黑暗中沉默着。耳朵里只有其他人沉重的呼吸声,和自己砰砰的心跳声。
只听见院子里刘忙高声喝骂:“人呢?麻痹人呢?”
但是没有人回答他。
紧接着,刘忙又吼了一嗓子:“李志学那个怂货呢?麻痹跑哪去了?”
众人纷纷说:“不知道啊。”
外面折腾了一阵。终于听见刘忙喊道:“给我把所有的路口都封住,凡是经过的人,挨个找。麻痹的,这个臭娘们。”
然后,院子里面乱纷纷的,渐渐恢复了安静。
我摸着身后的土墙慢慢的坐下来。心里满肚子疑问:“你们两个怎么会到这里来?”
文闯在我身边小声说:“还不是因为昨天晚上你那一嗓子?喊得震天响,像是杀猪一样。村委会正好就在附近。我当时正在拉屎,连屁股都来不及擦就追出来了,不过,还是晚了一步。”
我问他:“你等等,你后来擦屁股了没?”
文闯沉默了一会:“好像忘了……”
我推了他一把:“那你离我远点。”
文闯悻悻然的哼了一声。紧接着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声,估计坐到其余的地方去了。
然后,我听见他在不远处的黑暗中说:“我一见情况不妙,连忙跑去二大伯家了。”
我点点头:“真是好哥们。你要是找我妈,肯定得把她急死。”
文闯接着说:“你放心,王二已经替你撒谎了,安抚住你妈了。他和道士身上的伤还没有好利索,所以让我带着鬼朋友先赶过来。青爷江湖中人,仗义,愿意跟我一块来救你。鬼朋友路子广,认识的朋友多。很快就打听到这里。原来,刘忙把你带到县城来了。天下,咱们在县城外面的郊区呢。”
我点点头:“原来我被他们用摩托车运了四十多里地。要说县城我还没来过几次,这次可真是托了刘忙的福了。”
文闯说:“我们一路上拦了几辆车。刚找到这,来没来得及喘气,就看见李志学拿着刀要对你动手,所以什么也顾不上了,就冲进来。”
我点点头,问他:“鬼朋友呢?”
文闯不知道从身上拿出来一个什么东西,对我说:“在这呢。咦?怎么没了?哎?鬼朋友又逃跑了。”
我叹了口气:“算了算了,跑了就跑了吧。”
然后,我把昨天晚上的事说了一遍。
文闯听得一愣一愣,连一向不苟言笑的青爷都惊呼几声。
文闯小声说:“李志学这小子这么有心计?以前还真是没看出来。”
我两个叹息了几声。陷入了沉默。
然后,几乎是同时,我们开口问道:“青爷,这个菜窖是怎么回事?”
青爷不说话。
文闯问:“青爷,你睡着了吗?”
青爷忽然低声怒喝:“脏手拿开。别碰我。”
文闯委屈的说:“这里黑乎乎的,我不用手摸,怎么知道你还在不在啊。”
青爷怒道:“废话,这里屁大点地方,我还能去哪?”
文闯说:“万一这里有什么密道,你偷偷溜走了呢。”
青爷不屑的说:“一个菜窖,有必要挖密道吗?”
我打断文闯的废话,问青爷:“青爷,你怎么知道这里有个菜窖?你来过?”
我听见她声音有些悲伤:“这里就是我家啊。”
我和文闯都吃了一惊。青爷是外地来的不假,但是没想到,她的家居然就在县城郊区。隐隐约约的,我总觉得这件事和刘忙有些关系。
青爷问我们:“你们多大了?”
文闯抢着说:“十三,我十三岁。”
青爷嗯了一声:“我比大你几岁,我十五了。我十三岁的时候跟你一样,也是上初一,不过,后来辍学了。”
青爷叹了口气:“我上学那会也算是个三好学生。我爸是菜农,在县城郊区种菜,每天早上去市场上卖。这个菜窖,就是用来放菜的。”
我脱口而出:“你爸呢?”
青爷淡淡的说:“死了。”
我真想把我自己的嘴缝上。
青爷估计从来没有跟别人说过这种事,今天打开了话匣子,居然把什么都告诉我们了。
她的声音幽幽地,满含着悲伤:“我爸一心想让我出人头地,我知道他辛苦,所以学习很努力,终于考到了县城最好的初中。
“不成想,等到了那里才发现,里面除了有权的就是有钱的,真正凭成绩进去的根本没有几个。
“那时候青爷我穷的叮当响,胆子也小,很快成了这些人欺负的对象。每天放学总有一帮男生在校门口等着我,我一出去,这个推一下,那个绊一跤。每天走一路,哭一路。
“后来,这种情况越来越厉害,开始有人动手动脚,先是拽头发,后来开始扯衣服。我不敢告诉我爸,越来越讨厌上学,于是渐渐地开始逃学,有一天我终于鼓起勇气去学校了,老师却告诉我,我长期旷课,被开除了。
“被开除那天我忐忑不安的回家,不知道这个秘密能瞒住我爸几天。没想到,一进家门就有一大帮人站在我家院子里,我不知道怎么回事,连忙挤进去,看见我爸躺在院子正中央,身上盖着白布。已经死了”
青爷讲她爸爸死的时候,声音听不出来半点悲伤。然而,就是这种隐忍不发,让我觉得她可怜又可怕。
青爷的声音又恢复了一如既往的平静:“很快我就知道了,我爸是车祸。撞他的人就是刘忙他爸。对方在医院养了一个月救回来了,我爸当场死亡。
“那天不知道是星期几,我去学校拿我留在那里的东西。在校门口听见刘忙趾高气扬的对周围的哥们说:“撞死她爸又怎么样?稍微给点钱,还不是连个屁都不放一声?”周围的一帮小哥们全都点头称是。
“刘忙是我的同班同学,欺负我的时候这小子最积极,所以我冲上去就想揍他。这小子不留神,被我一口咬在脸上,掉了一大块肉。但是接下来我就没占到什么便宜,被那些人按在地上臭揍一顿,要不是警察来了,那天我就被打死了。
“我本以为警察能伸张正义,没想到,刘忙居然认识那些警察。幸好,有个警察可怜我,说了两句话把我放了。就是那天来王二家的李哥,他没认出我来,但是我感激他一辈子。
“我虽然被警察放了,但是县城呆不下去了,刘忙说我咬花了他的脸,要告我。告完还不算,还要让他的小兄弟见一次打一次。
“所以,我就揣着我爸的赔偿款逃了。正好走到王庄的时候,我就想,既然女生受欺负,那我就当男生。于是我理了平头,穿上男装。我又想,既然老实人受欺负,那我就当混混。于是我买了把砍刀,开始挑事,一言不合就砍过去。刚开始砍人的时候,手底下没轻没重的。这样一来,反而大家都怕了我的狠劲。居然有人跟着我混。我就这么一路砍下来,居然闯荡出来点名号。没想到,还没来怎么样呢,手底下那些人就都散了。什么义气,狗屁。”
我说:“刘忙听说你的小兄弟都走了,所以回来趁火打劫?”
青爷嗯了一声:“傻西你知道吧。其实刘忙曾经来王庄挑过几次事,我们也互相打了几架。不过谁也没有占到便宜。估计就是那时候,傻西让他给碰上了,被带走泄愤。说起来,傻西的死还跟我有点关系。我做了这里的老大,却罩不住她。”
青爷说完了,我和文闯都陷入了沉默。
黑暗中只有青爷的叹息:“没想到,这次回来了却发现,连家都让刘忙给占了。”
我咳嗽了一声,想要转移话题。
然后,又被文闯抢先了一步。
文闯说:“青爷,你们家这菜窖挺高级啊,还是洋灰抹了的。”
青爷说:“胡说八道,菜窖让洋灰抹了之后不透气,容易坏菜。这菜窖是直接挖的,周围全是土。”
我摸了摸身后的土墙,确实是潮湿的土层,哪有什么洋灰。
但是文闯坚持自己的说法。并且怀疑我们两个在这里憋糊涂了。
我叹了口气:“有没有火啊,点个亮看看不就行了?”
文闯掏了一阵:“等等啊,我带着火柴呢。”
然后,我听见一声脆响,黑暗中闪出一点火花来,瞬间把我们周围照亮了。
我看见我们三个人成品字形坐在地上,个个靠着墙壁。只不过,我和青爷背后确实是泥土挖的。而文闯背后,果然是水泥的。
我把他拽开:“你走开,我看看。”
文闯向一边让了让。我看见他身后根本就是一道水泥铸成的门。
我诧异的看着青爷:“你们家的?”
青爷摇摇头:“没有,原来肯定没有。”(未完待续)